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国女》何从

6、第二回：荆棘的交葛2

　　（周棹一）
　　大中午炎阳高照，热浪滚滚。
　　在空调打凉的车里坐着觉得外面蓝天白云美得像油画般，好看又不觉酷热。不过在车门打开的一瞬，外面那股熏人热浪直接可以把人融化。
　　“福星来了。”前面停着的那辆车，后座上的人朝招我。
　　我认得他们的车牌。
　　“刘律师。”我过去和坐在里面扇扇子的刘律师握了握手。前面支起的车前盖挡住了若泉大半个人，他直起腰一头的汗见了我说：“呵，原来福星是周大公子。”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故此说：“你们师徒都拿我开玩笑是吧？我走了，看你们怎么继续笑。”
　　“唉唉唉…我不好我不好，”若泉忙拉住我，“半道坏了，我们在这耗了挺久，幸亏遇上你这会儿拉住你，我还能放你走？”
　　我笑，探身去看车子：“水箱干了，引擎可能烧坏了。”
　　他眉头皱了皱，手背抵在鼻下：“要被我师父骂死。”
　　“你们去哪里，我捎你们一程。”
　　“棘家老宅。”
　　我是要去自家别墅，但其实我也正想去一趟棘家。那次出席丧礼我并没有很在意那座老宅，可我那叫人佩服的老爹呢，别人家才办完丧事，他就已经打听到消息说棘家老宅的继承人会卖老宅。他老人家喜欢，想要。
　　我转身看刘律师，他六十多岁的人站在我身后给我打扇子，说不出得可爱。
　　“您老站在这里干嘛，去我车里坐着吧。”
　　“棹一，我可不光当着你爸面夸你。你问若泉当着别人我也总说这圈子里的年轻人中没有一个比棹一你人更好的。真的，有家底的多了去了，有本事也不算什么，论人品只有你好。”
　　我摇头笑：“谢谢您夸奖，太阳那么大您跟我上车继续夸我吧。若泉，你快点。”
　　“我打电话叫拖车，马上过来。”
　　“您老跟我说句实话，”坐上车，我转头问：“老宅的事是您跟我爸说的？”
　　刘律师笑：“她没签字，事呢还没成。不过九成我估摸是卖定的。”
　　“是哪位小姐继承棘家老宅？”
　　“你猜。”
　　他居然有心情让我猜，我挠挠额角：“恩……是那天站在你身旁的那位小姐？”
　　“不是海漪，是清波。这确实挺意外的吧。”
　　“清波？”我自语，“没有印象。”
　　若泉开口：“前面要左转了，对，进那条小道过去就是大路。”我转弯，他小声补了一句：“清波人很好。”
　　我点点头。那天我见过那几个女孩子，都挺好的。
　　车很快开上两旁梧桐高耸的大道，上空是枝叶交错的浓荫，过了夹道的珊瑚树正前方便是老宅大门——木加青砖白墙的老式仿古建筑，门口种植着枝干笔挺翠叶拥簇的鲜妍蜀葵。
　　我下车踩在白砂石地上，眼前蕉叶香樟青竹围绕着棕木墙柱雕栏，花木的光影在墙上、木梁檐上，窗台子上晃动……外头日光炙热更显得门内阴幽，有股凉气阵阵透来。这屋子有种古典美，我想着，手扇了两下风，老爹的喜好果然十来年不变。
　　“进坐会儿，她们刚吃完饭。”若泉过来说道。
　　“我就不进去了吧，也不方便。”
　　里面一阵笑，走来的人圆脸上戴着亲切笑容。我点头打招呼：“你好。”她看着面熟，但我一时想不起名字。幸好若泉告诉我这是涟涛。
　　对，我记得她眼睛又大又圆很美。
　　我朝她挥了挥手：“不打扰你们，我这就走。”
　　“周先生谢谢你送刘律师他们过来，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天那么热进来喝杯茶好吗？”另外一个声音说道。涟涛侧身后看，她上前几步看着我，目光闪烁带着一丝犹疑。
　　“周先生？”
　　“叫我棹一好了。”
　　“今天家里很热闹，也不在乎多一个看热闹的了。”涟涛笑起来，“我是无所谓啦，就是不知道海漪在不在意，她那么要面子。”说着她突然将身旁的人推到阳光下：“这是我大姐夏清波，她请周先生你进来喝茶呢。”
　　我怔了怔，清波没有防备整个人僵直在我面前。猛地她想起什么，忙捂住发红的脸。
　　“涟涛！你这是做什么？”若泉脱了鞋走上去，“你还小吗？！”
　　“你喊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玩玩而已大惊小怪，”她伸手推推清波，“你有事没事啊？”
　　清波摇头往里走，一边和若泉说：“麻烦你帮我们招待一下周先生。”
　　我觉得好尴尬，至于尴尬的原因么……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因为那天，就是丧礼那天我想起我们父子过来在门口见过清波，当时我不知道她是老太太的女儿，我以为她是……家里的佣人而我那老爹竟然也没认出来！唉，这下该怎么办好呢，那天的事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不开心，何况她的脸恐怕会更加在意。
　　我觉得我不能就这样走了，但也不能随便过去和她道歉，因我知道这样的道歉也很是伤人。
　　“不好意思！”我脱下鞋走进廊子，“我想留下喝杯茶。”
　　“欢迎啊，请进！”涟涛看我一眼，听到里面有人叫她应了声管自己走了。若泉视意我跟他走，他解释：“清波脸上是胎记。”
　　我点头，耳朵听到一连串上楼的脚步声。
　　若泉继续说：“她们总那样！叫人觉得可气不是吗？”
　　我想了想：“女孩子嘛，我两个姐姐也是从小吵吵闹闹，可是要好的时候又特别好。”
　　“棹一，有血缘是另外一回事。”他说完突然住了口。
　　我们在楼梯口遇上正要上楼的安澜、包咏琛和沈宁汐。若泉为我们一一相互介绍，包咏琛在圈子里名气很大，以前在港岛派对上我们见过面，不过不熟。安澜气质清冷，自带不易亲近的格调而她的小妹青春逼人，十分可亲可爱。
　　其他人已经与刘律师在客厅。我们一上楼，里面涟涛的声音传出来：“喂，刚才你们不在，没瞧见清波很有当家人的气派呢。也不同人商量，听人家叫周棹一就忙请人到家里喝茶，真是的问我们一声又怎么了？难道我们会不同意？仿佛这个家已经是她一个人的，我们都是外人。”
　　“周棹一？喔，是那个周老板的儿子。”静湖搭着清波肩看看两边，“到底清波会做人，海漪你是怎么当家的！呀，我忘了你现在没空搭理什么周老板的儿子、张老板的儿子，你心里只有……”
　　海漪瞪着她：“你们讲话注意点！自己脑子不正常，不要带累了家里人，以为我们一家子都不正常呢。”
　　“你嘴巴放干净点，说谁呢。”
　　涟涛拉静湖：“别理她，一向开不起玩笑。只准她笑人，不许人笑她。我很同情包咏琛啊！”
　　“谁说不是呢。”
　　我不明白地看向包咏琛，他瘪瘪嘴角两手一摊惹得小妹宁汐展颜笑起。安澜直径走入客厅坐到清波身旁，两人轻声说起话。
　　“咏琛，坐这边。”棘海漪从沙发上站起，招手包咏琛。
　　我俩对视，他苦笑，我则忍不住笑他的桃花运。
　　“我也和你们一起坐好不好？”小妹搭救他。包咏琛牵过她手低头在伊耳畔悄声说了什么，结果沈宁汐坐在沙发中间，他坐到了另一端。
　　我和她们打了招呼便去隔壁休息，佣人倒来旗枪。刚坐下就闻到空调凉风送来好一阵清芬，我起身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花和香薰，那堵隔断两边房间的墙贴着古典繁复的花鸟鱼雀花纹壁纸，贴近观看原来并不是墙是一列高大宽长得屏风，靠墙的两头有细缝，屏风后的钢琴上摆着莱利克的水晶花瓶，里面清水养着雪白的姜花——香味来自那里。
　　后来刘律师上来在那重读遗嘱，他那儿的声音我这边听得一清二楚，原来老宅真的是留给清波。她看着蛮保守，虽然是她母亲的意愿但很有可能为了留个纪念不会出售老宅。如果她不想卖我可以劝老爹换别的地方。
　　“小妹，我们都不同意，你呢？”海漪的声音把我思绪拉回眼下。
　　还没等沈宁汐开口静湖先接了口：“我想你也不会赞成！刘律师，连清波她自己都不想这样，她说愿意放弃老宅，卖了老宅和公司股份，钱与我们姊妹均分。是吧清波，你说话呀？！”
　　“我……”
　　我听着不免担忧，明知透过细缝去看的行为很不妥当，可是眼睛已经看了过去——见安澜按住她肩头替她说道：“是清波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清波什么时候说过要卖老宅均分钱的？我可没听过。”
　　“你又不住家里，有些事你不知道。在说清波是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就可以问她。”海漪拿话压她，静湖帮忙：“就是啊！在说安澜你已经签了字，后面钱怎么分跟你也没有半毛关系，你还来干什么？！你有什么说话的份，你是不是后悔字签得太早，现在想回头？那你快别做梦了！”
　　“安澜你那么清高的人才不会争这些，是吧！”涟涛加入，“清波，你倒是说句话啊！”
　　“清波你说话！！”海漪提声。
　　我看出清波犹豫不决。
　　安澜牵过她的手：“清波，这是妈妈的意思，是你的机会。有刘律师、包先生和‘我们’在，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你。”
　　她低头想了好久，海漪催促：“大家都等呢！你发什么呆。”
　　“是啊，有什么那么想不好的。”静湖上去推她。
　　她望向最小的妹妹：“小妹，”顿了顿说，“你会不会也觉得妈妈给我的太多了？”
　　“大姐，”沈宁汐摇头跑过去抱着清波，转身看着他们：“刘叔叔，咏琛哥哥还有各位姐姐们，我想、请你们听听我的想法。”十来只眼睛看向她，听她说下去。
　　“还有一年多我大学就毕业了，从前我想等毕业了找份离家近的工作，住在家里可以时常陪伴妈妈也能敬敬孝道。我还想着有假期的时候能带着妈妈到处旅行……可惜我的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但我还有一个愿望，我希望自己能自食其力希望姐姐们生活得开开心心！这个愿望我要实现它，所以我愿意放弃我的这份钱。今后的生活是我自己的生活，我要靠自己工作去养活自己。”
　　“宁汐……”包咏琛打断她，“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是她的意愿，你没必要这样做。”
　　“我不要那些钱！”宁汐看向律师，“刘叔叔我只需要最后一笔学费就行。其他的我希望均分给各位姐姐们，可以吗？”
　　“宁汐你要想清楚啊。”刘律师摆手示意她不要一时激动就下决定。
　　“这样可以操作吗？刘律师？”被涟涛抢先问了去。静湖、海漪她们一脸认真地望着刘律师等答案。
　　“宁汐如果签字放弃继承她那部分遗产，她的那部分会重回遗产中，然后可转为协商再分配。”
　　她们几人几乎同一时说：“那、也就是说……”半路大家打住了话头，相互看着对方都没有把话说完。
　　我明白那个意思：也就是少一个人，她们可以分到的钱就会更多一点。
　　“姐姐们，我愿意的。所以你们也别再争吵了好不好？这样大家都高高兴兴，妈妈在天上也会高兴。”宁汐希望一家人相亲相爱。
　　“那你不是太吃亏了吗？”包咏琛说。
　　“我自己愿意的，怎么能说吃亏呢？大家开心我就开心。”
　　她真的说着就要去签字放弃，包咏琛拦住她：“你太年轻了，你不懂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也不会让我妹妹受委屈。”海漪挺身，“小妹最后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我愿意承担。”
　　宁汐含笑谢她。
　　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看人并不准。
　　“这样就好了，公平了。”涟涛说，目光撞上安澜，她忙低下头从口袋掏出手机。
　　“公平？”静湖指桑说槐，“一家子姐妹，某些人拿的最多却不愿意吐出来，装却装得最可怜委屈！人，这就是人了！”
　　“咏琛哥哥，你是见证人，我签字了。”
　　“宁汐……”包咏琛还想说些什么……
　　宁汐笑起来，像一个天使一样。
　　我转身见窗外天色已变，乌云滚滚明显大雨将至。
　　“清波，你不可以退让。”这是安澜的声音。
　　我也想知道夏清波会怎么做，她会选择放弃吗？
　　外面轰隆一声雷鸣，电光窜闪。
　　我伫足聆听着。
　　“妈妈的意愿我会遵循，妹妹们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出钱出力我在所不辞！我希望你们谅解，当然你们怨我也没有不对。我只是想再试一次，我自私的想再试试……”她摸自己的脸，“对不起！小妹，大姐要让你失望了……”
　　“不会！姐姐，我支持你！！对吧，咏琛哥哥你也会支持的？！”
　　我看着清波走向书桌，她俯身签了字，现在这幢老宅是属于她的了。
　　“剩下你们三，怎么说？”刘律师看到外面下起雨，急着想收工回去，“签字吧？”
　　“不，”静湖和涟涛同声，“我、我们再想想。”
　　“这要想到什么时候啊？要不等你们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到我律师行来签吧。”
　　“刘律师，若泉，“海漪站起来看包咏琛一眼说，“你们看外面雨好大，昏天暗地的开车也不安全，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留宿吧。遗嘱分配这事我想也别一拖再拖了，我们就想这一晚，明早给答案。你们俩怎么说？”
　　静湖点头，涟涛忙说：“好啊，就这样。”
　　“刘律师你看都同意了，这下你们更不能走了。啊！差点忘了还有隔壁那位。小妹你让佣人去准备一下吧。”她目光离开包咏琛望向我这边屏风，“我去请周先生过来。”
　　涟涛朝门外喊：“小妹，你跟厨师说我晚上想吃香煎龙利鱼。”
　　楼下传回一声长长地回应。
　　海漪的脚步声从那边过来，她看我坐在窗口喝茶便说：“周先生，我们那边谈完了，一起过来喝咖啡吧。”
　　“谢谢你们的茶。”我放下茶杯，“我正想和你们说我该回去了。”
　　“啊？是这样的，”她走过来，“外面雨那么大，我想请你和刘律师他们一起留宿一晚，不知道你是否赏光？另外我还有一点小私心。不知道周先生忙不忙有没有重要的事要去办？”
　　“叫我棹一好了，棘小姐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今天没有什么急事。”
　　“那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好了，别见外。你看他们的车坏了，你送他们过来我们也没有表示感谢，住一晚吧，明天你们在一起走，不好吗？”
　　我要推却的，可是想起还没有一个适当的机会向清波表示歉意怎么好走。
　　“那，我就叨扰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过来一起喝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