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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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和菲菲好容易不军训得了空儿睡懒觉，一大早就被楼下各种嘈杂所惊醒。红豆扒着阳台往外看，沿路两边儿都隔着一张张桌子，还有五颜六色的展板，一群群人或坐或站，对着围着桌子前的人说些什么。本来被吵醒的怒火变为好奇，拖着菲菲塌塌塌地下楼溜达。
原来是社团招新。
貌似是惯例，军训完毕就是各个社团招新。女生楼下临路一根路灯伴着大树，下头两块宣传栏。院学生会团体部的招新摊就支在那儿。跟其他大学不同——普通大学里，社团联合会以独立于学生会的方式存在，而这里，官方以院团委领导，主要作用以社团方式加强对学生业余生活的培养、管理。话这么讲，整个瞧下来也挺有趣。
二人先到了女生楼下，学生会团体部坐了个头发略黄，根根耸立如刺猬样的女生，像个男孩子，正卖力地给围在桌前的人讲解。红豆认出来旁边站着的男生就是自己刚到学校看见给师妹提包的那个，就用胳膊肘扛了扛菲菲，小声告诉她。菲菲立马白了这男生两眼，转身往女生楼对面的摊儿溜达去了。红豆看这个有些黑的师姐实在可爱，又听她讲了两句话。“对，没错，我们主要对各个社团进行服务、帮助，其次才是管理...嗯，可以，到时候会通知你来笔试，笔试过了面试过了就进来了...我啊，我叫曹晓晓。”xiaoxiao，不知道是“小小”还是“晓晓”。红豆不禁叹了一声，来学校已经遇到两个姓名是ABB模式的人了。一个是李菲菲，一个是曹晓晓。
红豆往菲菲那走过去，女子仪仗队也在招新。呵，女生都穿着常服，靴子，还有绶带，瞧起来英姿飒爽。还有展板——诸如去过哪里执行任务等等，围着一群莺莺燕燕，让旁边儿不知道是哪个社团的招新男生一直盯着看。菲菲指指要求：“你看，要1.67米呢，低于这个就不行。”红豆忍了忍，说：“你别报了。”菲菲猛一转头，动作快的差点扭断脖子：“为什么？我身高够呀？”红豆不安的移动了一下，满脸促狭：“那你得先做缩胸手术啊，不然站那一排凸出来。”旁边儿一高个儿女生听见了红豆说的话，不由自主往菲菲伟岸的胸部一撇，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叹了口气。
菲菲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操起单子就往红豆脸上飞。红豆禁不住，求饶不迭。菲菲假意气道：“比你好，人家说不定会疑惑怎么会凹下去一块儿呢。”红豆涨红了脸。
刚才高个儿女生交了单子，红豆瞥见上头写了个“王欣蕾，辽宁。”怪不得呢，人高马大的。一边儿又扯着菲菲离开。
招新的社团真多啊，路两边挤挤全是桌子。两人兴致盎然左顾右盼地往前走，路上不断有人发宣传单。红豆瞧见那一天说自己和菲菲没吃饭的两个男生，站在金盾军乐团的桌子后面，也是好大一群人。红豆心里有气，特意看都没看。菲菲却指着那个高个子，小眼睛的，好像姓王的男生说：“你看，好帅。”
其实这个男生五官分开看不帅——按审美标准来说。眼睛小，宽脸，尖下巴，高鼻梁，组合一起就有说不清楚的迷惑。右边是那个高发际线的男生，带一副黑框眼镜，窄脸，黑，一看就不安分，上蹿下跳。菲菲挣脱红豆的手走过去，假意拿起宣传单问：“师兄，不会乐器能报吗？”“能呀”，王师兄声音很有磁性“可以报简单的，现学也可以的，不过有考核，考核期不过就要退了呀。”
“这么严啊？”
“呵呵”王师兄一笑，有一颗虎牙“军乐团向来很严格的。”
红豆抱着胸冷眼看菲菲跟王师兄调情，再看旁边高发际线在跟一群女生调情，左右观看还是觉得高发际线迎战众师妹更有意思。高发际线操起短笛儿吹了一曲，怕是有意卖弄，指法繁复，曲子却清脆婉转，女生呆呆地瞧着。红豆发出“嗤”的一声，漫不经心地强行拖走了菲菲。“师兄，你叫王苏新是吧，有空找你玩啊...”哎，这女生真是，伤风败俗。
路上行人渐多，昂首阔步目不斜视走过去的必然是师兄师姐居多，只有大一的才带着小心翼翼好奇的眼光来打量。菲菲手里收了七八张宣传单，一壁走一壁念叨：“音乐爱好者协会，不行，五音不全，嗯，<羽剑>，羽笔颂真情，金剑扬正义，咦？警察管理系的，舞蹈爱好者协会”菲菲顿了顿，瞧了瞧自己的胸“不行，会跳出来的。”红豆听的好笑，指着她紧攥着的金盾军乐团的招新单子“你报乐团呗，还不用早上出操，多好。”菲菲眼一亮，转身往回走。走到半路，有人喊：“红—豆”。红豆听声音熟悉，恰看见包包姐立在男生宿舍楼楼口那里的一张桌子后头。菲菲着急着看帅哥，匆匆溜走了：“等会儿回来找你。”红豆又“嗤”了下，“重色轻友。”
包包姐在大学生合唱团那里，旁边坐着林玮龙。红豆亲亲热热的跟包包姐打了招呼，又问林玮龙叫了声“龙哥。”包包姐问：“怎么样，选了什么？有没有兴趣报金盾军乐团或者是合唱团呢？”包包姐声音真优雅啊，永远不徐不疾不快不慢。
“不了吧，我不会唱歌哎。”
林玮龙穿着黑色短T，转身瞧了红豆一眼。红豆有些奇怪，背后已经响起一声：“龙哥。”声音那个脆，那个激扬，红豆也扭头看见李晟睿提着小皮包，踩着高跟鞋扭了过来。一步三摇，小碎步踩得真是地动山摇。
红豆小心控制着让自己不去看包包姐发黑的脸，心里不禁暗骂林玮龙真不是个男人，大胆选一个啊，警院的男人不都缺爱吗？旋即领悟——估计一人的爱太少，两人才刺激。不由看低林玮龙几分，那和蔼可亲的面容也让她觉得是变色龙的伪装。她甚至不愉快的把包包姐和李晟睿想象成了两只苍蝇，林玮龙正收线准备享受味美多汁的大餐。
周一，第一次上课。红豆瞧了瞧课程表，上午马克思与宪法，下午思想道德修养。看见这三门课就觉得浑身没劲儿，学了百八十年的东西还要继续学。你想想，吃过的剩饭炒了一次又一次，都炒糊了，你吃吗？
7点20，当当当有人敲门：“打扰一下检查。”迎面进来了四五个穿着夏执勤系着武装带的女生，生活部。说起生活部，学生没有不痛恨的。军训第一天早上宿舍就被掀了三床被子，因为被子太厚没棱角。这是什么道理？被子用来盖得，自然是怎么柔软舒适怎么来，硬邦邦的不保暖怎么睡？再说，虽然现在是秋天用不到被子，也没必要把被子放在床上吧，这不落灰么？女生为这个没少抱怨，又不得不屈从淫威，乖乖把被子放在上去，又写一份份检查出来。接下来几天屋里更无一人幸免，每晚回去倒有半晚时间在写检查里度过。
为了不再写检查，军训完毕后奶妈从外头回来就神秘兮兮地关了门，召唤大家进行方桌回忆。见她手一伸，掌心赫然放着一小管502。
“奶妈，你疯了吗？拿这个干吗？”
奶妈一脸不悦，从床上搬下了自己的被子，拧开502认真地涂在被子的角落，再拿两张废卡挤一挤。出来的被子真是有棱有角。宿舍一阵欢呼，纷纷把被子搬了下来。菲菲看红豆无动于衷，道：“豆儿，你怎么不动？”
红豆摇摇头：“这还盖呢，粘住了怎么盖啊？”
奶妈抬起头说：“谁还盖这被子啊，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自己再去买一床盖，这个就不拆了，用四年。”红豆仍是摇头，菲菲上去抢，不巧被子散了。红豆白了菲菲一眼，手忙脚乱地补救。终究没师兄叠的好。
红豆细心整理整理班级统一发放的提包，把书认真塞进去，想了想又放进去笔记本。可巧，今天检查的有包包姐，看见红豆微微一笑，红豆也露出不甚甜美的笑容，热情的打了招呼。这一切落在了带头大姐李晟睿的眼里。
李晟睿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器宇轩昂的走到红豆跟前，伸手就把被子掀了，理由是被子没棱角。包包姐听得烦躁，这李晟睿怎么就见不得自己跟师妹好，跟自己争就算了这还殃及到师妹头上。李晟睿的唇涂了珠光色的唇膏，颜色不冲，却有些微光，斜眼有些得意的看着包包姐。到底是检查时候，包包姐也不能说什么。蜘蛛样的李晟睿跟吃了苍蝇一样，目空一切地盯着红豆说：“检查，写完交到学生会办公室。”红豆心里暗暗“呸”了一声，心想林玮龙跟你真是一样，俩蜘蛛。强忍怒气点点头。这一上午的好心情到底是破坏了。
还在高中时候，红豆常常幻想去大学的解脱感——一觉睡到八九点，踏着铃声慢悠悠进入教室，瞪着教授看。老师不常说么：“等你们上了大学就自由了。”殊不知，大学也分为两类，一类是大学，一类是警校。上课还要排着队，过本系的纠察岗，过院里的纠察岗。美名其曰——检查警容。法律系真“气派”啊，纠察多的让人应接不暇，三两个夹着小本儿本儿就过来了。红豆不禁想起菲菲的糗事——第一天军训，菲菲怕晒黑，特意在脖子里系了一块儿丝巾。结果被抓，跟纠察小哥儿缠了半天好容易放过去，结果下午换了块儿布的。还是那个纠察小哥儿，瞪着她说：“不是说了吗不让围丝巾！”菲菲还满脸委屈：“这是布的呀，不是丝巾。”纠察小哥儿看起来都快哭了。
过纠察岗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喊一二三四，红豆觉得没有比这更傻的事，故而每次都默默对口型。菲菲倒是喊得很有力气，在一众人里分外跳脱——谁不知道她又看上了E字楼楼口常站着检查的一个大块头，拼命要引起人家注意。
E字楼和X楼的E座是两码事。E字楼住的是其他四个系的男生，跟X楼一样，以形状命名。法律系纠察岗跟劳教系纠察岗挨得近，总有一个一米八多的肌肉男站在那儿，面色倒刚毅，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男人味。菲菲喜欢人的品位真是千奇百怪，花美男、肌肉男、小眼哥哥...真是，不守妇道啊，哪像自己，多么专心的只关注唐思洋一个。
男生无一例外地坐在后头，把女生都赶到前面去。红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比喻，直到植物大战僵尸出现。大坚果都搁最前面抵御丧尸冲击。哼，男生以为自己是太阳花吗？还要女生打头阵？女生也都带了点高傲，或者说遗世独立，不屑于坐到男生里面去。恐怕就是女生想坐进去，也要考虑考虑其他女生会怎样看自己。
红豆四下搜索唐思洋的身影，不见人。也许是到教室后去食堂吃饭去了。她依依不舍的转过头，把课本儿，笔记本儿拿出来，工工整整放在桌上。侧头一瞅，菲菲就带了个课本儿，笔都没带，不禁有几分淡淡的得意——看自己多有自制力。
马克思主义原理跟高中的课本差不了多少，不过改了个绿色封皮。老师叫李润杰，和气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色警服。红豆悄声问豆豆：“快看，他穿白色的哎。”菲菲见惯了，淡淡道：“警监嘛。”红豆定定瞧着李润杰肩上的橄榄枝，艳羡不已，别说警服了，大一现在都穿着作训呢，看着师兄师姐穿，总有点眼馋。
红豆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苗玉——乍一听是“妙玉”，名字很温润柔雅。把军装穿的分外笔挺。因此红豆从小就有制服情结。她给我看豆爸年轻当兵时候的照片，容长脸儿，白净，跟女儿一样的眼睛，俊秀书生。祖籍在盐城乡下，豆爸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大哥，下面有俩弟弟，还有三个妹妹。好大一口子人呐！
豆奶，就是豆爸的妈。精明，势力。大儿子早早不上学，三儿子种烟草，四儿子不学无术，都不管。唯一对豆爸上学指指点点。豆爸高一得了肾炎休学一年，高二再跟不上了。豆奶说：“跟不上就下地。”接着说给豆爸桩亲，山上的——他们那里把村子里住在高出的叫山上——纳鞋底子功夫一流，白白胖胖，会持家。豆爸眼瞧不好，巧了，遇着招兵，报了名就走了。走的时候只有两个鸡蛋和三块二毛钱。
我叹道：“豆豆，你爸真有魄力。”豆豆一笑，不说话。
豆爸当了兵，会写点东西，升的也快，到当上排长才回家。经人介绍认识了豆妈。
豆妈长一点也不像南方人，叉着腰骂人，把人能给骂哭喽。贵在极其真实，嫉恶如仇，耿直地厉害。我一直觉得胖是美的反义词，可这个词在豆妈这不适用，黑是黑了点，胖也有那么几分，但不丑，好几分喜气。结了婚，豆爸又回宁夏当兵去了，豆妈一个人在家操劳着。还好总算有点钱，能搬到城里。
红豆跟我说，她出生出的颇有戏剧感。
豆妈怀红豆时候才两个月就害喜害的厉害，肚子冒冷气、缀着疼，跟豆妈小时候来葵水痛的全身冒冷汗一样一样儿，还不时伴着腰膝酸软，腿抽筋抽到天上去。看了几个中医，都摇头劝：“还是做了吧，也就在你肚子里呆五个月，到时候保不定母子...”中医说话也含着中庸之道，不挑明，隔着薄薄的窗户纸。
豆妈不信。为什么不能生？豆妈执拗，终于让一赤脚医生治好了。赤脚医生方法很简单：“枸杞泡水喝吧。”话一撂转身就走。赤脚医生要不是骗子，要不就真是个高人，还好，红豆命大。安然无恙在豆妈肚子里呆到了八月早产出来了。
按理说，故事主人公出生都得有些神奇色彩，譬如满室霞光、身上天生带着体香等等，不，这不是武侠小说，也不是还珠格格，更没有香妃娘娘。红豆爸一封电报，要接豆妈过宁夏来生。豆奶豆爷本来就对这个不会纳鞋底子的媳妇儿不情愿，自然也不会送她。
那时候，大家想想吧，火车上还没热水，豆妈一个孕妇，提着热水瓶上火车，下火车，转车，再上火车，下火车。低血压，浮肿，暴躁，心烦意乱，荷尔蒙的作用当然给一个怀胎八月的孕妇造成不小的困难。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豆妈说，走路时候好像有人在狠狠地踢自己的□□，还会小便失禁。当妈真不容易啊！好容易到宁夏，进了营区家属院。这天一大早，豆爸骑着自行车，带着豆妈去医院检查。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撇撇嘴说：“医院呆着吧，就这两天了。”豆妈还是舍不得那么些钱，又让豆爸载着自己回了家。自行车颠颠簸簸压过一路的土坑。豆妈挺着大肚子慢悠悠下了车，还不忘扶着腰向豆爸叮嘱：“晌午回来别忘从队里带点儿包子回来。”部队炊事班蒸的包子让豆妈念念不忘。
豆妈到了家撒开架势，把古旧但是一尘不染的家具擦了一遍遍，地上已经琳琳洒洒滴了好多血。到底是女中豪杰，不慌不忙，躺在摇椅上把红豆生出来了。中午豆爸还悠闲自得的带着包子回家，门口围了很多人，看热闹的样子，马上慌了神，还不忘提着热水瓶拨拉进去，皱巴巴的小人儿还没睁开眼，躺在豆妈臂弯里熟睡，豆爸心一下子就化了。
这就是红豆的出生，自行车颠出来的。
红豆后来到我这儿出公差，坐我对面讲这些事时候把我乐的前仰后合——还没见过哪个女的是被自行车颠出来的。怪不得，红豆脑子总是飞火箭，句子前后不搭跟坐火箭似的。得，人家爸妈颠自行车，她颠火箭，真是冰取于水寒于水，青出于蓝胜于蓝，一代更比一代浪，不，强。
江苏历来是高考大省，人多，教育质量自然不错。豆妈思来想去，咬咬带着红豆回家了，户口却留在宁夏，只等高考时候过去。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不过红豆从小省心——再次印证一句老话：“穷人孩子早当家。”别看豆妈有几分生意头脑，从宁夏运枸杞过来卖。生下来没奶水，全靠奶粉撑着。其实这全怪豆爸。
豆妈半躺在床上抱着红豆喂奶，豆爸说去队里让炊事班熬点鸡汤过来。豆妈一边奶红豆一边左叮咛右嘱咐：“苗同志，千万别放花椒啊！”豆爸怕是没听见，欢天喜地地走了。结果，豆妈在喝鸡汤时候，咔啪一声，咬到了一颗花椒，嘴里一麻，心道不好。果然，第二天就不出奶了。为这事儿，豆妈愣是一个星期没给豆爸好脸色看。
那时候奶粉是稀罕物，金贵地跟什么一样，豆爸豆妈那么点钱都扔到了奶粉里。红豆就这么长，长到了高中，就去了宁夏读书。也算一波三折吧。
红豆把思绪从父亲身上收回来，又去看李润杰。李润杰正神采飞扬地讲着马克思的光荣事迹，口水在讲台上形成一道亮晶晶的彩虹。她听到背后静的厉害，悄悄扭头，喝，班里卧倒了大片。
她不由自主地咒骂起万恶的跑操来——如果不跑操，就可以多睡会儿；如果不跑操，就不会这么疲惫。大早上围着操场啪嗒嗒跑两三圈对他们起不到任何锻炼效果，只让以疲惫的状态迎接崭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