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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回到从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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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间,元氏见杨丽华坐在榻上出神,又觉得夜间有些凉,就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
杨丽华转头看她,一手指向身边的位置,说道:“是你啊!过来坐会儿,我想找人说说话。”
元氏依言坐在她身侧,轻声问道:“殿下有心事?”说着,听见她发出了一声轻叹,“是因为随国公夫人的事吧?”
杨丽华轻轻点头,“自我懂事以来,认为母亲就是一个好强的人,可是今天却为了我,为了杨家,她选择如此委屈自己……”
元氏却道:“对于父母而言,子女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是为了子女,无论父母做什么都不卑微。更何况,随国公夫人是个懂得以大局为重的人,仅仅一跪就可以保住女儿的命,也可以保住杨家所有人,所以在妾身看来,夫人那一跪其实是伟大的。”
杨丽华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元氏点了点头,“毕竟我也是一个母亲,自然明白作为一个母亲的感受,只可惜都是曾经的事了。”
最后一句话刚一落下,杨丽华明显看到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却还在牵强地微笑着。
天下的走向可以改变人的命运,人也可以改变天下。在这乱世之中,有些人在等待一个机会,想要一展抱负;有些人却是为了满足私欲,窃据君位;而有些人只是想得到解脱,远离纷纷扰扰的尘世,到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净地。可是无论希望的是哪一种,都是很难实现的。
杨丽华跟元氏接触有一段时间,经常闲谈,每次听她说到故土二字,脸上就会流露出期望的神情,所以多少清楚她的想法。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也不会有太大奢望,若是有机会,想必她很想回到那个地方去,简简单单地过完下半生。
元氏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在宇文赟从即位到做太上皇,不过两年时间,就在一天夜里游幸天兴宫时,感到身体不豫,次日便回了宫。
宇文赟自知时日无多,于是召来宠信的刘昉与颜之仪二人入卧房内,想要嘱咐后事。不幸的是宇文赟突然哑了,不能说话,如此一来诏书如何写就全在于大臣了。
刘昉认为皇帝宇文阐年幼,杨坚又是杨丽华的父亲,有很高的名望,便与郑译等人商议让杨坚辅政。杨坚最终依从刘昉的话,以受到诏命侍疾为由,居住在宫中。
宇文赟于当日离世,秘不发丧。刘昉、郑译二人矫诏使杨坚总管内外兵马。待刘昉等人起草好诏书,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逼迫颜之仪也签上名字。颜之仪知道这不是宇文赟的旨意,所以不肯服从,无奈之下,刘昉等人只好代替颜之仪签上,随后颁布诏令,命杨坚总管禁卫军。
父亲杨坚辅政,对于杨丽华而言是件幸事,毕竟天子年幼,与其让他族专权,倒不如以父亲为丞相来稳定局势。可是经过跟元氏多次闲谈,杨丽华又想起一件事,所以在一天杨坚来到寝宫时,便对他说道:“父亲,我有件事想要与父亲商议。”
“是什么事?”杨坚问道。
“我想将元氏放还山东,让她回到故土,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杨坚笑了笑,又问:“你怎么突然想到让她离宫,把她留在身边侍奉你不好吗?”
杨丽华道:“元氏也是个可怜之人,过去在齐宫失去了儿子,现在又孤苦一人,无依无靠的。原本我想留她在宫里,可是我发现她不大想待在这儿。依我看,不如让她回到故土,放她自由。”
杨坚认为她之所以说这些,都是元氏自己的主意,只是不好对他讲,才把这件事托付给了杨丽华。不过事情还是如她料想的一样,杨坚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立刻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杨丽华将此事告诉给了元氏,她自是欢喜,感激不尽,只是对杨丽华还有一些不舍,过了几天才收拾好了包袱。在临出门之前,她双膝跪地对杨丽华说:“此次一别,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太后。妾身就给您磕最后一个头,以此拜别殿下。”说罢,将额头贴在地上,深深地向她磕了一个头。
杨丽华微微叹了一声,随后说让她在路上多加小心,又讲了一些关切的话,就与她道别了。
李祖娥从独孤伽罗的口中得知,元氏离开的事。她倒是幸运,却不知自己何时也能离开长安?
房内烛火将灭,她躺在床上乱想一阵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梦中小园静谧,花落满径,风送馨香。李祖娥沿着小径散步,只觉得四周景致非常熟悉。至厅堂外,忽听得孩童轻快的笑声从里面传来。她走了进去,看到两个幼年男子在打闹着,他们见她进门便唤出“母亲”二字。李祖娥见这俩人跑来,已忘记是在梦中,立刻将他们抱紧,没多久又听见门外有人笑道:“都这么大了,还跟母亲撒娇。”
李祖娥闻声,将目光朝门外望去,却是丈夫高洋,口内不禁道出两字:“子进?”
李祖娥上前想要抓住他的手,可是她越靠近,他离得就越远。跑了几步以后,终于抓到了一只手,听见熟悉的声音入耳。她睁开了双眼,目光转向那人,失落地唤道:“夫人。”接着向窗外望去,天已大亮了。
独孤伽罗问道:“做梦了?”
李祖娥听她这么问,便开口道:“我在梦里说什么了吗?”
“是,你在叫子进。”
李祖娥低下头,回忆着方才的梦境——想到那座府邸,想到那条小径……,尤其想到丈夫与孩子,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独孤伽罗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想必她还没有从梦里醒过来。片刻过后,又听见她说:“便是人各离散,也总有相逢之日。也许,这个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
“竟说傻话。”独孤伽罗立马开口,“过去的都过去了,怎么可能回到从前。生活没有十全十美,难免会有遗憾。如果所有人只在乎曾经拥有的,只活在过去的遗憾里,岂不是要伤感死了。即便能够回到过去,也不可能改变所有。”
“这话说得极是,只是道理谁都懂,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
独孤伽罗没有立刻回应,看了她半晌才问:“你今天看起来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她问得很直接,李祖娥却无法开口,一直沉默着。
独孤伽罗从她的神情中似是看出了什么,很快说道:“无论期望的是什么,也不要太心急,总会有机会的。别人可以,你也可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独孤伽罗即便这么讲,也没有让李祖娥感觉到一丝安慰,因为她不知道这个机会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独孤伽罗又说:“从古至今,那些王朝无论多么繁荣强盛,最后都会走向末路。乱世之中,英雄辈出,总会有人出现,结束这纷乱的局势。其实有时候结束也是新的开始,或许到那时,就会得到解脱。”
她见李祖娥以更加迷惑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些话。而独孤伽罗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