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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已沦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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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有送信的差役先行报备,司马会立刻还乡,他很受陛下喜爱,文君开心的仔细打扮,邀请父亲一同迎接司马。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她太得意,一脚跨出高门槛时,忘记了注意脚下,一头栽倒,身边婢女急忙扶起,文君已不醒人事。
卓王孙虽忧心女儿安危,但司马相如就快回府,有慕名而来的乡绅富豪,主家不接待怎么行?
卓王孙叮嘱官家和文君侍女,一定要照顾好文君。
王文君苦笑,因为她发现自己沦亡了,成了幽魂一缕,更令她惊奇的是,床上的尸体却活了。
从‘尸体’的言行及神情得知,正主卓文君又回来了。
卓文君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所陌生的房子里,好在贴身婢女还在,“我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
贴身婢女受惊吓,“夫人,您是怎么了?这是您和司马大人的宅邸啊,小婢是老爷派来,继续侍奉您得”。
卓文君讶异:“夫人?我又嫁了人?”
贴身婢女点头,“是司马相如,司马大人!大人即刻就要回府,夫人还是镇定些”。
卓文君不知道一切为何,她只记得自己无缘无故的成了游魂在荒野中游荡,这具身体虽和从前差不多,但她身上绝对没有胎记。
这是谁的身体?她到底是谁?卓文君自己也糊涂了。
“女儿,女儿,相如回府了,身体怎样了?”卓王孙满脸自豪,喜气,今日他在众人面前挣足脸面,还是文君会识人,知道相如会发达。
“爹,”卓文君如失牯的小兽一下子扑入卓王孙怀抱,卓王孙好笑女儿撒娇,“好了,爹知道从前对你和相如苛责,不过,那也是爹不忍心你受苦。女儿,你苦尽甘来,当开心才是”。
父女二人在说话,司马相如的声音已近,“夫人,果真一切如你所料!”
卓文君神情略显慌张,到底是大家闺秀,立刻镇定,向她的‘夫君’致礼,司马相如到是一愣,想必岳父在,文君不敢不尊重丈夫。
司马欢喜,此次受陛下赏识,他很开心,兴奋,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子简直是仙女,事事料中,她说他这次会受陛下赏识,果真这般。
卓文君强颜欢笑,她的夫君相貌和气度都不错,更是有名的才子,心下不由窃喜,又有些慌乱。父亲是唤她文君,丈夫唤的也是文君,她只知道这一段记忆,不在她脑海里,而是属于另一个女子。
卓王孙想女儿女婿分别很久,和蔼的将余留时间让给他夫妻,“贤婿想必乏了,早些休息,明日可能还有客来,为父去了”。
卓文君想父亲再留一会,坎坷不安的看着她的‘丈夫’。司马相如取笑,“怎么?今日变乖巧了?我以为你会跳起来扑我身,怎么?哪里不舒服?”
司马细心的发现,妻子看他的眼神不对劲,那是对待陌生人的眼神,"怎么了,文君?"
卓文君退后一步,“今天出门时,没仔细门槛,摔了”。
司马相如一呆,哈哈哈大笑。调侃妻子:“我看把你的脑袋也给摔傻了!”
卓文君皱眉,丈夫怎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取笑妻子?
司马笑歇,见妻子一反常态,不犟嘴不反驳,真怕她伤了脑子,“文君,明日好好的去看看大夫,不要真伤了脑袋”。
卓文君点头,司马许久不见妻子,亲昵着要同她亲近,卓文君闪避下,托辞:“今日头痛不适,夫君体谅!”
司马微笑,虽有些不情愿,但妻子难得温顺,大家闺秀气质,他对这样的妻子感稀奇。
王文君的鬼魂,气的要死,哪怕是一样的相貌,但是脾性总会不一样吗,她什么时候那么有气质?那么恭顺有礼?
男人,果然都是看重皮相,不注重内在。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司马相如总觉着妻子有大改变,妻子变得知书达理,温婉体贴,从不大声对他说一句重话,司马相如虽喜欢妻子这样,但又觉着心里一处有缺失,缺了什么呢?
那一晚,是他封官回府后的第三天,妻子带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为什么?文君竟似初次与他亲近般,生涩和害羞?
对了,是害羞,即便是文君与他的第一次,文君都没害羞过,难道就因他做了官,妻子便大变活人般,完全的变了一个人?
文君从来不在他面前摆文弄墨,可是他发现妻子竟然作诗作画,样样皆通。与妻子志趣相投,固然可喜,但妻子从前对他的那股子热情,竟消失了。
难道,是他老了?
司马相如带着困惑,再次离家回到京都,他的文采受到士大夫的追捧,连陈皇后都要花费千金,请他作赋,武帝封他为中郎将,手持皇帝的旄节,去招抚夜郎归顺汉朝,邛、鮈、冉、鮉一带的部族也要招抚。
与妻子这一别,便是许多年!
午夜梦回之际,他隐隐的梦见妻子文君,文君面露凄色,欲语还休,但妻子家书里,并没透露什么不幸的事。
终于,他顺利地完成了使命,今上十分满意,重赏了他,但是不久,有人弹劾他贪污,陛下又罢了他的官。
司马相如到底还是想归家了,他期待与妻子的重逢,问问她到底有什么忧伤,梦里的她太过真实。
他建议妻子与他去茂陵定居,某一日,他见了茂陵人之女,与年轻时的文君脾性很相似,便动了纳妾的念头。
他试探着给妻子送出了一封十三字的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妻子回了一封《怨郎诗》,其诗曰: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抚弹,八行书无意翻看,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我眼望穿。百相思,千思念,万般无奈叫丫环。万语千言把郎怨,百无聊赖十依栏杆。九九重阳抬头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三伏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红,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二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司马相如惊叹妻子才华,不由自主的想起新婚时,文君曾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赋是有几首,不过要在特定的时期做给你看,那时,你必定震惊和敬佩我的才华”。
那时的文君是可爱调皮的,这首诗,文君的爱恨交织情感跃然纸上,司马相如遥想当年新婚情景,不由惭愧!文君连这样的事,都预料了。
过了没几天,妻子又寄了封信,
《白头吟》:“皑如山间雪,皎若云中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和凄怨的《诀别书》:“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司马相如阅后,立刻备车,亲自将妻子接来茂陵,他为官所得薪资,他平日所作辞赋,都为夫妻二人攒下不少财务,卓王孙死后,财产尽归文君,他夫妻二人自此便衣食无忧,无拘无束的生活。
当司马相如年老时,总爱说起与妻子新婚时的场景,但每到此时,妻子都会沉默不言,妻子一沉默,他都会愧疚一番,妻子想必仍埋怨他曾要纳妾的事。
但,新婚的那段时日,留给司马相如的映像太深,穷其一生也不会忘记,他嘲笑自己人老了,总会回忆过去。
时光不再来,若时光可以一直停留在那段,该多么美好?贫穷都阻挡不了二人坚定相守的心。
他是爱他的妻子的,最初是爱,后来便是敬佩和尊敬,融合成亲人的血液,妻子到底为何性情大变?
是他从未真正了解妻子,还是妻子在新婚时,隐藏的太深?
这一切,直到司马死时,仍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