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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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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发烧了。”杨拓手心的温度没有他来的炙热,交握的一瞬间陈靖仇摆脱了那些若有似无的伤春悲秋。
“嗯。”喉咙疼,不想说话。
杨拓陪着他到医务室开了几幅药,再送他提早回寝室。
38度多,不算太高的小毛小病,也许是十一月的风带来的流感,班里许多人都倒下了。
但一定没有一个,像他这样受到老师的关怀的。
这样想着,陈靖仇心中莫名偷偷欣喜了一下。
杨拓正要走,他拉住了杨拓的手:“大哥,别走。”
很奇怪,他叫杨拓大哥,是很自然而然的。
杨拓怔了一下,仿佛久久没回过神。
于是他抓着杨拓的手很久,然后陈靖仇干涩地道:“老师,我想喝水。”
凉水入喉,吞了药片,难免更加嗜睡。
杨拓用手抚上他的额头,微凉的温度,然后他皱眉,仿佛确认般地,贴上了嘴唇。
很软的嘴唇,有点干,有点燥,不像它们紧抿时那样冷酷。
“好点了吧。”杨拓对他安慰地一笑。
“老师,”陈靖仇忽然有些迷茫,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人,像不曾认识,脑中被烧得发烫,他听见自己道,“老师,你不会不要我吧?”
杨拓帮他掖掖被角,只说“睡觉。”
那双鹿儿般的眸子因为高热氤氲着,水汽湿润,直勾勾地盯着杨拓,透露出坚决。
恍恍惚惚他听见杨拓叹息,无奈中掺着纵容,一只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不会。”
陈靖仇满意地笑了,令自己沉入温暖的黑暗中。
一夜,无梦。
***
从某天起杨拓的名声坏了起来,说不上是某天,也许是杨拓与校董兼挂名校长杨素裙带关系的谣言传开的时候。
有人看到他们在哪里密谈,那些版本传地越来越不堪。
这本来不是大事,谁没那么点关系呢。
偏偏杨素的名气实在广,他在Y城几乎是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很逆天的存在。
这所学校在他名下沾了不少光,然而另一方面杨素做过天怒人怨的事只多不少,纵然人民群众敢怒不敢言。
于是不胫而走传得远,再加上杨拓擢升得快,没到三个月就成了主任,嚼舌根的自然就多。
杨拓从不辩解,他在待人方面的冷淡被当成默认,自傲与目中无人。
“我劝你少和杨拓混了。你知道杨素是什么人吗?”从几何时玉儿的态度带着几分鄙夷与愤恨。
陈靖仇不知那愤恨缘何,却也不愿相信那个男人会与这种事情攀上关系。
就像一个根植脑海的印象,高大伟岸,不容任何侮辱与瑕疵。
“才不是,杨老师不会那样。”陈靖仇反驳道,他还想说些什么,这是以讹传讹,却发现找不出论据来支撑这苍白无力的说辞。
原来他一点也不了解杨拓。
在他将自己的身世故事烦恼与开心倾数向杨拓道出的时候,他完全没有问杨拓,他的生活怎么样,他喜欢什么味道的馒头,什么模样的姑娘,开心吗,烦恼吗,为了什么而紧皱眉头。
全然不知。
他开始觉得心底有些发慌,但是他选择相信:“肯定有其他原因,杨老师不会的。”
玉儿瞟他一眼:“你看着办好了。”
他始终没敢去问杨拓,杨拓也作不察,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一点也未受影响。
只有一次,他去办公室找杨拓问题目,杨拓不在,他的手机却响了。
放在显而易见的地方,震动,有个名字‘杨素’。
***
周五是阴天,欲雨未雨搅得人难受得紧。
玉儿从一大早就没来,也没请假,陈靖仇心中隐隐忐忑担心。
直到放学的时候,他接到了玉儿的电话,里面的声音失去了平素的活力,显得沙哑疲惫。
她说:“大黄。”
然后便是一片空寂。
“你怎么了?”
“大黄,来天台找我。”
跑上天台的时候他看见那个被撬了的锁,心底不禁赞叹了下拖把的彪悍。
玉儿在那里,抱着膝,很是脆弱的样子。
他走过去,手轻轻搭住少女的肩:“拖把……”
“大黄,”玉儿抬起脸,眼眶红红的,却没哭,“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陈靖仇扯扯嘴角:“……你自己告诉我的。”
仿佛瞬间打开了一个闸门,那个猛若虎狼的拖把回来了:“死大黄臭大黄混蛋大黄!”
“哎哟哎哟女侠饶命!”陈靖仇双手交叉抵挡猛烈的攻势。
玉儿忽然停了,然后这个坚强的女孩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滴滴落到地上:“你顺着我说一次会死啊…死大黄!”
哭声中带着哽咽,一抽一抽,眼泪湿了陈靖仇校服的领子,他第一次试着,将女孩搂入怀中。
“我姐死了…我姐死了…我姐死了啊!!”
嚎啕大哭,像要把上天无法落下的水全都哭出来。
“一年前…拓跋家,遭遇了一场车祸…爸妈…都……连姐姐也…不会呼吸不会动,每天只能靠着仪器维持生命,那天,明明距离姐姐的婚礼,只有一天啊……”
“是杨素干的…我们坚决不交出股份…杨素为了那点亏心钱…整垮我们…我们、我们……”
少女不稳地抽噎着,她说:“现在连我姐也…”
她说,“我好恨……”
陈靖仇默默地拍拍她单薄的背,她记得那段时间,拖把有好久都没来上学,来了之后也是沉默寡言地,像变了个人。
他知道是家变,但对于从小对父母没有概念的他来说,根本无从安慰。
此其中缘由,倒是第一次听到。
杨素……
这个名字不陌生,政界商界的大员,也是学校的校董之一。
玉儿抓住他的手:“靖仇,张烈现在要抓我,他让我转学,让我不闻不问,我做不到!”
***
张烈出现的时候陈靖仇还是有点怕的,嗯,特别是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黑衣人的时候。
妈妈呀,拖把家到底是做什么逆天生意的呀……
张烈对他视而不见,向玉儿伸出手:“玉儿,回家,听话。”
“张烈,”玉儿冷笑,挽住陈靖仇的手,“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气氛一下子有些僵持,陈靖仇笑着打圆场:“诶大胡子啊,你就先别逼拖把了,让她冷静一下嘛。”
“拖把?”张烈眼神变得有些阴鸷,声线也低沉了许多,“你算什么东西?”
“我…我是他男朋友啊!”虽然色厉内荏,陈靖仇第一次站在女孩子身前这样说道。
“这就是你的眼光?玉儿?”张烈的表情忽然由冷转怒,“你就这样跟这个与杨素的儿子杨拓勾三搭四的混混——男朋友?笑话!”
陈靖仇一下子有些懵,“我,我怎么了?”
“你跟杨拓那混蛋的关系,还用我再重复吗?谁知道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你以为,巴结上他对你有什么用?”
“本来不想费工夫教训你,不知好歹,比起杨拓那整日故作姿态的小人,你连被称作一丘之貉都没……”
“你…不可以这么说杨老师!”
张烈挑挑眉,陈靖仇在他眼里不堪一击,居然敢于放话。
陈靖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兴许是火气随着他的话一道往上冒,那些不安全都化作愤怒,他竟吼了出来:
“是,我的确没用,你怎么说我都行!但是,但是你不准侮辱杨老师!!”
他没有证据,但是那个喜洁的十指修长优美的男人,那个会为他做一桌小菜的男人,那个会温柔地替他吹头的男人,那个会再他病中握住他的手的男人,那个满身骄傲却尤让人安心的男人——做什么事,都不容置喙!
他从不相信杨拓与那些有什么关系,无关黑白,他只是无缘无故却执拗地相信,杨拓有自己的理由。
“很好,杨拓养了条好狗。”张烈低沉地开口,手一抬,“给他点教训。”
他身后的黑衣人闻声上前,玉儿却向前一步:“全都不许动!”
“张烈,我姐姐死了,你就要打我的男朋友?”
“我这是…我这是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那个一直显示出沉着的男人终于有些气急败坏。
“我的路为什么要你来选择!你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
“我会自己报仇,我不要你……”
“够了!”
张烈高高举起的手,僵在半空中,终是无法挥下,玉儿仰着头,泪水潸然。
最终他的声音显得很疲惫:“玉儿,别闹了…你姐姐才……我们回去……”
男人垂下头,有点颓丧,“带玉儿走。”
“做、梦。”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玉儿一手拉着陈靖仇就往外突围。
那些人不敢伤玉儿,打陈靖仇倒是毫无压力,那是陈靖仇第一次打架。鼻青脸肿。
或者说,那只是单纯的围殴。
他的腹部被踢中一脚,胃里阵阵发痛,此时他死死抱住头,心想如果有一个人,随便谁,会来救救他……
他听见玉儿喊着不要,这是个偏僻的巷口,像所有三流剧里演的那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擦得亮锃锃的皮鞋,被包裹在西装下的笔直双腿,整洁的白衬衫。
还有,一张英俊的脸。
天神一样得,英俊。
陈靖仇爬起来,听见有人在哀嚎,是那个刚才踹他的人,捂着肚子无力地躺在地上。
张烈剑眉一挑,似乎很意外:“杨拓,你有种,敢在我面前,动我拓跋的人?”
“谁叫你在我面前,动我的兄弟。”
那人站得笔直,像一颗不倒的古松,背影并不雄壮,却稳如磬钟泰山。
在无数个虎头蛇尾的梦里,这个背影早就捻熟于心。
就像拖把后来告诉他,张烈最让她心动的是曾经在草原的马背上驰骋的那一刹,那么陈靖仇确定,这一刻他觉得杨老师帅呆了!
张烈冷笑,一拳便直直击向面门。
高大的男人缠斗着,拳脚并用,如狼似虎,拼了命地揍对方一顿。
工整西装开裂,甩在地上,张烈的眼中充血,竟如同视死如归,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的确足以令人发狂。
“都住手!”玉儿喊着,不知道是为了谁,她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淌。
不过是厮杀的野兽,喋血不休。
“我说——住手!”
“玉儿!!”一瞬间的事,张烈失了神,被杨拓一拳击中眉骨,痛哼了声。
玉儿手中握着地上的碎玻璃,在那张白皙的面孔上划出血痕。
“玉儿你怎么就这么傻啊!”
“行了,”少女喘着气,最后咬咬唇瓣,坚决道:“让他们走。”
“大黄,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改明你要多少包子我都请……”
陈靖仇还有些发愣:“拖把你这是……”
却是杨拓先收回了对张烈攻击的姿势,掸掉衣服上的灰尘,向他伸出手。
陈靖仇怔怔,抓住那只手,像拨动了潜藏于心底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