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多事之秋 ...
-
扬州城内任家。
大丫鬟元霜正指挥着小丫头们将漱盆沐巾等一一端上。屋内站着七八个人,皆屏声静气。
元霜上前坐到雕花拔步床上,轻轻掀开苏绣的帷帐,看见床上的少年已经醒来,只是神情慵懒,一双灿若明星的美目朦胧半睁着,满怀笑意地看着她。
“小祖宗,既然醒了,就该起来了,”元霜一边将帷帐掀起挂到龙凤金钩上,一边赶忙将一件素白薄衫披到正坐起来的任希白背上,“虽是春分了,这早起天还是冷的,小心冷风扑了热身子。”
“哪有那么娇弱了,这么容易就着凉。当我是那些病歪歪的闺门小姐不成?这几天我是天天练武,单衫穿着也不觉寒。你倒说说,你近来可听见我有咳嗽过一声?”任希白起身,就着小丫头跪着递上的银盆,随便漱洗了一番。
一旁侍立着的元霜赶紧递上雪白的毛巾伺候他擦手。“才练几天武呢就夸口?能治你的人不在,你就天天到外面胡闹,传到大爷耳朵里才好看呢。”
“大哥才不会把我怎么样呢。说起胡闹,我今儿个倒是有件事必须得闹一番。”任希白说到这,看着身边的这个贴身侍女微微一笑,“前几天听说孔方恩要在醉花楼摆酒庆生辰,请的是扬州最红的宣觅双作陪,我早就想好了,到时我当众给他个没脸儿,以报他上月当众抢我座次之仇。”
元霜见他坏笑,却知道她这小少爷最是心地纯良的,一向与人为善,与孔家长子交恶多年也只是做些小打小闹的恶作剧而已。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露出,正色道:“你若是真去那花街柳巷之地,惹了腌臜回来,我可是懒怠伺候你的。少不得禀报了大爷,说你与那起闲人斗气,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让他以后好好禁着你。。。。”
话未说完,任希白就抱着她求饶了。“好姐姐,我知道你疼我,千万不可告诉我大哥,我就去这一次。收拾了那人就回来。别的一概不看,多一眼都不瞧。”
他本就生得清雅俊秀,眉目间看人总带着一汪水汽,似有无限深情。这会儿又做小伏低,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元霜早就绷不住了,禁不住扑哧一笑,“阿弥陀佛,罢了,我也管不住你。佛祖保佑你早早娶个厉害的管家娘子,行动都拘着你,让你安心读书,明年春闱考个状元回来才好呢。”
“状元不好说,进士及第倒不难得,你看我这举人的功名不也来的很容易么。师父早就说了,我若再潜心读个一年半载,蟾宫折桂也未可知。”
说话间,元霜已为他穿好月白色直裰,扣好腰带上精美的金镶玉搭扣。眼前的人削肩细腰,亭亭玉立,只是形容尚小,站在地上跟刚剥的水葱似的。元霜自他十岁不到便贴身照顾,眼看着这任家小公子一天天长成风流俊秀的好模样,又是这样聪慧温和的性子,心想不知哪家闺秀有福气,能嫁与他为妻,每日在一起说话相伴,就是神仙也羡慕。
瘦西湖边醉花楼。
头上披金戴银,满身横肉的老鸨正在一边指挥着姑娘们笑得再热情动人些,招揽更多的客人,一边卖力地招呼着熟客。孔家大少爷今天在后院宴客包了场,估计着今晚银子进项少说得有数百两。想到这里,老鸨浓妆艳抹的脸庞笑得更欢了。眼见门前一架装饰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后边跟随的八名家人皆高大体格衣着整齐,便道又有豪客上门,赶紧迎上前去。
只见小厮上前掀起门帘,车上下来的却是位模样干净的少年。老鸨愣了一下,凑前招呼:“哟,这是哪家的小贵客,从未见过,今儿头一次来我这醉仙楼吧?”还未靠近便已被跟随家人挡住了:“要说话就说话,别靠太近熏着了我家爷。”
那少年微微一笑,“我仰慕贵院宣觅双姑娘已久,今天特来见见。”
老鸨觉得没脸,便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天不巧,宣姑娘已经有客了,孔家大少爷摆酒,估计一晚上都不得闲呢。”
“那正好,我与孔兄素有交情,今晚正好凑个热闹,妈妈请带路。”说话间,那少年人身边的家人早已亮出一锭雪白银子。
老鸨见那锭银子足有五十两重,顿时喜笑颜开。“那就请这位公子随我到后院来吧。”
孔方恩正左拥右抱兴致高昂,身边狐朋狗友一个接一个来敬酒,早已喝得上头,听着一旁姑娘们弹奏琵琶,有些悠悠然地摇头晃脑起来。
一阵爽朗笑声伴着香风吹来,孔方恩以为是今晚的花魁终于来了,抬眼一眼原来是老鸨,便有些不悦,问道:“宣觅双怎么还不出来见客?”
“我的爷,今晚是大场面,宣姑娘怕扫了各位爷的性,总要精心装扮了才好出来的呀。这几位伺候的姑娘们也是天姿国色,爷这么不给面子,只怕她们要伤心了。”老鸨满面笑容,四两拨千斤地圆了过去。
孔方恩心里受用,正欲说等等也无妨时,却见任希白一脚踏进了院门。
“孔兄好兴致啊,今晚这么大的场面,怎么也不邀小弟共襄盛举啊?”任希白脸上带着笑走过来,身边高大威武的家人紧跟着,围得滴水不漏。
孔方恩知道他是来找茬的,咬着牙道:“你倒是会挑好时候,瞅准了我过生辰的时候来。怎么,来了也不带份礼?”
“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只怕孔兄不喜欢我来,硬要将我赶走,不拿出来也罢。”任希白随手拣了处桌子坐下。
孔方恩哈哈一笑,“谁说我要赶你走的,我这请的人多,也不多你一个吃白食的。”
“既然孔兄如此慷慨,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只是不知,那宣觅双姑娘何时出来?我久仰她风采,听闻今晚宣姑娘将为仁兄献艺,小弟很想一饱眼福。”任希白貌似诚恳,嘴角却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
孔方恩哪里不知道他来者不善,一挥袖子,“等下就来了!花魁岂是那么容易出场的。你这么猴急,显得太没见过世面。”
任希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小弟是没见过世面,但也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莫不是孔兄给的银子不够?无妨,我这有。”他随手一挥,身后家人端上一个箱子,白花花银子直晃人眼。“妈妈,一千两,够不够宣姑娘立刻下来见我?”
一旁站着的老鸨正被他二人言语交锋唬得一愣一愣的,看见这整箱雪花银登时来了精神,连忙抢在手上,“这位爷好大手笔!只是孔公子已经先预定了的。。。。。。。”老鸨做为难状看了孔方恩一样,见他正凶神恶煞一般盯着她,便正色道:“我这不好反悔。总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瞅了眼箱子里的银子,又道:“只是宣姑娘人还没下来,她一向是独行独断的,我的话她从不放在眼里,她想陪哪位爷,就是哪位爷了。我上去问问啊。”
孔方恩登时火冒三丈:“听你这话的意思,还想出尔反尔不成,扬州就这么大块地,今天你得罪了我,这醉花楼以后还想不想再开下去了!”
老鸨正待分辨,只听任希白在一旁冷笑道:“烟花之地本无信义,如市售货物,一律是价高者得。孔兄,不如今天我们公平竞争,谁带的银子多,谁就能得见佳人,如何?”
孔方恩知任希白有备而来,现下若斗富是斗不过的,恨得直咬牙。一旁他的朋友见他落了下风,便开口骂道:“哪里来的小贱蹄子,□□毛还没长出来呢!就到这里来找姑娘来了,先回家再吃几年奶吧!”
四周哄笑,任希白涨红了脸。他是大家的公子,自幼温柔乡锦绣堆里长大,哪里听过这样粗俗的市井俚语,一时气懵了不知如何反击。只听得身边家人张大有粗声吼道:“你是哪家的?姓甚名谁?敢在我家小爷面前说这样的话,打你个稀巴烂,让你回去老子娘都不认识,包你下半辈子不敢在扬州城里再露一次脸!”
说话间两边人都站了起来,箭拔弩张。老鸨忙居中调停,涂满脂粉的老脸硬挤出点笑容希望将事情平息下来,但是谁都没理她。任希白随手摸到个细瓷盖碗向方才骂他的人脸上砸去。只听一声惨叫,那人捂着脸,鼻血混着半盏温热的茶水顺着他的脸滴滴答答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