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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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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的西安天还有些凉,出门的时候陈泰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在西装里头加了一件薄毛衫。毕竟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了啊,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走出酒店,伸手拦了一辆出租,坐上车对师傅说:“交大东南门。”
五年多没回来过了吧,陈泰谦一边望着车窗外一边默默感叹。上一次来西安还是因为樊锐结婚,不过人虽到了,却没有告诉樊锐,也没有参加婚礼,一个人在交大校园里转了三圈,然后坐在操场边给樊锐发了条短信,祝他新婚快乐,现在想想还真是矫情。他笑了笑,收回思绪,从包里拿出一叠简历,挑出上午要面试的几个人看了起来。原本这次面试不该他过来,但之前安排的人突然生病住院了,人力资源部就跟老总说要不让陈经理亲自去吧,刚好他是交大毕业的,说不定还有些人脉关系,能招到一些不错的学生。陈泰谦听说后只能苦笑,这时候想招到优秀的员工,只能寄希望那些考研落榜的人了。
看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下车的时候陈泰谦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九点四十,安排的教室在西二,时间还很充足,他决定走樱花西道,然后再从西花园穿过去。樱花开得正烂漫,路上的学生不多,倒是有些一看就是游人,三三两两的在那儿拍照。一个约摸两三岁的小女孩朝他跑过来,脚步踉跄,一下子摔倒在他跟前。陈泰谦蹲下身子把她扶起来,小孩嘟着嘴,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裤子,扭头看后面,大概是在找她的父母。“千千,有没有说‘谢谢叔叔’啊?”陈泰谦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站起身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一眼就看见了樊锐。
樊锐看到他,也楞了一下,走过去把小孩抱起来,冲他笑着说道:“啥时候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
“昨天半夜到的,来这边招人。”陈泰谦也露出笑容。
樊锐揉了揉小孩的膝盖,说:“千千,快说谢谢张叔叔。”
千千很乖巧,甜甜地说:“谢谢张叔叔。”
“真乖。谦谦……哪个谦?你取的名字?”陈泰谦心里动了一下。
“千金的千,她妈给她取的。有时间么,找个地方坐会儿?”
陈泰谦有些怅然,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哦不了,马上面试开始了。”
“那好,等你面试完一起吃个饭吧。”
陈泰谦说了声好,冲着千千挥了挥手说:“千千再见!”说完也不再看樊锐,转身朝西花
园走去,等走到教室门口,才突然想到,自己换号码之后没有告诉过樊锐,樊锐的手机号也早被删掉了,他叹了口气,推门走进教室。
上午来了几个人,一方面都不怎么突出,另一方面自己也是心不在焉,面完之后没有一个让他留下印象。“那好,今天就到这里。我们会在一个星期之内给你消息,谢谢。”送走最后一个学生,陈泰谦伸了个懒腰。肚子早就饿了,他决定去吃碗刀削面。
刚到西二门口,他就看见樊锐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千千呢?”陈泰谦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啊,结束啦?我在这儿等你啊。没来得及跟你要手机号码就跑了,不在这等着怎么找你。千千跟她妈回家了。”樊锐一脸理所当然,“下午几点开始?”
“一点半。”
“那走,赶紧先去吃饭,饿死了。”
陈泰谦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想要吃刀削面,就被樊锐带到一家川菜馆,点了几个菜,樊锐还想要几瓶啤酒,陈泰谦连忙劝阻,说下午还要面人,不方便喝酒,于是作罢。俩人面对面坐在桌前,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樊锐先开了口:“这几年过得还好吧?”
陈泰谦点头道:“嗯,还行。你呢?”
樊锐似乎没听到陈泰谦问他,说:“还是一个人?”
“唔,不是。找了个伴。就是……你知道的。”陈泰谦低着头喝水。
“哦。挺好。挺好的。”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气氛有些尴尬。还好服务员开始上菜了,樊锐递给陈泰谦一双筷子,说:“先吃吧。”
俩人埋头默默吃饭。樊锐几次好像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吃完饭,陈泰谦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樊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把陈泰谦的水杯加满。“我结婚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过来当伴郎吗,没想到放我鸽子,最后只能临时让胖子当伴郎,结果喝多了酒。那家伙的酒品你是知道的,抱着人家女宾就要亲。脸全让他丢完了。”
陈泰谦想象着胖子在樊锐婚礼上的样子,不由地笑了出来:“这样你的婚礼不是更让人印象深刻吗?”他顿了顿,接着说:“那阵子确实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不好意思啊。”
“事后给你打电话,总也打不通,等离……离了一阵子再打,结果是一个陌生人接的,才知道你换了号码。问其他人,都说不知道你的新号。你丫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樊锐语调有点低,“三年前去了一趟上海,站在黄浦江边,心想,这就是你曾经生活的城市啊,如果你还在这里,也许什么时候就能遇见。当然结果也没能碰到。”
陈泰谦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当初鼓足了勇气对樊锐表白,对方却什么都没有表示,依然跟从前一样待他,这让陈泰谦觉得非常憋闷,感觉像是千钧重拳打到一堆棉花上。他宁愿撞上的是铜墙铁壁,哪怕头破血流都要比这种无力感强。于是他开始刻意疏远樊锐,直到樊锐结婚后,便彻底断了联系。自己还是太不成熟了吧,他想。刚准备说声对不起,就听樊锐说:“你这次来待几天?”。
“今天晚上的飞机。”
“这么急啊。还在上海?”
“嗯。其实也是临时被安排过来的,下午面完了就走。”
“哦。那晚上送你去机场。”樊锐看上去明显有些失望。
“不用这么麻烦啦。”
“不麻烦。你这边到几点结束?”
“大概六点。真的不用送我,我……”
“那应该来得及。我下午要见个客户,大概五点半能完。”樊锐打断陈泰谦的话:“飞机是几点的?”
陈泰谦放弃了挣扎,有些无奈道:“九点半。”
“行,到时候你等我过来,一起去机场。”
陈泰谦看看表,快一点了,于是买单离开。俩人走到校门口,樊锐说:“那行,你进去吧,我也得准备见客户去了。记得等我过来。”
陈泰谦点头应道:“好的。”
樊锐拦了出租,打开后边的车门,又回头冲陈泰谦挥了挥手:“走啦,拜拜。晚上见。”
“拜拜。”陈泰谦也向他挥挥手,目送车开走,呆了半晌,慢步走进校门。
下午面试的人很多,开始陈泰谦还有点不能集中精神,后来也慢慢进入状态,最后一天下来有五个人他比较满意,他整理了一下这几个人的资料,并在后面附上初步评估,准备回去交给人力资源部安排后面的环节。
走出西二并没有看到樊锐,陈泰谦便给王哲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准备给樊锐打电话,才发现中午还是忘了问号码。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樊锐才匆匆赶来,朝着他边跑边说:“抱歉啊,来晚了。先去酒店拿行李吧。”
没想到这时候想拦个出租车这么难,折腾了半天好歹坐上一辆,到酒店陈泰谦取了行李退了房,又匆匆往机场赶。车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樊锐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陈泰谦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同样盯着窗外发呆。手机响了,陈泰谦拿起一看,是王哲。“喂。”陈泰谦余光看到樊锐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又扭头继续看窗外。
“刚才在开会,没接到你的电话。你是今天回来吧?”
“嗯,九点半的飞机,到家要后半夜了。”
“那好,等你回来。”
“你先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没关系。亲爱的……”
“嗯?”
“我想你。”
“唔,我也是。要到机场了,先挂了啊,拜拜。”
“拜拜。飞机一路逆风。”听得出声音里的笑意。
陈泰谦挂了电话,发现樊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觉得觉得很窝火:怎么搞得像自己在偷情一样。他故作镇定地说:“我朋友。”樊锐笑了笑,没说话。
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了,陈泰谦没什么行李,就办了自助登机,准备过安检。“好了,我进去了。再见啦,有空来上海找我。”
樊锐点点头:“好的。一路顺风。”
陈泰谦刚要走,樊锐叫住了他:“橙子。”
“嗯?”他迷惑地看着樊锐。好久没人这么叫他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他原本的外号是“太监”,后来同学干脆叫他小陈子,到了樊锐这儿就变成了“橙子”。
“如果,”樊锐缓缓说:“我是说如果……”
难道?不会的,不可能。可是……一瞬间陈泰谦的心里冒出来无数个念头。他告诉自己要镇定,樊锐已经结婚当爸爸了,自己跟王哲也在一起两年多,无论如何,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不应该再有纠缠。而且,那个时候都没能有结果,现在就更不可能了。但是他的心跳还是不听话的越来越快,身上已经开始冒汗了。真不该加那件毛衫,他心想。
“算了。到那边保重身体。进去吧,我走了。”樊锐转过身去,背对着陈泰谦挥了挥手,快步走下电梯。
看着樊锐的背影,陈泰谦突然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似乎有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