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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蜉蝣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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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本就没有平白可得的好处,他们又怎知,那蜉蝣化人,需要历经怎样的疼痛?所谓二十载,不过是十年的蜕变,十年的苟延残喘罢了。
世人总是自以为看清了事实,可他们看到的,却只是那层包裹着毒药的糖衣罢了。芬芳馥郁,甜腻入心,等到剧毒攻心,才幡然醒悟,却已是为时晚矣。
萋萋芳草,艳色满园,尉迟府,红绸高挂,宾客满堂,祝贺之声没有丝毫休止。
今日,是尉迟止的大婚之日。只可惜,新娘却并非他所谓的心之所属——时苒,而是一位身份高贵,颇受圣宠的公主。
时苒倚在刷着红漆的柱子上,笑意冉冉,大堂之中,尉迟止一身红袍,眉目清朗,眉骨之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痕,那是在五年前的那场征战中留下的,时间已经将伤痕摩挲得极淡,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狰狞。
他带着温柔的笑容,注视着自己的新娘,那温柔缱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薄薄的红盖头。
便是曾经再单纯无知,为人五载,却也是足够学会一些东西的了。
伸手抚上心口,衣衫之中,有一个小小的平安符,那是她看了那些人间话本之后,亲手缝制的,一人一个,放在心口,相伴一生。
原本总是温热的地方,此时,却散发着丝丝冰寒,似要将人冷凝成冰。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莫名的,她便想起了这些词句,却只觉得字字句句都如她此刻的心情。是不是,懂得多了,烦恼便也多起来了?
她又恍然忆起了那个给自己灵药的仙人,还有,他看着自己时,那深奥玄妙的眼神,那时自己不懂,可此刻,却隐隐猜测到了些什么``````
一声‘礼成’将她的万千思绪唤回,抬眼望去,尉迟止此有所觉的看向他的方向,无措间,两人四目相对,眸中流转的,是经年不变的温柔宠溺。
这一夜,注定了难以入睡。
“我是不是,应该离开?”她坐在窗前,面前是一盆雪白的不知名小花,花瓣尖细,微卷,无叶,在夜色中,莹润着一层月华一般的光芒,美到极致。
‘人心难测,你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空寂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了一阵低沉的声音,听不出男女,却莫名的有些渗人。
时苒却没有丝毫惊讶与害怕,反倒是扯着那小花的花瓣,漫不经心的与那声音对话。
“小白,我想家了。我想念渭水之畔那一丛丛芦苇,想念清幽的水中那一尾尾银鱼``````”她抱着花盆,低垂着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惆怅与感伤,灼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花盆里,湮灭在泥土之中。
她突然忆起,那个给她灵药的仙人曾经说过,世间种种,不过过眼云烟,你要看清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要迷失在繁华之中,也不要失却本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世间种种,天道自有其安排,莫要强求。
那人,是是否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强求?自己如今的每一天,不都是强求而来的吗?
“阿止,你要的,究竟是什么?”当一只蜉蝣懂得了什么是爱情,她的生命中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了。因为,她的心一直很小,以前只放下了生死,如今,只放得下这一个男人而已``````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响起,不待她开口,门便被打开,入目的,是尉迟止那一身红衣。
屋门被打开,月光照进屋里,月华洒落了一地,他披星戴月而来,原本凌厉的五官,沐浴在月华之下,竟显得温柔万分。
“你怎么来了?”她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口中不自觉地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本不该在这里的``````尉迟止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许,五年的时间,他真的动了心了呢,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
尉迟止看着她,缓步走近,时苒惊惶的起身,将那盆怪异的花藏在身后,却跌入了一个微微冰冷的怀抱。
他就那样不可抑制的紧拥着她,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却是一言未发。
当年,他为了建功立业,投身军营,几年征战,他终于成功了,威震天下的大将军,谁人不惧?谁人不晓?可是,他的心,却渐渐沉沦在黑暗之中,无法自拔。
是不是,每一个身处黑暗的人,都在向往着光明,渴望着被救赎?
如果是,那时苒,就一定是他的光,他的救赎。
他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了时苒,彼时,他亦不过是个刚刚及冠的平凡男子罢了。可她就如同一束暖阳,照进他的心底,从此,再也无法忘怀。这样一个剔透玲珑,雪白无瑕的女子,本不该被他这种满手鲜血的人沾染的,可是,他怎么舍得放手?
在那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十年里,她的那支舞,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只有想起那样纯粹的她,他才能安心入睡,不必每每陷入梦魇之中,无法自拔。
他不过是爱上了这样的一份纯粹罢了,不论对象是谁,他只是爱着这样的纯粹,所以,他一直将时苒囚禁在这小小的院落之中,不准她接触外界的一切,就是为了不让她染上颜色。
他爱的人,只要保持这样纯粹的颜色就好了。
尉迟止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时苒不自觉地惊呼一声,才唤回了他已然飘远的思绪。
“阿止,你怎么了?”她笑容依旧,带着几分温暖,唇角微微扬起,眸光清澈。
尉迟止扬了扬唇,摸摸她的头,“苒苒,你今天怎么出去了?我不是让你不要走出这个院子吗?”
此刻,她才想起,方才在大堂之中,尉迟止已经发现了她。
吐吐舌头,声音中带着惯用的无辜,“我只是去看看热闹而已,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别人成亲。”
“``````苒苒,我们会拥有一个盛大的婚礼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苒苒,再等等好吗?”他一如往昔般宠溺的看着她,将她揽在怀中,让她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哪怕原本再不安,也会被这坚定地心跳声抚平。
时苒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扬起笑容,“嗯,我等你。”
阿止,我已经没有多久可以等了,你知不知道?
尉迟止自然是不会知晓的。他此刻还有壮志未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自然不会将儿女情长放在最重的位置上,时苒于他,亦不过是个特殊的女人罢了,只有他的心累了的时候,他才会想起这个纯真的女子。
而时苒,也是不能告诉他,自己只剩下五年的时间的。
新婚之夜,丈夫却抛下新婚妻子,去了别的女人的院子。这样的屈辱,是个女子都是不能忍受的,更何况,这个人还不只是个女子,她还是个公主,一个骄傲的公主!
漪澜早早便在丫鬟的服侍下起了身,对镜梳妆,细细描画着自己的妆容,神色淡淡,倒是看不出有半分气恼。
她的贴身侍女在一旁看着,心中奇怪,这丈夫在新婚之夜给自己没脸,公主竟然没有大闹尉迟府,而且还这般冷静,这也太奇怪了。
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从小服侍公主,她自然知晓公主的脾气的,更何况,公主倾慕尉迟将军已久,如今这般表现,却是半点不符公主平日的表现的。
漪澜斜睨了她一眼,她自然知晓这侍女心中所想,只是,她如今已为人妇,自然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任性妄为,没得让人小瞧了尉迟府,身为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她自然是有几分心计和手段的,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让尉迟将军的心偏向她这边,否则,一切都是空话。
成婚前她便打探好了,尉迟止钟爱干净单纯的女子,她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复杂,她对自己,可是有着万分的信心的,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尉迟止终究会爱上她的。
镜中映出一个粉颊桃腮的蓝衣美人,簪花扶髻,眉目清婉,秀丽逼人。唇边一抹浅笑,宛如三月暖阳。
“你可曾见过那女子?”她斜眸看向身旁的侍女,一边整理着鬓发,一边懒懒的问道。
被问到的侍女立即低下头,声音略带惶恐,“回公主殿下,将军不准那位姑娘出来,因此,府中之人都未曾见过那姑娘。”说到此处,她抬眼看了一眼公主,复又说道:“那位姑娘的饮食起居都是一个小哑巴照看的,府中除了将军,只有这个小哑巴能够接触到她。”
小哑巴?漪澜魅惑一笑,一反方才的清雅如涵,空谷幽兰的气质,笑得妩媚动人,“行了,先下去吧,只要你好好伺候本公主,日后,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那侍女压下心中的欣喜若狂,低头道:“是,谢公主。”
窗外,清风拂柳,鸟语莺歌,繁花似锦;窗内,美人如花,笑得勾魂夺魄,宛如罂粟。
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故事,此刻,才真正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