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心倦语》倾韵

5、神秘遭遇

　　半夜。
　　幽深的气氛，妖娆的光华。
　　冷冷清清。
　　告别仪式并不很隆重，好像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似的，李适只派了景阳王和武清王前来和寒泽、林晨告别。
　　其他玉城人明日再启程回城。
　　寒泽——玉城右护法是这么吩咐的，因为担心银溪会在最后一晚对林晨下毒手，所以连夜摸黑逃了出来，又因为不能让银溪发觉，所以只得请求皇帝陪伴她聊天、下棋，以至于没法前来阻止。但如果玉城人全体离去，这么大的事她不发觉倒真奇怪了，林晨虽然抱怨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但在寒泽软硬皆施的压迫下，也只能乖乖换上夜行装。两人告别后，一同从后门溜了出去。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好不容易逃到江边，林晨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擦汗，寒泽打开折扇图凉爽，才刚刚喘了口气，只见远远行来一艘船只，灯火通明，船夫是个大叔，一边撑着船一边哼唱小调，船桨有一篙没一篙地撑着，十分悠闲。
　　“这位前辈，能否载我们过江？”待船只来到他们面前缓缓停下后，寒泽有礼貌地问了一句，声音平缓却清远动听。
　　“过江三百里，迷幻无踪城。”船夫昂首淡道“二位当真要过江？”
　　“三百里……无踪城……”寒泽喃喃轻道，忽然眉心一蹙，脸色苍白，指节无力地合起折扇，望向幽暗的对江。“三百里……无踪城……无踪城！无踪城！”
　　无踪城。
　　神秘而大雾弥漫的岛屿，传说它并不是小城镇，而是一个小岛屿，里面生长着各种毒花异草，气能攻心，汁能化人，是恐怖的食人禁地。但这传说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唯一现实只有——从来没有人能够进入无踪城后还能完好地出来。
　　船夫冷笑一声，淡淡道“二位当真要过江？”
　　寒泽还没来得及拒绝，林晨就先开口了，她一扬手，甩出一锭白银，气宇高昂“别吓唬人了，我们不怕！”
　　船夫大叔反手一扬，快到眼前的白银急速后退，一转眼跌入林晨怀里，“好！有胆量，就凭这句话，我不收钱！”他淡漠的语气中含有一丝钦佩，随即转为冷笑“可惜啊，好好的两人就要死了。”
　　“呸呸呸！你才死呢，少诅咒本姑娘，否则让你死得很难看！”林晨翻了他一个大白眼。船夫大叔也只是冷笑，有一篙没一篙地撑着小船，没有丝毫和她争吵的意思。
　　小船缓缓没入黑暗中，先是四周慢慢变暗，随后连亮闪的星光也渐渐隐去，不一会儿，周围便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林晨呆坐在船头，一口一口地啃着出门时带的大红苹果，摸黑吃东西还是一种乐趣，她真没后悔同意来到无踪城，或许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无踪城是什么东西。寒泽迎风站在她的身边，一袭白羽华衣随夜风飘荡，他对船夫的冷漠气息无丝毫好感，皱眉望向远处黑茫茫的一片夜。忽然他脸色惨白，因为他感到清清楚楚的阴冷气氛渐渐浓郁，无踪城……不远了吧，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阻止林晨豪放开朗的任性话语。
　　死亡……死亡……
　　不知是谁深夜吟唱。
　　寒泽不知面向哪一个方向，却是在对林晨说道：“夜黑了，你休息吧，到了我自然叫醒你。”
　　“哦！”林晨也只是随便应了一句，刚站起身就“啪！”地硬生生摔倒在船上。
　　“小心！”寒泽想扶她起来，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得作罢，焦急地提醒道：“别往前，掉进水中谁也救不了你，尽量向后退，先看清楚是否是平地！”
　　林晨双手撑在甲板上，正想向后移，忽然左手一空，“哗啦！”那只大红苹果掉下水里，那一瞬间她本能的反应就是伸手去接，身子同时向左一侧，却没料已越出了船檐，“啊——！”她惊恐地一声大叫，正要掉入急流的大江中。忽然——她感到她身后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扯回了甲板，同时她的手臂不知被何物咬了一大口，剧烈地疼痛。
　　“你不要命了！这江中到处是吃人的怪物！”救他的人正是船夫大叔，他这时才将早已熄灭的渔灯点燃，微微照亮一米内的地方，他淡淡叹道：“无踪城阴暗无光，甚至连靠近它的光亮一同熄灭，这渔灯不久就再也亮不起来了。你们不要在船头，很危险！再发生刚才这种事我就救不了了！”
　　“大叔…你看得见？”林晨刚刚从惊吓中缓过一口气，紧紧握住被咬伤的手臂，吃力问道。
　　“我来去惯了，但近无踪城一百里内的事物，我依然没法看到”他忽然感到自己说多了，急忙脸色一板，怒喝：“别磨蹭，你们快给我进舱休息！”
　　“进就进，凶什么嘛！”林晨发觉手臂没有刚才这么剧痛了，神色一缓，又不满地嘟嚷了一句，任性地回舱随意挑了一张好看的床躺下就睡。
　　寒泽随后也进了舱，只见里面设有三张床，一铺满是臭汗味，显然是船夫大叔睡的，第二张床有些淡淡的温柔气息，林晨正翻了个身，沉沉睡去，好似经了一晚折腾，已经很累了。他愣了一下，转头观察最后一张床，只见它却是小玲珑，朴素简洁。
　　船头传来阵阵歌声，沉稳中略带忧伤。
　　“曾经”
　　“树林里淡淡飘香的味道”
　　“幸福的影子在林间奔跑”
　　“捕捉那丝丝缕缕的微笑”
　　“毁灭！”
　　“血无情地滴滴落下”
　　“满地狼籍”
　　“我们曾经幸福地生活”
　　“在那漂浮不定的船舶”
　　“泪好似永不会断”
　　“世间残忍的音调”
　　“死亡……死亡……死亡……”
　　寒泽一震，冷抑的气息，死亡的歌曲。他忽然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奔波的船夫，荒凉的过去，冷抑的性格，他什么都明白了，船夫大叔让他们休息实际是不让自己忧伤的情绪影响到别人。
　　月圆。
　　每逢月圆之夜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哼起这首小调，这首悲寥的歌曲……
　　他，现在一定是在流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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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银溪挥手一扫打翻了玉枕桌上沏满茶水的金杯。
　　皇宫大殿。
　　还依如往常的金碧辉煌、壁垒深严，只是气氛大大地改变。
　　“你…你们！连同义父，你们都故意隐瞒我是吗！！好啊，连本小姐都敢骗，不要命了吗！你们都给我去死，一个也别留下！！！”银溪得知寒泽和林晨已先离开后大发雷霆，丧失理智。
　　“一个女人算什么，也敢在大厅广众之下发火，不想活了！”玉城左护法铁玄一直没吭声，直到她说出这句话后实在气不过，也野蛮地“回敬”了她一句。
　　“我呸！你个江洋大盗，也敢跟小姐我顶嘴！我可不是当初那任凭你们男人调笑的歌妓了，给我睁大眼睛瞧瞧！我可是公主，哈哈，公主！”她已接近发狂。
　　“嘭！”铁玄一拍右边的玉枕桌，愤怒地站起，单手抄起玉枕桌向银溪砸去。
　　银溪倒也不退让，双臂一晃，丝带倏地变长，几个回旋，将桌脚缠住，停留在半空中。她白了铁玄一眼，得意而轻蔑地笑道：“如何？！要不本小姐再陪你过几招？！”
　　“找死！”铁玄的声音冷而沉，他双目微眯，从背后抓起铁锤，一声爆喝向银溪攻去。
　　“嘿！”银溪双手一换，扭动纤腰，不停地旋转，五彩的丝带带起玉枕桌不时扫开铁玄的攻击。“小伎俩！”铁玄一声冷笑，双锤击向玉枕桌，将它砸了个粉碎。“呀！”银溪失去重力，差点摔倒，她玉手一推，“砰！”扶椅代替她摔碎在地上。银溪见铁玄一招得利，俏脸一怒，立马挥舞丝带，想卷起他的双锤。可是天下武锤举世无双的“铁锤三臂”玉城左护法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她得手？他以重克轻，两三下猛砸截断她的丝带。
　　“啊！”银溪见自己的五彩丝带被截断，心底悻悻得很，急忙停止武斗，双袖一扬，带起狂怒的疾风。
　　“幻术！”许多玉城人惊叹地喊了出来。
　　“卑鄙！这根本不算幻术！”铁玄不屑这种邪魔歪道，他冷冷地说：“这是妖术！”
　　“妖术？！！！这女子居然会妖术？！不是人类……？”大殿内沸腾开了，众人沸沸扬扬地讨论开来，仿佛没意识到死亡的来临。
　　银溪无视他们的存在，双手一错，幻出妩媚的紫光，她的双唇也慢慢由粉色浓郁到苍紫色。忽然——“轰——！”大殿的地面倏然裂开，坚硬的金砖如火山爆发般从地下狂涌飞溅，一圈又一圈闪金光的白雾笼罩着银溪，她的长发飘散，放肆地舞蹈，强大的妖力迅速击向在座众人。
　　铁玄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一挥手，卷起七八分真气将皇帝和部分玉城人甩出殿外。“快逃！”他对众人怒喝，可是所有人都呆滞地望着他，甚至被甩出殿外的玉城人也正要夺门而入。“疯了，女妖！”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招“护甲术”护住全身，重心一沉，朝妖力中心奔去，虽然妖力与武力没法相比，但他一定要杀了银溪，不惜任何代价，他都一定要杀了银溪，否则，死的将会是大殿内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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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在等待那决定生死的一刻，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悬那一线上。
　　妖力狂怒地席卷而来，蕴涵着诡异、恐怖、死亡的气息。
　　“溪儿，别闹了！”一个阴沉而温和的声音响起。
　　众人望去，皇帝负手站立，没有什么急噪之色，唯有眉间那一点微皱的痕迹。
　　而这同时——妖术消失了，紫光一下子幻灭，仿佛刚才发生的全是虚幻。
　　铁玄和银溪僵持着。不久，铁玄软软地倒下，那一刻，他甚至有些嘲讽地淡笑。而银溪，依旧动人妩媚、娇煞泼辣，没有一点妖怪的样子，她怒嗔：“义父！你们…这样，这样骗溪儿，我一定要找到寒泽哥哥，我，我讨厌你们，哼！”她身姿一旋，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护法！护法！！！”玉城人这才回过神，急忙争先恐后地扶起铁玄，为他运气疗伤。铁玄勉强睁开眼，淡道：“好…厉害的妖术，她…她竟然…不是人……”说完“哇”地张口，吐了一滩鲜血，昏迷过去。
　　这，怎么可能，一个柔弱的妓院女子，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毫发无伤地将号称“铁锤三臂”的武林铁锤第一者废去三成武功，难道…正如他所说，她，不是人……？？玉城众人目光流转，冷叹了一口气。
　　皇帝也在深思，溪的潜能竟然可以如此强大，看来林晨注定难逃，这是命吗？他抬头看天，轻柔的阳光模糊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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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
　　彻骨的冷。
　　林晨独自一人待在冰窖里。
　　什么也没有，她，只感到冷，彻骨的冷，从指尖一直冷到骨髓、心脏。
　　单纯的冷，只有冷而已。
　　她仿佛感到有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是什么？是什么？
　　她不知道。
　　她想狂喊，她希望有人来救她，她不想这么死去。
　　冷。
　　非常冷。
　　冷到麻痹。
　　………………
　　…………
　　“晨，晨，你怎么了？！”
　　林晨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看到了两个人影，白羽华衣……粗袍布衫……
　　是救我的人吗？来了？她想着想着就淡淡地笑了，我不用死了，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晨！”寒泽心痛地看着她，不难看出，那是种痛心疾首的剧痛。一边的船夫大叔也无奈地看着林晨，心思却似乎飘到了二十年前。
　　林晨只觉得头一晕，冷意又上，急忙不顾一切地坐起。立刻，冷意消失了，和昨天一样……她的神缓了缓，才看清楚那两道人影是寒泽和船夫大叔。
　　“晨，你怎么了？”寒泽见林晨没事，才舒了一口气。
　　她摇摇头，叹道：“我…不知道，和昨天一样，和昨天一样，只有冷……冷……只有冷……”说着她双手就环起双腿，像遇着冰冷一般发抖。
　　“晨、晨！！”寒泽又心痛地喊起来，噩梦、噩梦，溪，你真的要害死林晨吗？
　　她无助地流泪，很冷，很冷，那深入心底的痕迹使她恐惧，她害怕，她再也不要睡觉了，一躺下，就感到那种彻骨的冰冷……
　　“奇怪”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喃喃道：“灯，灯…怎么可以这么亮？不是…不是快到无踪城了吗？”
　　寒泽和船夫大叔相视一眼，同时失笑，寒泽无奈道：“你的噩梦这么可怕，我们看不见哪还敢往前划啊。还有，下回没把握不出事，就不要耍嘴皮子，你这个样子去无踪城，不要说武林高手回不来，就你的虚弱样可能还没到无踪城就死掉了，还害得大叔费力划了个来回。”
　　“哼！”林晨瞪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连续做了两个晚上噩梦，你以为我想啊？那无踪城听起来这么好玩，像迷宫似的，我还想去呢！”
　　寒泽和船夫大叔两人脸色同时僵硬，她也许是世界上第一个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或许是她心思太单纯了，只想着玩，他俩叹了口气，当年隋朝帝王不信“无踪城”能迷人无踪，不顾大臣们耐心苦劝、高手们泪声俱下的哀求，执意派了室内高手近百名，正午进入无踪城，结果竟无一人能回返，朝廷也因此损兵折将。
　　突然——
　　狂怒的风声搅乱了他们飘走的神。寒泽一愣，“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护住周身大穴。船夫大叔也抽出随身小刀。两人并排一站，护住林晨。
　　水面腾地拔起，宛若一条巨龙，掀起大片水花，鳞鳞波光，闪耀泛滥。狂风席卷着船舶，将船掀得东倒西歪。林晨因靠近窗口，在颠簸过程中差点掉下水，情急之下她急忙抓住早已刮破得不堪入目的船板，以至于摔到船舱壁内，没有滑出窗外。寒泽和船夫不停地用武器扫开迎面飞砸来的船篷、船板，只觉得有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向船舶逼近，仿佛龙神出世，五灵颠覆，狂释得让人窒息，又诡异得使人恐惧。
　　那起伏波澜的水面，蓦地闪现一道魅影，与此同时，船舶沿中线破裂，整艘船像要被无形、大力的手硬生生撕成两半。三人脸色煞白：如不跳水，自己的生命就像船般被撕成两半，可是就算跳下去了，江底食人的怪物可是会毫不留情的一口吞掉自己。
　　船板裂开的痕迹迅速蔓延，怎么死法也只在一念之间。寒泽猛地一眨眼，一手挽起林晨，一手挽起船夫大叔，展开轻功跃到较高的船檐上，在船舶爆裂的最后一瞬，三人纵身跳入江中。
　　“轰——！！”只听得一声巨响，整个浪潮被掀起几丈高。
　　原本应掉入江中的三人，一刹那，感觉不再下降。
　　银溪长丝带一抽，卷起三人，怒道：“不要命了！底下很危险！”随后腾空一拉，将他们拔离水面。
　　一只深色的眼眸在水底注视着他们三人，待他们被银溪丝带卷起那一刻，它奋力咬向寒泽。“小心！”林晨正好撞见这一幕，一脚踢开寒泽，却正好被深色怪物咬到，血如柱地喷出，和甲板那次受伤，一模一样。“啊——！！”钻心的疼痛使她不得已叫了出来，这回连手臂上的旧伤一同爆发，血流如水流，一瞬间晕了过去。
　　“晨！！”寒泽和银溪同时失声叫喊，只有船夫大叔冷冷地笑，一道暗夜中凌厉的光芒划过，丝带断为两截。
　　“你——！”寒泽还没脱口，船夫大叔的手就已掐上他的喉咙，强烈的窒息使他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