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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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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萱萱睡着后,我放下电脑,轻声打开卫生间的门,他站起来顺手搂着我的肩膀走出来,我挣脱了,轻声骂他“混蛋!”我只是害怕把萱萱吵醒,可是轻声的效果听起来似乎更像暧昧的挑逗。
他伸出手指挑弄着我两鬓的发,“你还是这么擅长欺骗啊?”
我无力去理睬他的话,我已经很累了,自然地闭上了眼,几乎已经不想再睁开它,我想我憎恶透了这个世界,我能感受他棱廓分明的指骨滑过我的侧脸,他的呼吸伴着温热的湿气打在我的额头,“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吗?睁开眼,看着我。”
我的确已经厌恶了这张脸、这个人、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句话,还有他锋利的眉梢,我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纠缠了几个世纪,并且不知道还将继续多少个世纪,可是我没有还击的余力,我睁开眼,我能感受到自己眼神里折射出的空洞,我努力让自己眼里透出一丝妩媚的笑意,双手环着他的脖颈,轻轻覆上他的唇,尽管这样的行为让我自己觉得恶心,但是我觉得我可以把它变成一种本能。
他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笑意,“果然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够了”,我努力地把声音压低,但是自己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声线里的愤怒,但是,是没有一丝力量的愤怒,是的,我已经受够了。
我努力挣脱他的臂膀,但是下一秒却被他紧紧地压住,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蹂躏,但是,不明白为什么,从他肆意游走的唇齿间,我感受到了他的绝望与愤怒,也许,只是我自己的绝望与愤怒罢了。
我努力地迎合,直到他平静,不敢弄出太大声响,那一刻,我厌恶透了自己。
他玩弄着我的头发,用手指缠起我的发梢,然后松开,“去穿衣服,我们出去吃饭。”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扣上他白色衬衣的最后一个纽扣。
我迅速到衣橱里找到衣服,也可以说是随手捡了一件衣服,总之,他给我的衣橱里不会有一件衣服让我显得落俗,迅疾地化完妆,到楼下时他已经在车里等我,黑色的德国轿车,流畅的线条,和他很搭配,车里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眉骨上,倒也显得他不那么冷漠凶残了。
车很快停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服务员彬彬有礼地接过他递上的钥匙,我很配合地挽着他的手臂,仿佛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低头对我莞尔一笑,我以同样的笑靥回应他,旁人看起来的温柔只有我们明白是怎样的一层深意,我不明白他是乐此不疲呢还是和我一样对此感到厌倦。
服务员送上精心烹制的牛排,可是一点也勾不起我的食欲,我盯着高脚杯里红酒嫣然的色泽,貌似温暖的色泽,但是却让人感觉到透心的寒冷,仿佛蕴藏了酒窖里弥散的阴凉与黑暗。
我闭上眼睛,不想多看,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如果自己当初不那么倔强,也许现在可以安稳地生活在那个家里,就像所有平常的女子一样,但是,这个念头仅仅维持了几秒钟,我便兀自嘲笑起自己的天真来。也许?哪里来的这么多也许呢,人生没有也许,我没有办法在知道自己不属于那个家以后仍然若无其事地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从来都是多余的。
“你又在想什么?你一直用这种复杂的暧昧不清的表情勾引男人吗?”他盯了我一眼,眼神中是凌厉,仿佛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怨恨,像某种兽类,但是下一秒他依旧可以衣冠楚楚如绅士一般切下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这让我不自觉地想到衣冠禽兽,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不对,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许多,只有这样想才能让我感到安定一些,能让我对他给我的一切有了安之如饴的理由。
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不再哭泣,也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痛苦,只是觉得很累,有时会觉得自己已经背负着这个世界走了太久太久,也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尽头。
我还能记得第一次见到凌寒的场景,那时候,我20岁,大一,那一天我扎着一束简单的马尾和室友走在浓密的香樟剪影里,抬头看细细碎碎的阳光从香樟叶的缝隙里透过,打在我的脸上,即使是现在回想还是能感觉到那时阳光的温暖。
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地,他开车停在了我的身边,黑色的宝马,摇下的车窗里渐渐浮现出他的面庞,他对我微笑,在我记忆里少有的自然的微笑,有一股成熟的帅气,“同学,请问西南楼怎么走?”
我向他指明了方向,但是因为学校的路线很是复杂,恰巧我们也是往西南楼方向回寝室,想来我们一群人一起也不会出什么事,便坐进他车里带他去西南楼。
一路上,他和我谈笑风生,很从容的举止,是在职场沉浮久了的那种客气的言谈口吻。
车很快到了寝室楼下,我下车,对他说这便是西南楼了,他道了谢,然后问我,语气里依旧是和气,“同学,那你知道你们楼里一位叫蒋梦璐的同学吗?”
我惊讶了一下,印象里实在找不出我们的牵连,同行的几位姐妹爆发出一阵笑声,“这就是蒋梦璐啊!”
他迟疑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片刻之后便淡然了,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一起走走。”
我点头。后来我想,如果当时我没有和他一起在学校的小路上轧下那一串脚印,可能,我的生活会就此不同。
“你好,我叫凌寒。”他开口。
“你好,我好像不认识你。”我极力从记忆里搜寻,我确定我是不认识他的。
他轻微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游离着一丝不屑:“你是很好看。”
没有夸奖的语调,却更像是自己思寻着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和几分钟之前邂逅时的他判若两人,让人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厌恶的情绪。
“请问你找我有事吗?”我不习惯和陌生人有过多的交流。
“我找你当然有事。”他兀自笑着。
“什么事?”
“我想你不会希望这么快知道。”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确不希望知道,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我听不懂你说话,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我觉得他很莫名其妙,转头打算走,我不想和一个不明来历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可是后来,再后来,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已经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我切下一小块牛排放到嘴边,一股浓烈的腥气混合着各种香料涌进我的鼻息,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地恶心。
就这样仓皇地冲进洗手间,止不住地呕吐,直到感觉下一秒会连胃一起吐出来,我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呕吐物,肮脏地漂浮着,如果这是我前世的罪孽,就这样吐干净吧,这样整个世界就清净了。
可是,现实在那里,无法摆脱。
起身,优雅地走到洗脸池,洗漱干净,补好妆,对着镜子端庄从容地一笑,依旧明媚,然后走出洗手间,面对这个世界。
他端坐在那里,挺直的腰背,表情淡漠,依旧冷俊的眉梢,有时我觉得他的表情甚至可以驾驭这个世界。
“怎么了?”他的语气竟然不带一丝挑衅,尽管依然是漠然不带一丝感情。
“不知道,也许是太累了吧,这些天没有休息好。”我对他笑,抿了一口红酒。
“你这是在怨我吗?”他微抬的眼角恢复了挑衅的味道,“走,去医院。”
“不用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我说话也没用了吗?穿上外套,走。”不容置疑,他起身替我穿上外套,揽着我便走。
一路上,他没有看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专心开车。
我静静看着他,眉毛在风中轻微抖动,乌黑浓密一如他飘逸的短发,分明的棱廓,挺拔的鼻梁,永远透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睿智,这也是为什么30岁的他能将长风这样的企业经营得如此得心应手吧。我从来都不了解这个男人,尽管已经和他在一起快四年了。
我撇开他,望向窗外,刚入暮色,正是上海最热闹的时候,街边巨大的广告牌下穿梭着各样的人,在这群行色匆匆的人里,一个普通的妇人正温柔地蹲下身帮一个理着西瓜头的小男孩系鞋带,不管怎样冷漠的城市里都会找寻到温馨。我望向橘色的天空,上海的天空从来没有真正的黑暗过,那些能看到星星的夜晚还是只属于童年的回忆,我突然想念起在远方的小城里的母亲,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过她,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她于我就像是上辈子的人,而那些她在昏黄路灯下为我讲故事的场景也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幸福着,是不是依然在暖阳里看着妹妹嬉戏然后笑靥如花呢?而我,现在和将来都将属于这个叫上海的城市,独自一人。
一瞬将,我就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
医院里充斥着各种药水混合的气息,有着些许苦涩的味道,使我原本有些麻木的脑袋开始清醒。我拿着报告单走到他面前,看他将自己的指骨拧得发白,爆裂出一阵响声,“你放心,我会自己解决的。”说完这句话我甚至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恐怖,但是,我不会和他一样无耻,我憎恶要挟。
他抬头白了我一眼,“蒋梦璐,我什么时候给了你决定权了?”
我狠狠地瞪着他。而他,忽然起身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
“我现在有个会要开,已经打电话让老张在门口接你,他大概马上就会到。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也不可以做任何事情。”说完他便起身穿好西服外套。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仿佛隐约感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转身就走,淡淡地在我耳边留下一句:“在家乖乖等我。”
我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医院走廊的尽头,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