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闲事谱》苹果树树树

9、第八章

　　沈初阳最后当然没有让方遇背他回家。事实上，在听到他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他简直是一头雾水，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看方遇一脸认真的模样，他又忽然意识到，大概在他心里面，背着他回去似乎是一件很棒很了不得的事情。

　　沈初阳有些好笑：果然过了这么久，自己还是没办法完全理解他——连表达开心的方式，都那么奇怪。

　　沈初阳回到无厌斋后，准备同冯叔招呼一声就回屋歇息，结果他正跟一位蓝衣青年说着什么，一时半会好像也停不了。他不便打扰，就走到柜台边上取出早上还没看完的《江湖乱谱》准备回房。结果脚还没有跨出门槛，却见眼前不知从哪忽然窜出一道身影，直愣愣地向他袭来。沈初阳本就不会武功，这一下惊得直愣在那里。电光火石之间，一直紧跟其后的方遇一把将他拽向身后，并拔剑同对方打斗起来。沈初阳定了下神，看清楚和方遇打斗的蓝色身影正是和冯天海聊天的人，那人也怪，一边同方遇过招，一边不住地喊道：“兄台，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方遇一听他这么喊，手中的剑又凌厉了几分。
　　沈初阳转过头：“冯叔，这怎么回事？！”
　　冯天海也被眼前的事弄得莫名其妙：“这个小兄弟一直缠着我说要买书，但是我们已经卖完了，跟他解释了很多遍。”
　　沈初阳有些无语，他看看手中的《江湖乱谱》想了想，随后用力往门外一扔，那蓝衣青年果然顺着书追了过去。方遇正打得兴起，见对方想跑，目光一沉，剑尖轻抵地面，整个人借着剑势腾空飞去，他身体如弯月一般，与剑身合二为一。这个招式是沈初阳第一次见到，动作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见多识广的冯天海一时间都有些怔住。顷刻间，方遇的剑已经先于那蓝衣人一步穿透书本，只要他稍微用力，这本书便会化为碎片。蓝衣人似乎也意识到他想做些什么，表情变得急切起来，沈初阳却突然开口道：“阿遇，停下！”

　　方遇皱起了眉头，不过周身的杀气却慢慢退散。过了一会，那本书也终于从剑尖掉在地上，蓝衣人赶紧心疼地将书拾起，抱在怀中。还好，整本书只有一个齐齐的切口，倒是不影响阅读。
　　沈初阳走上前去，说道：“兄台方才是想要这本书吧。抱歉，我的朋友误会你要伤害我，才出手的。”
　　方遇看了沈初阳一眼，收回了剑。
　　蓝衣青年拱手道：“是我鲁莽。不知道小兄弟能否割爱，我愿意多出十倍的价钱同你买这本书。”
　　沈初阳摇摇头：“兄台喜欢就拿去吧。我送给你。”
　　蓝衣青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真是太感谢了！在下师从碎星山晴楼派，小兄弟哪天路过，定要来我门中做客。”
　　沈初阳：“……什么派？”
　　也许是终于拿到心心念念的书，蓝衣青年笑的极为灿烂，大声说道：“晴楼派！晴光下的高楼，寓意深远！”
　　沈初阳：“……”
　　沈初阳：“……的确……很有寓意的感觉。”江湖真是深不可测啊。

　　等到蓝衣青年走了之后，沈初阳和方遇便各自回房，沈初阳想起方遇在打斗时使出的那一招，好奇地问道：“阿遇，刚刚那是你们彩衣门的招数吗？很好看啊。”
　　方遇：“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自从他失忆之后，武功对于他来说，更像是身体自然而然作出的反应。
　　沈初阳点点头。

　　冯天海一直跟在两人的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被吓到了，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回到房间之后，他又像先前一样，用口哨唤来暗灰色的鸟儿，让它带着一封密信飞走。没过一会，房外响起了敲门声：“冯叔，是我。”
　　冯天海开门让沈初阳进来，说道：“初阳，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
　　沈初阳：“冯叔，你又告诉我哥什么？”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银质的小哨子，同冯天海手中的那个一模一样。
　　冯天海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别怪你大哥，他……”
　　沈初阳笑了起来：“冯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怪他。我是看你这次居然都来不及等我睡着就打小报告，来戳穿你。”
　　听到沈初阳这样说，冯天海反而没露出几分轻松，倒是眉头紧锁。
　　沈初阳也敛了笑容，问道：“冯叔，怎么了？”
　　冯天海看着沈初阳，认真道：“初阳，那个方遇，到底是什么人？”
　　沈初阳一愣，犹豫着开了口：“阿遇是彩衣门的人。他救过我。”
　　冯天海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必定有隐瞒。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尤其可见，方遇在沈初阳心中都是有几分重量的。
　　冯天海：“初阳，你可知你们沈家，是靠什么在这个江湖立足的？”
　　沈初阳不明白冯天海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他自然地回答道：“靠的是无厌斋，还有……”他顿了一下，轻轻吐出四个字：“落阳剑法。”
　　冯天海缓缓闭上眼睛：“落阳剑法。没错，当年你爹便是凭着一把落阳剑，一套独家绝学落阳剑法在江湖中站稳了脚跟。”
　　沈初阳有些不知所措：“冯叔……”印象中，冯天海从来没有过这么伤怀的神色。
　　过了好久，冯天海慢慢睁开眼睛：“我曾见亲眼见你爹舞过这套剑法。它一共二十三式，其中的第八式，印象极为深刻——以剑借力，速度极快时身体弯成月状，看上去与落阳剑合二为一。”
　　沈初阳慢慢睁大了眼睛。
　　冯天海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是今天方遇使出的那一招——第八式，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