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绿酒歌永昼》非晴

11、炰鳖脍鱼炊稻粱

　　心柔跟在这位小哈哈珠子身后低着头走着，说是领去主子那里问话，连香菱开口，这小太监答的都是“主子的意图咱们做奴才的不敢妄加猜测”，心柔心中不断的反省，自己这几日到底做错了什么，送错汤了？炖品里面加了盐？还是……？

　　没想到那小太监在前面猛地停住了，心柔正琢磨着自己的心事，一不留神直接撞到了那小太监背上，“哎呦”一下子就捂着脑袋跳开了，疼啊，这狗仗人势的东西，不，不是东西，难道想半路谋杀吗？心柔心里顿时油然而生一股林冲夜奔的豪气：“这位公公，您主子到底是哪位爷啊？他到底找奴婢有何事？其实有什么吩咐，都不用公公您亲自来啊，找个人跟御膳房打个招呼，想掏澄点什么新鲜吃食保证给您送到府上！”

　　那哈哈珠子也不答话，只转个弯便奔去，心柔一看那远处背影，头一大，立刻想转身躲开，却听他笑道：“小丫头，别躲了。”心柔知道躲不过去，只得上前施礼道个万福，便立在一边低着头不言语了。

　　那人正是十三，转过身来，却见他一身常服，带着夏凉瓜皮帽，帽顶中间嵌着一块猫儿眼宝石，更衬了他的脸“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心柔抬眼看了看，真是造孽啊，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安在男人身上，不知传说中的四爷就在十三爷的怀抱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呕……
　　谁知道十三这回并没有特意为难她，也没有用那种戏谑的语气调戏之，而是很温和的说：“心柔，你在御膳房做事，想必厨艺不错了，你会做绿豆糕香酥卷吗？”

　　心柔噎了一下，忙低了头道：“回十三爷的话，奴才入膳房日短，御膳房天南海北山珍海味无一不有，做糕点的高手更各有擅场，奴才虽不会做这两样点心，回去必会拜托糕点师傅做了最好的绿豆糕和香酥卷奉上。”她本还想说，您的地盘您做主，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不就成了，还怕吃不到吗？

　　谁知道十三却像是听见了她咽下去的话似的，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双手背到后面抓着那日看到的玉笛，长叹一声道：“宫里的绿豆糕，香酥卷，都不如我……不如江南的好吃。听说你是打南边儿长大的，我觉得你也许会做出那种味道。没想到，算了。”一时间，似乎晴好的阳光也黯然，周围的鸟雀都无声。

　　心柔只觉牙帮子一酸，浑身一抖，鸡皮疙瘩立马就爬上胳膊。这情形，似乎开口出声也不合适，不开口劝慰也不合适。

　　十三话锋一转：“听心柔的意思，是不会做这两样，而会做其他的是吗？”心柔猛地抬起头来，刚想否认，十三却抢在前面道：“不拘什么。”心柔立刻蔫了头，苦着脸，似乎这个受气包表情反而将十三逗乐了：“怎么了，爷吩咐的你还不想干？”

　　心柔嘟着嘴道：“不敢。”
　　十三轻笑一声，竟没计较。

　　大凡那些得意之人，从小呼风唤雨，碰到一个跟他逆着来的犟脾气，倒一时新鲜，反而揪着不放，因此不如顺着脾气撸顺了毛，他觉得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自然丢开手去。于是心柔以已与平时的稳重语气问道：“不知十三爷对于口味有什么嗜好吗？吃不吃甜？吃不吃冰？吃不吃酸？”

　　半天没听到十三答话，心柔不由疑惑抬眼看他，却见十三诧异的挑着眉毛，眼睛就跟抽风了似的瞪着她。心柔赶忙憋住笑意，重新低头：“请十三爷明示。”

　　十三半天答道：“我没有忌口，你且随意做来，不必顾忌。”又抬头看看天光，吩咐道：“小全子，你随我御花园走走，咱们过一会还在这里，等着你的点心。”说罢抬脚便走，心柔忙叫道：“别走！”那小全子回头瞪了她一眼，仿佛说她不该对着主子大呼小叫十分无礼，心柔却笑道：“小全子公公别走！请您领我回御膳房吧，我不认识路。”话是对着小全子说的，眼睛却笑着看着十三，腹诽道我是跟你的奴才你来我去不是犯上看你能拿我怎么样啊怎么样。

　　“既然如此，爷我就去御膳房歇歇脚，顺便等点心吃。”十三一脸“我是好心”的无辜笑意，谁不知道一般主子都不会到御膳房那种地方，他这尊大神屈尊驾临，必定把御膳房闹个人仰马翻。更重要的是，那帮花痴小宫女的闲言碎语会把她淹死的。不过心柔忍了：“请十三爷先行。”十三又是嘴角抽搐了一下，沉思似的盯了她一会儿，也没再言语，拔腿就走。

　　小路子用胳膊肘捣捣心柔：“你是打哪儿惹来这位爷的？”同情满脸。心柔悄声答道：“天知道。这位爷很难缠吗？”小路子翻了个白眼：“皇家阿哥，哪个不得小心伺候着？你这猪脑子！”心柔囧：“已经惹了，想着怎么哄好吧！但愿如了他的意，别再来找咱们的茬。”

　　“咳”后面传来一声咳嗽，心柔和小路子一凛，马上调整到严肃认真的表情。

　　因心柔说这点心不用火烧，十三便说在门口等，顺便又一次展现了他的亲民风格，脸上挂着光风霁月的笑容，享受着这个小宫女端来的太师椅，那个小公公备下的高几，小全子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折叠脚杌，香菱姑姑亲自奉上一壶涌溪火青，这会儿正在天井里离门不远处眯着眼睛享受呢。

　　说到这些“点心”，其实就是冰粥，正适合如今天气，解暑消渴，想当年照着一本《夏日凉品·冬日高汤》练出的手艺倾倒一帮闺蜜，让高堂欣慰不已，为自己树立了贤妻良母的在外名声--唉，只可惜还没赚到一只金龟婿呢，就……算了，干好眼下的事是正经。

　　按捺下心中怅惘千万往事，心柔袖子一挽，吩咐将那冰镇的莲蓬、荷叶、水果等等一干物品备好，又讨了奶干奶酪，在热锅里化了，因那位不好惹的主正跷着脚在门口等着，也不弄什么创举了，自取了时令瓜果，将大个头的收了丁，去皮剜核，尽数守在碗里，又去冰室挖了一小桶冰，敲碎了铺在那官窑玉胎光釉瓷碗中，铺陈一层水果丁，一层奶酪，又是一层碎冰，一层果丁，一层奶酪，最后在奶酪上撒了一些碎杏仁碎核桃碎莲子等干果，又取出一把银勺放上去，便端与十三：“请爷品评。”小全子半路截胡，端到自己手上先挖勺子吃了几口，过了片刻，才将冰碗呈上。

　　十三神情疑惑，透过几乎透明的玉胎瓷碗看得见那水果在碎冰中十分剔透，几乎让人不忍品尝，他略带迟疑的拿起银勺，挖了一小勺放入口中。但觉冰玉夹琼浆，又酸又甜，有爽快有醇厚，浑身的毛孔通通打了个寒战然后舒展开来，睁开眼来，颔首道：“此物……”心柔几乎渴求般巴巴儿的望着他，他一笑：“……不错。”其后却再不开口，只管拿两只丹凤眼打量心柔，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沉静表情。

　　心柔本想着能得他几句夸奖，也是对自己手艺的得意，却没想到十三是如此这般反应，猛可滴想到不会惹祸上身吧？正揣摩着如何能套开话，却听十三吩咐道：“四哥最惧暑热，心柔可否再做一盏，让你四爷尝尝鲜。”虽是问话，语气无疑是命令的，但是声音温和，让人听了就觉得最好按他说的办，难道这就是十三爷在这帮小宫女们中间最得人心的缘故吗？心柔心里念叨着皇家子弟都是腹黑种群，但是也还是爽快的又做了一盏，湃在冰水里命速送至雍郡王处，说是十三弟特请四哥尝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