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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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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原来昨日范晨风离了法场后,就跟着一个好客的大叔到京城最好的馆子去吃了一顿,连连称赞以后就心满意足地继续前行,找了个便宜干净的客栈下榻后,晚上又兴致高昂地去逛享负盛名的西市“不夜天”。
饶是看他长得可爱俊俏,那些流莺一个劲地来撩拨他,就算他明白说了姐姐们我还不能人事,她们还是笑嘻嘻地把他揉来搓去,逗趣了好一会才放他走。范晨风实在无福消受美人恩了,便赶紧整理整理衣服,逃回客栈去了。
不想才走了不到几步,一阵尖叫声由远而近,他只看见了嗖嗖嗖几道黑影从头顶掠了过去,然后前头又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虽没见过但范晨风也知道这种高手过招的场面最好还是躲远一点以免殃及池鱼,于是他缩缩脖子,便往反方向跑。
“肖竹!无谓挣扎了!速速投降!”
“放屁!”
只听见几声暗含内劲的叫骂在身后响起,范晨风就被人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拎着衣领揪了过来,一柄寒气逼人的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动弹不能。
被肖竹当作挡箭牌一样夹在前头,范晨风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都是穿着官府服装的,那这肖竹自然是罪犯了。
范晨风在心里默默流泪,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咦?不对,这人的手有点奇怪。他稍稍回头看了看肖竹的脸色,果然有暗暗的青黑。
肖竹没发现自己的人质在打什么主意,当下挟着他逃跑,一口气奔出了两百多里,他才一头栽倒在一丛灌木里,手脚都扭曲成了不协调的形状。
范晨风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掰他的关节,贼王肖竹纵是强弩之末,也还是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恶狠狠地威胁,“识趣就马上跑,敢对衙差多嘴,我杀了你。”
“你受了这分筋错骨的伤,还强提真气跟人打斗,如果我不管你,不到半个时辰你就会死于筋脉倒错,那你还怎么杀我?”
范晨风淡定地捉住他的左手腕,托着他的关节,噼啪噼啪地扭动了几下,又摊开布包取出银针,扎入他左手的穴位,肖竹顿时发出一声痛极的呻吟,但那痛楚过后,左手却是不再有那钻心的痛了。
“你、你是何方神圣?”肖竹诧异地看着这个半大小子,这分筋错骨手是京城名捕柳如殷的成名作,天下能解之者屈指可数,这小子怎么可能有此等医术?!
“你别管。”范晨风担心说出名花谷会让师父找到自己,便脱了一只鞋子塞进肖竹嘴巴里,“还有一百六十八处错位要纠正,你忍着吧。”话音未落,就已经开始给他第二处错位进行纠正了。
“唔!!!”肖竹就没有选择余地了,只能咬着范晨风的鞋子任由他摆布了。
范晨风花了三个时辰才把肖竹错位的筋脉全给倒正了过来,最后一针扎下去以后,他累得在地上摊成了一个大字,“全身筋脉都错位了还能撑这么远,你是什么怪物啊!”
“小小年纪就懂解分筋错骨手,你又是什么神仙啊?”肖竹这才把范晨风的鞋子吐了出来,呸呸地吐了几口口水。
“哈哈,我不是什么神仙,只是懂一些医术,然后,”范晨风慢慢把肖竹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来,“看不得眼前有人死而已。”
“……小兄弟,谢谢你。”肖竹缓缓地活动了一下四肢,虽然有些剧烈运动过后的酸痛,但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找我,我叫肖竹,没什么能耐,就偷东西拿手!”
“我叫范晨风,我也没什么能耐,但你要是受伤了来找我,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会尽全力去救你。”范晨风揉揉鼻子,第一次结识江湖朋友让他有点害羞,那爽朗的笑也带了点生涩。
“好,小兄弟,那后会有期了。”
肖竹跟范晨风坦诚了身份后,又嗖嗖嗖地打了几个筋斗不见了。范晨风收拾好东西往回走,走到半路就遇上了那班追捕而来的衙差。
衙差把范晨风捉了回来,却怎么都不肯相信肖竹会如此轻易放掉人质,而且他又中了柳如殷的分筋错骨手,现在肯定在某个角落里手脚扭曲地挣扎,他们逼范晨风坦白,但范晨风诚实地说自己把他治好了他走了,结果他们都不相信,便把范晨风当作了同谋,严刑拷问了他一番也问不出什么来,才把他扔进监牢去。
范晨风在“咦?”了一声以后,却是不顾伤势嚷嚷着爬起来挪到了骆晓雨身边,他一边把骆晓雨额上的手绢接下来一边焦急地大呼小叫,“谁让你绑起来了!我让你擦干血而已谁让你把伤口绑起来了!”
“咦?”有伤口不是应该包扎吗?骆晓雨一愣,竟也忘了阻止范晨风碰他。
范晨风一把骆晓雨额上的手绢解开就捶胸顿脚了,“唉!果然起脓了!”
“什么?”骆晓雨看不见,但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些黄浊的脓液,吓了他一跳,“怎、怎么会这样!”
“这种创口的伤不能包裹,只要清洁干净任其风干就可以了,你包了它反而会因湿气而腐烂!”范晨风看见骆晓雨喝剩下的清水,连忙拿过来,沾湿了手绢干净的地方,仔细给他清理伤口的脓血,“别动啊,我给你清理一下。”
“嘶……”尽管范晨风的动作已经很轻很轻了,骆晓雨还是痛得龇牙咧嘴,可他死心抓着衣角咬着牙,一声痛也不喊。
范晨风给他清理好伤口,叠了叠手绢,印干了他伤口上的血,才心安理得地反趴回地上去,“哎,清理好了,你这几天不要碰它,睡觉翻身也注意些不要蹭到,等结痂了也不要用手抠,等它自然剥落,就不会留下疤痕。”
“……谢谢。”既然受了别人的恩惠,骆晓雨觉得礼貌上也该问问他的伤势,“你的伤……”
“皮外伤,虽然是血淋淋的,不过本质上跟你一样。”话虽如此,范晨风还是皱了皱眉头,“如果寒湿外邪、湿热疫毒入侵的话。”
“寒湿外邪、湿热疫毒?”骆晓雨不解,“你是大夫?”
“我比大夫厉害多了!”范晨风一说又来气了,骂骂咧咧道,“要不是那些人没收了我的包袱,我哪用得着这么躺着!师父的白玉生肌膏一抹,你那小伤不用说,就算是我,也能明天就好!”
骆晓雨叹口气,“那些狗官贪污舞弊,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连你这样的小孩子都不放过,实在可恶。”
“什么叫我这样的小孩啊,你不也是小孩吗!”范晨风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我不小,明年就志学了。”
“我明年的明年也志学了啊,所以你还是个小孩!”
“我不是!”
“你就是!”
“我不是!”
“只有小孩才会不承认自己是小孩!”
“哼!”骆晓雨被范晨风抢白一轮,气鼓鼓地别过了脸。
范晨风得意自己赢了,推了他一下,“喂,别生气啊,当小孩子多好啊,可以撒娇,可以任性,犯错了可以恳求原谅,还有人保护你,有什么不好。”
骆晓雨鼻子一阵阵发酸:没有了,他再也没有可以撒娇任性的长辈了,也不会再有人保护他,“我不是小孩了。”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你是大人,好了吧?”范晨风看骆晓雨眼圈泛红,心想这人真小气,连个玩笑也开不起,“你可真像我二师哥。”
“……为什么?”
“你们一样……好看,嗯,好看。”总不能说你们一样小气吧?于是范晨风便挑了个一定不会得罪人的说法——骆晓雨也的确长得挺好看的,柳眉凤眼,嘴唇薄红下巴尖尖,二师哥十三四岁的时候说不定也比不上他那么灵秀,不过二师哥有一分天生的艳,那又是骆晓雨所比不上的。
骆晓雨看他盯着自己说那么轻佻的话,脸色黑了,他自小就被人说长得像女生,这马屁可是拍到了马腿上了,“我才不好看。”
“……哦。”范晨风完全懵了,怎么这人说什么都不高兴啊!
罢了,还是睡一觉好好休息吧,于是他扒拉了一堆干稻草垫在身下,就忍着一身伤痛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骆晓雨怕磕到额上伤口——虽然他不愿意被人说他好看,但也不愿意自己这张脸有什么损伤——就靠在墙边坐着睡觉。坚硬的墙壁今夜泛起了湿意,他睡得极不安稳,皱着眉头耸动了几下身子,终是醒了过来。
下雨了。
他抬头,刚好看见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瓢泼大雨冲刷走了一天的暑气,竟让人感觉到了多少凉意。
骆晓雨搓了搓胳膊,正打算换个远离窗边的位置,却听见了蚊蚋一般的嘤咛声,“水……水……”
骆晓雨循声看去,却见范晨风迷迷糊糊地呢喃,他本不想理他,但此时又一道闪电掠过,就看见了他满脸通红,眉心紧皱,形状十分痛苦。骆晓雨走到他身边蹲下,“你怎么了?”
“水……水……”范晨风嘴唇干裂,只不断重复“水”这个字,骆晓雨摸了摸他的脸,竟是滚烫的,莫非这发烧就是所谓的外邪入侵?
人命关天,此时顾不得干净肮脏了,骆晓雨马上跑到窗边,把手绢举了起来去淋那雨水,好不容易整条手绢都湿透了,他便跑过去托起范晨风的头,把水扭进他嘴巴里,然后又再去汲雨水,如此往复几次,范晨风做出了吞咽的动作,舔了舔嘴巴,好像舒服了一些。
骆晓雨松了口气,又想起他说的“寒湿外邪”,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抱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觉。
骆晓雨其实不是在想什么要还他一个恩情,只是,他不想再看见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