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金丰

8、第8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要到年三十了。张运生每天依然睡的早，早晨四点钟就起床。他因为动作太慢，特意这时候起床。先一点一点艰难的移到卫生间去，解完溲再扶着站起来，很小心地站稳穿裤子，要是中间身子一晃荡，他就赶紧用那只好手扶住，站稳了再接着穿，每天都要这样好几次才能穿好。接下来扶着墙壁慢慢移到浴凳上坐好，喘一阵气，然后开始洗漱。等到他把一切都弄好了，再移到轮椅上打开房门时，已经早上五点多钟了，这时他就坐在过道里锻炼一会儿。其实就是用那只好的右手帮助左手努力伸展，克服着疼痛一遍遍地重复那几个动作，再转动会儿脖子，然后再抓住墙上的栏杆练习站立。这样不大一会儿，就到开饭时间了。
　　在餐厅里吃早饭时，同桌的赵爷爷说：“在座的人都要向小张同志学习，每天早早地起来锻炼身体。”
　　张运生赶紧说：“我那是怕得了后遗症，才起床拼命挣扎。真的，就是挣扎，就像人会抓狂一样的，是种本能反应，是充满希望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能算爱体育，和赵爷爷的行为有本质区别，你才是榜样。”
　　赵爷爷说：“有些人啊，懒了一辈子还没懒够，都七老八十了还在接着懒，他这一辈子彻底完了。”说时面带不屑。
　　卫大爷正喝粥，这时抬头问：“赵警察，早晨不跑步这辈子就完了？我看你每早瞎蹦跳这辈子也没怎的，说不定我活的更长。”
　　赵爷爷听了把碗使劲一放，说：“你少来和我讲什么活的长活的短，我问你，为什么要到处去讲我。早就想问你，昨天下棋是你在让着我吗？”
　　“我要是不让你，就你那个臭水平，几步就将你的军了。”
　　“看来你真说过，像个棋桌上的二流子，会几步棋就不得了了，到处去胡乱显摆，你这个人玩世不恭！”
　　“你在放臭屁！”
　　苏婆婆这时在剥鸡蛋，听见卫大爷在吼，就劝大家：“都少说一句吧，巴掌大一点事也吵，也不嫌寒碜。”
　　赵爷爷说：“我知道你在为谁说话。”
　　苏婆婆棱他一眼反问：“为谁？”
　　赵爷爷冷笑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哦。”
　　“你什么意思？”苏婆婆又问。
　　“他的意思是，你在黄昏恋，他很醋心。”卫大爷扭头说。那神态好像他早就发觉了，很得意。
　　赵爷爷说：“呸！一付二流子相，还黄昏恋呢，我看是老骚货。”
　　苏婆婆听到不干了，说：“你又是什么货？我看是个从外地逃来的野货，当警察时抓人抓多了吧，老了又到这里来乱撒野。”
　　卫大爷“咚”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对赵爷爷嚷：“我是二流子？那你是三流子。”
　　服务员小孙听见吵起来了，急忙跑过来说：“到此为止，要过年了，大家要回去了，应该高兴才对。”见几个人还在相互怒看，就帮赵爷爷端了碗，放到另一桌去，又跑来扶他过去，又不停地劝，又请卫大爷坐下，好一阵才平息了。
　　这天早饭后张运生想，明天就放假了，多数老人要回去住几天，不知到了年关还剩下几人。就到值班室去问：“孙组长，过年都有那些人要接回去？”
　　小孙说：“除了你和十一号房的王婆婆，全都走。”
　　“那其余四个三无人员也要走？”
　　“亲戚来接，年年这样。往年只剩下王婆婆，今年加上你了。对了，你又不是三无，嫂子不来接吗？儿子也不来吗？”
　　张运生叹口气说：“你人不错，就告诉你吧。一是没嫂子，都十几年单生了。二是儿子随了她妈，来往很少，几乎就不来往，平时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去也不接。我兄妹共三个，我老大，父母不在了，二妹人差劲的很，不想多说了，反正早不来往了。三弟在做公司，搞铁路运输的，我的生活都是他在接继，不然我那几个养老金能住包房？”
　　“你弟不来接？”
　　“本来是要来的，可我都这样了那都不想去，再说他全家今年要到欧洲去旅行，所以商量好不来接了。你也走吗？”
　　“我值班到初四早上。”
　　“大年三十晚福利院吃什么？”
　　“也摆席桌，院里的领导全参加，给你们敬饮料。”
　　“那你们呢？”
　　“等你们吃完后再吃，也是席桌，领导向大家拜年，可热闹了。”
　　“初一有汤圆吃吗？”
　　“有，早上吃。”
　　“那我在这里过也挺好，吃点饺子就更好了。”
　　“十五那天吃饺子，可是我回家了。”
　　“盼望早回。”
　　张运生告别后出来，看着时间就快到了，直接去了电梯处，他要去康复室参加茶话会。
　　耐心等了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了，张运生一看，已经有个坐着轮椅的在里面。再仔细一瞧，是在花园里见过的那个女的，穿一件红色的羽绒服，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一双厚靴。她坐得很挺，那地方显得很是丰满。便想起卫大爷说，有个叫吴兰的姑娘住在这里，在老人堆里简直就是一道亮光，人长的白白胖胖的，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看谁谁呆。她一笑你心里的春天马上就到了，花就在心中绽放。张运生估计就是说的她，进去关上电梯门一同下楼去。
　　下了几层后张运生问：“住这儿有年了？”
　　吴兰说：“你问我？”
　　“只有你那还问谁？”
　　“十五年了。”
　　“老资格。”
　　“最长有十七、八年的。”
　　“习惯了吗？”
　　“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习惯？”
　　“已经接受了。”
　　“上过学吗？”
　　“上过初中。你以前是个记者吧？”
　　“没干过记者，是好奇。听说你已经坐了几十年轮椅，我还不到一年就难过死了。”
　　“得什么病了？”
　　“脑干出血。”
　　吴兰点头，说：“到一楼了，再见。”
　　“你不想问我的名字？”
　　“已经知道了，你叫张运生。”
　　吴兰等门一打开，便匆匆转动着轮椅走了。张运生就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