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涯也

5、五

　　清风在花海中吹出一阵涟漪，卷携着阵阵的花香。柔和的夕阳给火红的杜鹃镀上自己金色的余晖，炽烈中更显高贵。悠扬婉转的笛声伴着风声在山间飘飘荡荡。一切都是这么的安详这么的和谐。

　　偏有一阵急乱的马蹄打破了平静，吵杂的人声与这自然格格不入。

　　“小舅，小舅，就是这笛音，最初引我见到她的就是这样的笛音！不会错，不会错！”白率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

　　龙昊天点点头，驾着马向着笛音传来的方向驰去。

　　我叹了口气，听这马蹄声，好像是不远了。天毓啊天毓，也就是在你身边我才会如此失神，这下又要麻烦了。

　　天冶和天涯应该在稍远的地方玩耍，现在过来恐怕时间有些紧，何况天涯还是人型……算了，让他们先离开吧，天冶怎么说也是前朝皇帝，若是官府以此为借口围捕，那可就不好玩了！

　　心下打定主意，我吹了曲折杨柳，是送别的意思，叫天涯带着天冶先离开。

　　他们人来的很快，我笛音未落，就已闯入视野。

　　“白将军。”我站起身，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微微一福，算是见礼。

　　白率一脸的激动，急忙翻身下马，冲到我面前。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倒是龙昊天不急不徐的开了口：“久仰天尽姑娘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凡。”

　　我抿嘴一笑，生意人果真都练得一张好嘴。“龙楼主过奖了。倒是你的昊天楼更令人佩服。”

　　“呵呵，承蒙姑娘喜欢，今日我作东，请姑娘尝尝我们昊天楼新推出的百鸟朝凤如何？”龙昊天眨了眨泛着精光的凤眼，挑起眉毛看着我。

　　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摆如此明显的鸿门宴。“小女子在此谢过楼主好意，只可惜我尚有要事在身，不能逗留。”

　　“不知姑娘有何要事？连一顿饭都不肯赏光么？” 白率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殷切期待的目光望着我，真诚至极。若是不知道他们最终目的为何，我或许真地会跟他们走也说不定，不过眼下是绝不可能的。

　　“白将军，小女子真的是有要事，须连夜赶往别处。”不松口，不能给他们一丝回旋的余地，而且要速战速决，一定有大批人马正在赶来途中。冷眼扫过面前的这帮人，除了白率龙昊天，一共有九人，皆是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兵器不是重剑就大刀，还有一人使板斧，明显都是疆场上的战士。阵中厮杀或许不错，但单论武功，应该都不怎么样。白率算是个中强手，但比我还是差一大节。若只是这帮人，应该很快便能解决，关键问题是有个龙昊天。虽然从未见他是过功夫，但见他脚步甚轻，气息沉稳，轻工内力皆应不凡。身上没带刀剑，若不是用掌，便是用软兵器，或是暗器。这三种都是不易练成的功夫，会选这三样的人，皆不可小觑。

　　“若姑娘不肯赏光也罢，但可否看在我这外甥牵肠挂肚的份上，让他送你一段。”龙昊天语气调侃。

　　“小舅！”白率的腾的一下红了脸。

　　“怎么？我又没说错。自己说说你这几天是不是茶不思饭不想？喜欢人家就赶紧说，大男人有什么可害臊的。”龙昊天的一张利嘴把白率说的无可奈何，想反驳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毕竟人家说的是事实。

　　看这小舅逗外甥着实有趣，只是可惜，我不能让他们再拖延时间。而且，今天我真的没有心情跟他们耗下去。

　　“小女子一个人走就可以了，不敢劳烦将军。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

　　白率急了，要知道，他领的命令是找不到便罢，只要找到，就要不择手段带回去。不仅仅是她，还有她带在身边的前朝小皇帝。“天尽姑娘，我领命一定要将你带回去。我不希望对一个弱女子动手。”

　　听了这话，我心里暗笑，看来这白率真是急得口不择言。也不想想，就凭他那几个人，能拦住我多久？脚下步伐不停，我继续走。

　　“天毓，好名字。”龙昊天有些慵懒的声音响起。我不禁脚下一顿。“用整块巫山黑玉做碑，看来这天毓是姑娘很重要的人喽？”

　　居然用天毓来威胁我，龙昊天，真不简单啊，轻而易举的就惹怒了我。这几百年以来，还从来没有谁敢用天毓来威胁我。

　　我停下，转身，愤怒的望着龙昊天，他脸上带着略有的得意的笑容。我一般不杀人，因为很麻烦，尤其这里还是天毓安息的地方。但现在我是真的生气了，所以我不在乎。

　　从袖中拿出一幅精致手套，慢慢戴上，然后抽出一条白绫。随手一抖，白绫一端软软的落到地上。莫要小看了这白绫，这是用天山冰蚕的蚕丝混着铜丝织成的，随着加注的内力不同，可柔可刚，即使是吹毛断发的宝刀也耐它不得。更何况天山冰蚕的蚕丝带有剧毒，虽不是见血封喉，却也很少有人能解得。前些年我又在其上加了些暗刺，若是被绫抽道，定会褪下层皮。

　　这东西落到我手中之后，还没用过几次。前几次都是被武林中人围攻，为了尽快脱身。而这次，我是真真地想杀人。留着这帮人，天毓定不得安宁。

　　冷眼扫过，看了看他们站的位置，后面那九个杂碎整齐的站成两排，典型的军队习气。此刻，正好方便了我两下解决。

　　一提气，脚下猛一登地，飞速窜向最边上的人。他们见我忽然动手，纷纷拔刀。白率龙昊天亦出手拦击。当然，我没有给他们机会。所有的功夫中我轻工最好，全是几百年来和天涯玩闹炼出来的。而且，我选的是白率那边，这样，便是龙昊天轻工再好，只要没我高，便挡不了我。

　　径直穿过白率，直奔后排边上的人。那人看我似要从正面进攻，大刀横在胸前，想等我靠近便砍下来，可守亦可攻，是个好着。但我并没有傻到真从正面进攻。快到近前我忽然提速，猛地向外蹿了一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跨到他身侧，手中白绫从他一排四个人的兵器和身体的缝隙中穿过，有人妄图阻挡，可我这白绫柔软似水，如同礁岩挡不住水浪，他们亦挡不住我的白绫。瞬时间，手中的白绫便把这四个人串成一串，灌注了强大的内力，原先柔韧的白绫忽然变得如钢刀一般坚硬，任由我挥动着坎向他们的喉咙。红雾喷薄而出，四个壮汉倒在地上，喉咙已被切断，再无活路。

　　这时白率的剑和龙昊天的掌皆已到身后，剑斜向由下向上挑起，而掌则直奔后心。我一侧身，避过那掌，白绫迅速撤回，缠绕住白率的剑。向后跳一步，与白率拉开些距离，手中白绫同时收紧，猛地一拽，白率手中剑脱手，直飞向龙昊天。龙昊天分神伸手接剑，没有注意我左手一只暗针直射向他。当然，我的目的仅仅是阻扰他们的攻势。在龙昊天将要碰到剑的同时，我收回白绫，由下路挥向身后站成弧形半包围我的五个人，边上之人如我所期待的竖刀相挡。看似挡住，其实不然。玩过鞭子的人都知道，一鞭抽来，若是从侧面挡，后背一样会被抽到。此时我的白绫便像一条鞭子似的，在他们都没注意到时候狠狠地抽到他们背上。龙昊天出声提醒，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我抽回白绫，生生地从他们背上撕下一层皮。五个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我转身看向唯一还站着的两个人，龙昊天左手捂肩，看来是被我的飞针射中了，而白率，此时手无寸铁，脸色煞白煞白，很是难看。

　　我一抖手中白绫，便要起身而上。龙昊天忽然开口问我：“姑娘何以如此凶残？视人命如草芥？”我噗嗤一声笑了：“龙楼主不知道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天尽只是想保护对自己重要的东西罢了。”说罢便再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片刻之后，白率已然重伤昏迷不醒，龙昊天背上血流如注，已是没有了攻击的能力。我走到龙昊天面前，微微笑着说：“龙楼主真是聪明，你一下就能拿住我的小辫子。只是可惜，你没有预料到我会出手，更没有预料到我的功夫这么好。”

　　龙昊天有些落寞的一笑，“的确，这是我的失策。”

　　“不过，姑娘若是杀了我，兴隆庄必定会跟你天涯海阁过不去。想姑娘也是聪明人，肯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不是么？”昊天楼主的做生意的本事，我算是彻底领教了。

　　“你以为凭兴隆庄就能斗过我天涯海阁？”话虽是这么说，但要真惹上兴隆庄，说不定又会被树为武林公敌。那样，二百年前的一幕可就真要重演了。

　　“呵呵，姑娘自己心里明白。我这里只想问你一句，”龙昊天顿了顿，我没有吭声，等着他说下去。

　　“只是因为我拿天毓的坟威胁你，你便要出手杀了我们全部？”龙昊天语气冰冷。

　　“没错。那是我尤其要保护的东西。你若是选了其他的，我也不会下此毒手。”

　　“那这样，我龙昊天在这里跟姑娘做个生意。你放了我和白率，我保证我和兴隆庄绝对不碰这坟一下。不仅不碰，反而会竭力保全，你看如何？”

　　我略一沉思，“好吧。我同意。”我说。

　　“你们两个身上都中了天山冰蚕的蚕毒。我不会解。不过想以你兴隆庄的实力，应该是没问题。”

　　龙昊天乍一听此话有些惊愕，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那我就先告辞，不打扰姑娘了。”说罢，龙昊天强撑着身子，把白率抗到肩上，一部一晃地走远了。

　　我默默地立到天毓的墓碑前，伸手摸着那块冰凉的石头，心中很是难过。是我，是我给这片美丽的地方带来了血腥，带来了杀戮。虽然有兴隆庄的保证，可我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他们守约能守多久？毕竟我杀了官府中人，若是朝廷追究起来，可不是兴隆庄能抵抗的了的。不能带天毓走，那就只能让他永远化入这片土地，再也取不走。

　　在掌心凝起力量，放在微微隆起的土包上，心中默念粉碎咒。掌下传来的微微的振颤告诉我，天毓的骨骸正一点一点粉碎，直至粉末，化进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