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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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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着没在车上,一回去就吐了一马桶,酸臭的气息合着今天下肚的食物分外恶心。
素有洁癖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让他漱了口,扶着摇摇晃晃爬上床。
宇文拓递给陈靖仇一碗凉茶,陈靖仇接过,却不喝。
男人便将碗再次放在床头柜上,沉默却利落地剥去他的棉袄。
一层层的壳,一株卷心菜剥到最后,袒露出心脏。
“宇文拓,”陈靖仇没有反抗,只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个名字,“我现在喝醉了。”
宇文拓点点头。
“宇文拓,”陈靖仇又说,“别人都说你名不副实,和杨素狼狈为奸,你不在乎吗?”
宇文拓挑眉,那表情很生动,陈靖仇后来记得清楚,“你在乎?”
“不。”
“我只在乎你在乎不在乎。”
“好晕……好吧宇文拓,”陈靖仇揉揉太阳穴,眼前的那个男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分裂成几个,重叠着,忽然他傻傻笑了,“如果师父知道我在高考前不止嗝……还往家里带回个男人……一定会…两条腿都打断哈哈……”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像个哮喘病人那样,可他知道,他害了更严重的病。
瓷碗被震翻,掉在地毯上闷闷的响,水让毯子的颜色变深。
“我不在乎了宇文拓……”他伸臂搂住那个男人,埋在他的胸膛中,那里宽阔,可以任由他无理取闹。
我不在乎,我不清醒,不在乎我们都是男人,不在乎那莫名其妙的梦里你说的噬心的话,不在乎是真的还是假的,有没有,忘记过……
呜咽不止,宇文拓的心跳得很快,那有力,规则的搏动,让陈靖仇的泪水无法停歇。
以吻封缄。
陈靖仇从没有如此感受过一个人,吻到忘我的感觉,全部的,都属于彼此。
宇文拓没有那甜腻的香草的味道,却有一股独特的,难以忘怀的烟草味,不算太好闻,每个抽烟的男人也许都有,但陈靖仇觉得宇文拓就是别致的。
一吻完毕,宇文拓美好的手指刮去睫毛上的露珠,却不再继续。
陈靖仇只在他怀中,听他轻轻一叹,“陈靖仇,你喝醉了。”
“陈靖仇,”是否因为喝了酒,宇文拓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含糊,哑了几分,陈靖仇甚至能感到他下身的灼热。
“靖仇,我并不是,不能放手。”
这句话他说的极慢,与身体的兴奋相悖,他仍是那么冷静。
陈靖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被他一只手掩住,那手带点露重的凉意,黑暗却那么令人欣喜。
“陈靖仇,你喝醉了。”宇文拓只是重复道。
“靖仇,我要走了。”
谁的声音那么熟悉,谁的眸中坠落星光。
“不…”陈靖仇的嘴角含了笑意,他许是醉糊涂了,抓住身旁人的另一只手,“不,你不会……我捉到了你……”
那天头非常的痛,那个人,也非常的温柔。
***
大哥,我们是一生一世,一辈子的好兄弟。
没错。
但是…也有可能,不是。
为什么?
因为啊,因为……
阳光的灿烂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地球一直转转转转,没了爱情人还有生活。
那房间里的阳光像陈靖仇第一次住到这里一样,暖融融金灿灿,洒在手心里好像可以握住。
陈靖仇找不到宇文拓。
角落里有只小狗耷拉着脑袋呜呜地叫,它饿了么,他不知道。
桌上有带着热气的包子牛奶,狗粮也就在手边。
宿醉只让陈靖仇有点头疼,除却一个应该在的人不在了,万事如常。
宇文拓写道:我不听醉汉说话。
宇文拓还写:如果明年九月份
然后没有了,戛然而止像一个无止境的符号。
如果,如果什么呢……
陈靖仇将那纸条揉成一团塞到口袋里,如果昨天晚上真的踏出了那一步,也许他会后悔,因为那是醉了,因为那是不清醒。
他可以找到千千万万个理由,他的脸上还有昨夜女孩出于愤懑啃下的印记,出于一时糊涂的情迷意乱,由于失恋造成的颓丧放任,但那都不是宇文拓要的。
宇文拓不接受这样的爱。
是因为陈靖仇太过分,太胆小太顾虑也太反复。并不是真的不在乎。
宇文拓都太清楚。
所以宇文拓说,他并不是,不能放手。
“十五。”陈靖仇叫了一声,小狗乖乖地走来,他一把抱住它,搂在怀里。
那双眼睛是海蓝色的,懵懵懂懂,它也离了家,离了父兄,离了宇文拓。
“十五…圣诞快乐……”
伸出嫩红的舌头,舔舔陈靖仇的掌心,总让每颗铁石心肠都融化。
陈靖仇抱紧它,离了那间空无一人的公寓,门砰地关上了,隔绝了一地的阳光。
***
杨老师调任这件事,于返校那天被再次告知。
那以后没人听说过宇文拓。他不再出现在生活中的每个角落。
陈靖仇买了火车票回了老家,伏魔山上下起了薄薄的雪,春节的气息扑面而来,窗外的爆竹噼噼啪啪地响。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陈靖仇,你思春啊?”
“啊?吃饭了?”
“拜托大少爷,你一个小时前刚吃过。”卯火头疼地捂住额角。“师父叫我好好督促你学习,不要一个劲的发呆,你以为你是沉思者还是苏格拉底?”
陈靖仇淡淡嗯一声,望着窗外继续心不在焉。
卯火也不理他,抽了他肘下的作业薄,翻了半页轻啧两声,“难怪师父最近说你出息了,据说期末考你数学居然考到了前十,老师的下巴没掉吗?”
“所以少年维他奶,你还有什么烦恼?”
并非烦恼啊,陈靖仇站起身,只是偶尔会想到罢。
他开了窗,雪纷纷扬扬飘进来,过一会儿脸上就付出冰冻的红色。
比如说,他曾兴冲冲地给宇文拓发过短信说,伏魔山的冬天很美,有雪白的田野,大红的春联,清透的空气,还有桌上供奉的大咸猪头。
宇文拓笑说,以后一定一尝芳泽。
猪头是很咸的,因为只有一个人吃,咸得陈靖仇用冰水洗了把脸还觉得涩。
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孔不入了……
比如说他天天吃包子,家乡的包子,却有时候想念起那个在Y城据说楼下不远的包子铺,他尚不知道它的准确位置。
比如说除夕吃饺子的时候,他就忽然想起从前在宇文拓家包过饺子,两个大男人买来面皮和馅,不出所料弄得手忙脚乱,他趁乱往宇文拓鼻子上刮了一道面粉,那平素英明睿智的男人好像没有察觉,他就一个人偷着乐了很久。
你别怪他只知道吃,若还有别的东西,再比如说,健康地成长的小十五,和那些讨厌又熟悉的数学字符……
“啊,是很烦,”陈靖仇吐了一口气,长时间的直坐让他颈椎酸痛。
炭盆里的火还兹兹燃着,室内和室外温差大得让床上凝起白雾,人说话的时候,也带一阵。
“我大概,失恋了。”
***
记忆这种东西很贱,有些事情你越不想它,它就越见缝插针地钻到你脑子里,非搅得一团浆糊不可。
梦里的事情越来越详细,那个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晰。
他想如果是真的,那他俩上辈子还真是不得了。
那么多的细节,小到他眼角眉梢的每一个微动,都一清二楚。
像一个连续剧,陈靖仇有时候腹诽上辈子的自己真是变态,观察一个男人到仔细入微。
不管是出于爱的,恨的,敬仰的,唾弃的。
桥上的男人愈走愈远,他讲不清楚,干嘛就这么放他走了?
现实中的宇文拓只陪了陈靖仇三个月,与从前的剑痴差不多。
可是啊,为什么就是三个月,一直忘不掉。
陈靖仇反复做着那些梦,却始终看不到结局,不知道那个男人,回头了么?
不知道自己最后,有没有真切地明白,那两个人,其实本质为一?
下半学期的任务愈紧,做考卷做到麻木无暇顾他,那样也好,不用去想一些想不通的事。
陈靖仇是数学史上的一匹黑马,至少后来的古月老师这么说。
基础不好基本上已成定数,后期能拍马追上的极少,再加上陈靖仇并非什么天赋异禀。
他也不热爱那些字符,人们不用它们买菜,可他看着便又想起宇文拓。
宇文拓常在他的试卷上写批语,不是‘你进步了’,而是‘今晚吃些啥’、‘进门小雪先看的是我,我是女见愁,你输了’、‘你还欠10次洗碗’……
那时他说宇文拓面瘫闷骚不着调,却偷偷将那打卷子用文件夹收得好好,人总是矛盾的,一面说着不要,一面又格外珍惜。
画着无限接近的双曲线,想着宇文拓,想着他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才知道,是真的不在身边了。
因为都不在了,陈靖仇可以心无旁骛地与冰冷的数字打交道。
或者也不是冰冷,那些字眼看多了,便有爱屋及乌的味道。
有时候他有种错觉,他并非孤军奋战。
于是他做辅导题,倒真有勤奋刻苦悬梁刺股的样子,连素来不多看好的师父都喟叹一声‘靖仇长大了’。
天知道,他只是失恋了。他对自己说。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那天写着自己的同学录信息表,‘总有一个老师是给你印象最深,没齿难忘的’,陈靖仇发愣片刻,始终没有下笔。
只是一模,二模,一直到高考,再没有一个老师拍着他的肩膀,对他一个微笑就能让他勃发无穷的勇气与信心。
高考完了之后陈靖仇没有回老家,他在Y城租了座小公寓,和十五住在一起,离从前的那栋很近。
他大约知道自己的去向,果然,录取通知书发下来那天,没有雀跃到跳起来的冲动。
他只是有点茫然,拿着那份通知书给师父打电话,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却觉得,还有一个人,他没有通知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