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无情》小煎鸡

20、第二十章 痛心

　　江暖阳在家里的缸子里打了盆水，坐在旁边洗着一家人的衣物，风窜进领子，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手放进冰凉的水中，寒意从指尖传遍全身。冰无情跟随过来，脸色不悦，这个人总是不懂得怜惜自己，这么冷的天，这么冷的水，他的身体又不好，唉……

　　冰无情把盆里的冷水倒掉，烧了些热水，再把盆子放进正堂，把火炉放在暖阳的身边。没有寒风了，水也是热热的，火炉还在一旁烤着，这样来洗衣物倒是总享受了，不过也太铺张浪费了点吧。江暖阳心中暗叹，就连江家这么有钱的地方，也没听说过用热水洗衣的惯例。这要浪费多少柴火，在冬天，木柴的价格越发高了。不过江暖阳也知道无情性格强势，自己是扳不过她的。不过说真的，用热水洗衣还真是舒服，身子都开始变热了。

　　说道浪费水浪费柴火的话，首当其冲的便是冰无情。洁癖作怪，冰无情一年四季每天都要泡澡，就算是大冷的冬天也不例外，每晚睡觉前，总要用热水泡上一阵才上床睡觉。等江暖阳收拾好一切上床的时候，被窝已经被冰无情的体温烤暖了。江暖阳每次都故意坏心的把冰冷的手脚贴在妻主的身上，吸取对方的低温。每到这时，冰无情总是宠溺的捏捏他的鼻子，紧紧的抱住他给他取暖。

　　一个人睡的冰宁可没这么好运了，被窝冷得像石头一样，半夜寒风阵阵，总是无意识的缩成一团，腿弯在胸前，紧紧抱住自己。江暖阳无意中发现后，便把家中唯一的火炉给冰宁整夜的烧着，把棉衣也搭在铺盖上，冰宁才觉得没这么冷了。生活好了，身子居然也娇贵了，冰宁实在是不知道往年在马厩中，在破庙中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这个冬天，确实是这么多年来最冷的一次。

　　半夜，睡梦正酣，万念俱寂，咚咚的敲门声大得惊人，连隔壁的干爹干娘也惊醒了。江暖阳被闹醒后，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有些不情不愿的下了床，真是的，不知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敲门，江暖阳埋怨道。冰无情在来人还没有敲门，刚踩到门外的雪时便惊醒了。警惕戒备像是她的血肉一般，早就灌注在她的血液之中，成为她的一种本能，一种让她能活下去的资本。

　　冰无情把夫郎扯回暖和的被窝，自己披了件暖和的棉衣，下了床。刚打开主屋的门，外面的冷风便扑面而来，侵蚀着身上残留的热度，躲在被窝的江暖阳也不禁一抖。这冬天的夜晚，更是冷得厉害。冰宁也被吵醒了，伸出个小脑袋好奇的观望，谁会这么晚上门来呢？

　　冰无情面色平淡，心中终是不悦，任谁半夜被闹醒都不会太高兴吧。开门一看，居然是堂堂的江家正夫萧芯。萧芯面色憔悴，眼带泪痕，神情恍惚，看都没看冰无情一眼便冲进门中，直奔向江暖阳。江暖阳本还在被窝里待着，看到萧芯出现不禁吓了一跳，可是接下来的事更是吓得江暖阳不轻。萧芯居然给他跪下来了，江暖阳赶忙下了床想要把萧心扶起，可是萧芯却死活不愿起来。

　　“说吧，求我们什么？”冰无情的声音冷得像是屋外的寒风，萧芯居然肯低声下气的屈尊下跪，肯定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看样子多半是江天出事了。只是冰无情不知道这事和暖阳有什么关系。
　　“你娘赌输了钱，把家底都输光了，还欠了整整一万两银子，那人已经发话了，如果……如果半个月内不能筹足银两的话，就要，就要把你娘剁了喂狗……”萧芯声音颤抖虚弱，说道最后像是要窒息过去似的，冷汗不停的从额头滚下。

　　“你给官府报案了没？”冰无情问道，她毕竟不太通这些人情世故，常年生活在暗处，没有太多和人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这种事情官府都是不会管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官府是不会干涉的，更何况这人有些背景，听说官府里也是有人的。”萧芯有气无力的解释道，何曾想到一夜之间，天上人间，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就连妻主的命都可能保不住。

　　“你求我们有什么用，一万两银子我们也凑不出来，娘亲的那些朋友呢？”江暖阳也着急起来，虽然娘亲对他不好，可终究是他的亲人，他也不愿意看到她惨死。

　　“哼，那些没心没肺的人，看到江家败落了，不下井落石都算好的了，又怎么可能拉我们一把。”萧芯冷笑道。冰无情倒是习以为常，人情冷暖，她见识得太多了，就算是亲姐妹都可以兵刃相见，置对方于死地，这个世道，还剩下多少真情。
　　“那……那要怎么办？”江暖阳催促道，手紧紧的抓住床单。

　　“暖阳，如今只有你能救你娘了，求求你，看在你娘生你养你的份上，救救她吧！”萧芯声嘶力竭的哭喊道。
　　“快说！”冰无情不耐烦的喝到，她直觉接下来的话会很不好，所以萧芯才会铺垫这么多。

　　“那个女人在你上牌那一天见过你一面，对你一见钟情，思之如狂，如果……如果你能陪她睡一晚的话，她就把你娘放走。”在春香阁初次登台的那一天，江暖阳确实是惊艳了很多人。
　　江暖阳不敢置信的瞪着萧芯，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你们把我当作什么人了！”说得太急，江暖阳猛烈的咳嗽起来。
　　“暖阳，你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娘惨死吗？”萧芯哀切道。

　　“滚！你给我滚出去！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再看到你！”江暖阳指着房门对萧心怒吼，这句话居然和当年萧芯把江暖阳赶出去的时候说的话一模一样，不过调换了对象罢了。
　　萧芯没有说服江暖阳，怎么可能愿意出去，冰无情干脆把撒泼的萧芯拖了出去，正要到门口的时候，江暖阳突然大喊一声“站住”，萧芯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暖阳终于想通了。只听江暖阳轻轻的问了一句，“这事，是你的意思，还是娘的？”

　　“你娘也是知道的。”
　　这短短的七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江暖阳的心上。江暖阳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对着惊诧的萧芯妩媚一笑，“江大正夫，你好像忘了，前几日在潜心寺，娘亲已经说了我不再是江家的人，所以这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

　　萧芯用手颤抖的指着江暖阳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孽种，你这个不孝子，见死不救，你要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出事的时候才想起我是她的儿子，天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以前呢？她何曾把我当作儿子来看待！在她眼中，我连畜生都不如，她又凭什么要我用清白来救她！”江暖阳的声音有些沙哑，多年的怨气终于在今夜爆发，恨，怎么不恨，这个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眼的娘！
　　“凭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

　　“我没有娘，我只有妻主。”江暖阳一声冷笑，情绪终于平缓下来，带着几分理智，从头到脚透出一股的寒意，让萧芯没来由的心惊，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蹂躏的孩子了。

　　我没有娘，我只有妻主，冰无情尤其喜欢这句话，多年之后，她依然能记起某个大雪飘飞的晚上，暖阳义无反顾，语气坚定的说着这句话，是那般恳切与自然。
　　萧芯终于离开了，江暖阳呆呆的立在飘雪的庭院里，冰无情把外衣脱下披在暖阳身上，抱着他慢慢的回到房中。冰宁见惯了师爹温柔的一面，看到刚才的一幕，倒是吓得不轻，没想到原来看似柔弱的师爹也有这般厉害的一面。

　　刚一回房，江暖阳喷出一口鲜血，突然晕了过去。这次冰无情是真的慌了，脑中一片空白。冰无情一向都是处事不惊的人，越是危险越是冷静，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活到现在，从绝境之处死里逃生。可是现在，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的冰无情居然慌了神，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被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占据了心神。

　　“没什么大碍，有身子的人身体本就虚弱，加上情绪过于激动，才会突然昏倒。”大夫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说什么？”冰无情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家夫郎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子了。”

　　狂喜，激动，兴奋，冰无情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自己要当娘了，几个月后自己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可是，怎么会无缘无故吐血？”
　　“怒极攻心，淤血积胸，吐出来反而更好，我开方草药，早晚一次，三天后就无碍了。”

　　“这孕夫该注意些什么？”冰无情虚心求教，认真得像是学堂里的学生，大夫是那学堂的先生。
　　“莫忧，莫怒，莫焦，心情要放松。老夫再给你家夫郎开点安胎的药，平时注意点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你也不需要太紧张了。”被老大夫看穿心思，冰无情倒有些不自在。

　　大夫说，莫忧虑焦急，可是江暖阳虽然强颜欢笑，可是笑意没达到眼底，常常走神发呆，笑得越来越勉强。冰无情知道他终究是放心不下自己的母亲，虽然她对他不仁，他却做不到对她不义。这人终究是他的娘，江暖阳嘴上不说，可是心中仍然是焦虑不安，半个月后，便是娘的死期。江暖阳没有一天安睡过，整夜整夜的合不了眼，眼中充盈着血丝，一脸疲惫之色。江暖阳孕吐也发作得厉害，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一吃就吐，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全身乏力，恶心胸闷，吃什么药也不管用，大夫说这是心病，还要心药来医。

　　心病，冰无情心中一叹。暖阳终究还是担心的，虽然那夜说了狠话，可他的心还是硬不起来，做不到对母亲的生死不管不顾。
　　为了暖阳，为了还未出世的宝宝，只好冒险再出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