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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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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78年,周主不豫,于六月离开人世,时年三十六,谥号武皇帝,庙号高祖;皇太子宇文赟即位,其妻杨丽华尊为皇后。
宇文邕生前待宇文赟甚严,每次上朝都与群臣无异,便是在极其严寒的天气,也不得休息,犯了错就施以鞭刑,也从不让人把酒水带入东宫。
宇文邕派人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每个月都要奏报给周主。宇文赟因惧怕父亲的威严,一直克制自己的言行举止,宇文邕渐渐地也就听不到太子的任何过错。
现在宇文邕终于走了,没有人再能制止他的行为,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就在父亲尸骨未寒,奔丧之日,宇文赟伸手指着父亲的棺材,冲他大骂一句:“你死得太晚了!”说完,转身阅视先帝的后妃,将顺眼的几个强行拉到了自己的宫殿。
在场的众臣面面相觑,杨坚瞧见此情此景,亦是不言不语。没想到先帝驾崩,当今圣上不仅没有一点悲伤之色,反倒在棺木前埋怨父亲死得太晚。这人一旦把丑恶的一面掩藏起来,真是连亲生父亲都察觉不到。
过去郑译在太子身边十分得宠,直到宇文赟即位后,拜为内史上大夫,进封沛国公,委以朝政。及次年,宇文赟传位给皇太子宇文阐(母朱满月),改元大象,自称天元皇帝,所居之处称为“天台”,自称为“天”。
一日,杨坚来到同窗郑译的府邸。正在二人闲聊,看到一名女子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端着酒水。杨坚只见她穿着一身雪白布衣,形容消瘦,乌发落尽,早已不见当年的华服珠翠。看到如今的李祖娥,他暗暗叹了一声,唤道:“高夫人?”
李祖娥将目光转向他,不解地问:“你是?”时隔二十多年,她哪里还记得当年的少年。
郑译忽道:“你怎么连他也不认得?他就是随国公普六茹坚啊!”
“普六茹坚?”李祖娥的目光再次投向杨坚,细细看他半晌,确实有些眼熟。
听见他唤自己为“高夫人”,李祖娥蓦然忆起二十多年前偶遇的少年“我叫杨坚,杨柳的杨,坚强的坚”。她脸上略显惊讶,这才想起来,叫道:“原来是你!”
杨坚微微一笑,“高夫人,好久不见。”
李祖娥道:“是啊,是很久了,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杨坚道:“那是我第一次受人帮助,又怎么会忘记呢。这么多年不见,夫人倒是变了很多。”
李祖娥低头浅笑,“都二十多年过去了,自然是变老了。”
杨坚问道:“夫人如今可是住在这座府里?”
李祖娥点头道:“离开妙胜尼寺以后,就一直漂泊不定,如今在沛国公府中为婢,才有了一处安身之地。”
“当年我受高夫人的恩惠,现在也该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李祖娥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又听见他说:“我曾说过若能再次相聚,定会涌泉相报。我有意将你接入随国公府,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祖娥忙拒绝道:“不过是一件小事,随公无需放在心上。若是麻烦别人,反倒让我内心不安,住得更是不踏实。”
坐在一旁的郑译突然开口:“我觉得随公还是应该三思,毕竟夫人那里……”
虽然话没说完,但杨坚已猜到他下面要讲什么,所以回府以后,杨坚就对妻子说起了李祖娥的事。独孤伽罗第一次在丈夫口中听说这个人,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杨坚的建议,让他接李祖娥进随国公府。
独孤伽罗见李祖娥不过是个中年妇人,又听说她是丈夫曾经的恩人,也就对她除去了戒心。
独孤伽罗为李祖娥安排了一个房间,虽不算极尽奢华,却也十分干净整洁。独孤伽罗知道她曾是国母,住的地方想必是最好的,就问她对房间是否满意。李祖娥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只说很好,还道了声谢。
独孤伽罗微微笑道:“祖娥,既然你是随公的恩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只是你毕竟曾是齐国的皇后,所以只能委屈你以婢女为名待在府里。”
李祖娥忙道:“夫人严重了,祖娥能有一个安身之地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且若说恩情,随公和夫人才是祖娥真正的恩人。”
独孤伽罗道:“我知你过去是皇后,所以怕怠慢了你。”
“祖娥觉得这里很好,夫人就不必费事了。”
独孤伽罗道:“好吧。不过,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跟我说。”
李祖娥轻轻点头,再次道了一声谢。
二人正聊着,忽见一个下人慌忙跑进来,说是宫里有侍女传话,圣上要逼死天元皇后杨丽华,令她即刻自尽。独孤伽罗听闻此事,立即命人准备马车,直奔周宫而去。
独孤伽罗心里清楚,自宇文赟即位以来一直对杨坚怀有猜忌之心,女儿杨丽华即便已是一国之母,可日子却不好过,而且宇文赟除了杨丽华以外,还封了其他四位皇后。
杨丽华性情柔顺温婉,无妒忌之心,与其他四位皇后及嫔御相处得极其和睦,而且都对她万分敬仰。宇文赟虽不算有作为的君主,但对于权力看得是极重,因此杨丽华这一举动反倒使他对杨家心存更多猜忌。
宇文赟昏暴愈甚,喜怒无常,经常无故谴责皇后,并将无须有的罪名强加给她。杨丽华虽然清楚他不过是想自己服软,但每次都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跟他起争执,依旧是面无波澜,神色十分淡然。
杨丽华今日也如往常一样,她这种反应,彻底把宇文赟给激怒了,大叫一声:“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杨家灭族!”
独孤伽罗刚至殿外,便听得宇文赟的叫声从里面传来,又听见他当场将杨丽华赐死,逼令她自尽,若不依就让侍卫进殿,强行将她致死。
听了这些话,独孤伽罗立刻跑进大殿,跪在宇文赟面前,恳求道:“妾身不知丽华如何顶撞了陛下,妾身只望陛下海涵,不要与丽华一般见识。”语毕向他连连叩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口内还不断地道出求饶声。
杨丽华见这情景,心中愧疚不已。她没想到母亲会因为自己,而这般低声下气。杨丽华上前想要把母亲扶起,却被她拒绝,只不断地哀求着。
宇文赟虽然嘴里说要刺死杨丽华,也因她的无礼而愤怒,但也不过是想要听见她一句求饶,现在见到独孤伽罗这般哀求,心里的怒气也就消了大半,遂收回方才的话,免杨丽华一死。
见宇文赟离开,独孤伽罗才暂时放下心,回头看向杨丽华,却不言语。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是不问,也多少能猜到事情经过。
杨丽华见母亲额头磕碰了血,就命侍女拿药水过来。片刻后,独孤伽罗见一中年妇人依杨丽华的话,走至自己面前,为自己上了药。
待她出了门,独孤伽罗才道:“这人瞧着眼生……”
杨丽华道:“她是齐顺成皇后元氏,齐灭之后就入了宫,直到先帝驾崩才在我身边为婢,一直服侍我。”
独孤伽罗只是随便问了一句,没有再问关于元氏的其他事情,又跟杨丽华聊了近半个时辰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