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蝶》苏珞

8、第 8 章

　　我醒了，虽然眼前还是黑暗，可我意志清晰，知道现在已是第二天早晨。窗外有幼雏尖细的鸣叫，而我听到的是另一种声音——剑与剑碰触时的金属碰撞声，活力而激越，让我有种想要飞奔出去的冲动。
　　可我看不见，我只能小心地走至窗边，清晨潮湿而新鲜的空气沁透了我单薄的衣裙，凉意袭人，我拣起一撮头发细细梳理，实在不愿把它们高高地盘成发髻。可我知道，现今的陈府已不容我这样散漫，因为有客人，我必须保持大家闺秀的涵养和风范，我不能再任性如斯。
　　宽阔的院落里，有一块青石砖铺就的空地，落落一直在那里练剑，今天，那里多了一名男子，他叫赵暮寒。
　　落落忽然笑起来，很快乐的笑声。
　　“小影，你起来啦？下来啊！”
　　我没动，没有落落的帮助，我根本无法独自爬下那长而陡的楼梯。落落意识到我的无助，下一秒，她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姐姐，看不见么？”
　　“嗯。”
　　“这是第一次啊，会不会……”
　　“不会的，我没事。”
　　我知道落落指的“第一次”是什么意思，以前，就算失明的时间再长，我的眼睛在刚起床时都是好的，七年以来从没例外。而今天，是第一次，我第一次从刚下床就是瞎子。
　　“我的眼睛时好时坏，不是一向没什么规律的么？别想那么多了。”
　　我扶着落落的手，慢慢地往楼下走去。
　　“小影，我有新师父了。”
　　“谁啊，赵公子么？”
　　“是啊，赵大哥的剑术那么棒，跟他学习，我一定会有所长进。”
　　落落才兴奋溢于言表。只要谈到有关练剑的事，她总是兴奋异常。暮寒诗歌不错的师父，武艺高超，平易近人，正如落落所说，跟他学剑，落落一定会大有长进，我侧过脸，对落落微笑。
　　“那你要加油啊！”
　　“嗯，我一定会的！”
　　落落自信满满的样子，她是个如此可爱的女孩，我知道她如此苦练是为了什么，她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不让我受到任何伤害。她说过要做个有能力保护我的人，她说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保护我，她最亲爱的姐姐。
　　落落，你会是我这辈子最疼惜的人，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唯一的妹妹。其实，你保不保护得了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永远像那已逝的十八年一样形影不离，我只希望每天醒来可以看见你怀中捧着大束的野菊花向我露出好看的笑容，我只希望你也把我当成你最重要的人，这些，你可知道？
　　落落的手忽然抽出，我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跌倒，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接住我，我闻到一股清冽纯净的香，心跳急剧加速，是暮寒。
　　落落和暮寒发出阴谋得逞后的胜利笑声，我却窘得说不出话，脸皮发烫，大概都能烤熟一个鸡蛋了。
　　“哼，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捉弄我！”
　　我佯装生气，故意挣扎着想把暮寒推开。落落慌了，一边道歉一边准备随时扶住摇摇欲坠的我，可暮寒紧紧禁锢住我乱动的身体，我不得不放弃挣扎。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还乱动！”
　　他的语气不像责备，关怀之情倒是轻易可见。
　　“这可是我第三次救你了，要怎么感谢我啊？以身相许好不好？”
　　他的语气里带着促狭的笑，我索性别过头，不动也不吭声。
　　他终于放开我，手撩起我的发丝，
　　“其实你还是不扎头发比较好看。”
　　我才想起来，我还是披散着头发的。
　　暮寒的到来无疑给这个家注入了些须生气，爹娘视他如同己出，也就不在意世俗礼教了，所以他总是带着我和落落嬉闹。我们的笑容明显多了，落落的剑术也的确更加精进。每天清晨在他们剑与剑的碰撞声中醒来，落落会在下面微笑着喊我的名字，然后上楼来扶我，而暮寒，则会站在楼梯口接我们。之后，我们会去很多地方，但去得最多的，还是那片菊花盛开的山坡，在那里一坐就是大半个白天。也许是气候适宜，明明已将近腊月了，这里的野菊仍然开得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