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长安初雪

3、如此而已

　　金梅环着金玉，轻轻拍着她的臂膀，闻声细语地和她述说自己的盘算。现在家中这个样子肯定拿不出来钱让她出去闯荡，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一定能即时有成果。遇到张君莫是意外，可这个意外给了她更多的勇气。其实，她也大可不必为了这样的事把自己搭进去，可张君莫那样的人精，怎么可能不付出他想要的东西就得到他的真心相助。张君莫以为她薛金梅是傻瓜，她没读过多少书，辍学后就一直在这个小山村消磨，可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金梅，这个男人眼睛里的兴趣和追逐。她羞涩的表现也让君莫十分满意，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他们需要崇拜。
　　“你别在父母面前露出半点不妥，我长大了，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就算改变不了其他，能让自己不被生活拖垮并且随心所欲地活着就好了。”
　　“大姐，我也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可你这样赌的是自己的人生，万一输了怎么办？”
　　“其实，你应该高兴我们这样的出身，最起码我们还可以有退路，只是很辛苦罢了。如果我赢了，我就会有一份在这个村子里也算不错的日子，可以帮到家里。万一输了，那就输了，我不会怪别人，我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就算输了还可以自己出去寻找活路。”
　　“你说的那么洒脱，怎么算也是我们输。”
　　金梅和金玉辩了几句，两个人内心都很惶惑，就像抓着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现在已经是最差的状况了，就算是带着刺的希望，可那也是希望不是么？
　　金梅疲惫地说：“这两天就等你回来了，最起码有个懂事的在我走后还可以劝说爸妈，让他们别那么难过。爸爸比较了解我的性格，他虽然不知道我的打算，可是却从内心抵触我的做法。我知道他只是想我别那么颠荡。”
　　“姐，我也希望你幸福。虽然我很害怕家中这个样子，可是，我也宁愿吃这样的苦而不愿你去赌人生。”金玉为这样的姐姐觉得痛心，金梅爱着家人，这无可置疑，可是，她却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附庸，这是不对的。
　　金梅脸上淡淡的微笑开始变得勉强，迷茫的眼睛中却闪耀着坚定的光芒，她用手盖着眼睛，却又泪水渐渐渗出来，“我只知道我要这个家要安安宁宁地过日子，而不是如今这样飘摇，现在你们的花费还不是最大的，而是爸爸的身体，你看看爸爸咳嗽的样子，上次县里免费体检时，有个医生悄悄告诉我说这是慢性病，以后会很痛苦的。”金梅的声音中透露出哽咽。“我害怕等爸爸年老一些我们却没钱给他看病，金剑还这么小。”
　　金玉打了个寒噤，心里一阵抽痛，空气忽然沉重起来，她耷拉着肩膀不由悲从中来。可是有什么法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避免那样的未来。
　　“大姐，我也和你一起出去吧。”金玉迟疑着，可是，这个家也有自己的份儿，不能只让姐姐付出。
　　“大姐扛不住的时候你再来帮姐姐，鸡蛋也要分几个篮子。你读书很厉害，这也是你的造化，如果你烂泥不上墙，我也不会撇下你的。”金梅的声音中温柔地抱着妹妹。“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在一切还没有变得无法招架的时候，一定要争气。”
　　金玉忽然觉得心脏被谁狠狠掐了一把，那么痛却那么无力，除了哭泣，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姐不是笨蛋，不一定落到爸妈想象的结果，再说大姐什么苦也不怕，又不是个懒散的人，一定会供出个大学生，还存够爸妈的养老钱。”既然已经决定未来的方向，就没必要给亲爱的家人太多的伤感，金梅擦干眼泪，微笑着和妹妹展望未来，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就这样满怀信心地努力，这个家会越来越好的。
　　家是最好的地方，可是现在的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肩膀。金梅爱着这个家，爱着每一个家人，所以，她赌着自己的人生，就算输了又怎么样呢，家依然会接纳她，她不会被抛弃。
　　金玉拉着姐姐枯瘦僵硬的手掌，这是过度劳作留下的触感，可是十分有力并且温暖。因为深沉的爱，所以姐姐不畏惧，自己也应该更加坚强，做到家人期望她做到的事。“大姐，相信我，我一定会考上一个好大学，你要好好待自己。”金玉望着姐姐，坚定地说。
　　姐妹两个互相凝视了好一会儿，忽然抱着轻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们用力握着手，这样就觉得充满了力量，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第二天明远叫了金梅谈话，金梅拘谨地跟着父亲，心痛地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父亲渐渐老了，家庭的负担越来越重了，压得父亲老态尽显，但是父亲还是中年呀。
　　坐定之后明远咳了一阵，略略伤感地说：“金梅，你是姐姐，这几年尽委屈你了。”他抬手止住金梅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爸妈力不从心没让你读多少书，这几年没有你的帮衬金玉也肯定读不下去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爸……”明远老泪纵横，忽然说不下去。
　　“爸，你……”金梅刚刚唤了一声，明远示意金梅别出声。他抹了一把脸，叹了一口气：“爸知道你的性格，现在爸妈还能动，总不能老把你拘在家里。你也和村里的那些孩子们一起出去见见世面。”
　　金梅忽而觉得更加的悲哀，可是她只能死死压住内心的悲伤，假装开心地笑着。这个微笑十分扭曲，可是她也只能做出这样的掩饰。“爸，你放心，我有自己的打算，现在我大了，往后会好好供养弟妹也好好给你们养老。”
　　明远笑了笑，就挥手让金梅做事去了，自己一个人在缭绕的烟雾中心事重重地思考着。金梅看着父亲的样子恨不能扑到他的膝头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必须攒够所有的决心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我一定会让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的。”她暗暗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