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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不知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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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押大!”
“赶紧了,买定离手!”
“快点,磨蹭什么!”
声音是从一间石屋中传来,此地偏僻,近处有高耸的围墙包绕,参天古树遮掩下,着实不易被人发觉,石屋中的人虽是压低了声音,但仍然抑制不住兴奋时的高亢情绪。
“吱呀”一声,石屋前的木门被人推开,有人缓步入内,四方的石屋净收眼底,屋中一角是个牢房,他抬头便瞧见三四个人围坐在木栅外,凑成一堆,埋头摇着色子。更让他惊讶的是,那摇色子的人双手穿过坚实的木栅,悬在半空,双目炯炯,精力旺盛,竟是被关着的犯人。
“咳咳!”他清清嗓子。
眼前聚众赌博的几人恍若未闻,目光专注,竖耳倾听这色子的声响,宛如石像,一时间只听骨溜溜的声音。
“一二一,小!”少女的声音扬起,立时眉开眼笑,“嘿嘿,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了。”
有人懊丧,也有人赞佩:“阿冬真是神机妙算,不如再来替我算一卦,今日怡香楼月儿姑娘可有空?”
阿冬闻言手一抖,一颗色子便滚了出来,几下竟滚到了来人的脚边。
“呀!小木哥!”有人看见这人,目瞪口呆之余,紧忙顺势将赌具踢到稻草堆里,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阿冬疑惑的瞧着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怎的这些人会怕一个毛头小子,她左右打量了少年,指着他道:“是你呀!”
木儿皱了皱眉,清秀的脸庞上浮出一丝羞涩,笑着说:“呼延姑娘还记得我?”
见到木儿,阿冬原本稍缓的心情顿时百感交集,她自然认得他,这少年年纪轻轻,当日在将军府中演起戏来,可是驾轻就熟,嗔笑怒骂一气呵成,连她都要自愧不如,想来是柳无色信任的身边人,今日突如其来也不知为何?
她心里咯噔一下,故作镇定,绽开笑意:“小哥来看我,是不是上面有什么吩咐?”
木儿巡视一周,他面容亲和俊秀,白皙的脸颊隐约泛红,可牢中那几人对他显然很是顾忌,大气也不敢出,木儿走上前两步,在阿冬面前蹲下:“你果然不一般,才几天便讨好了这么多人,我也挺喜欢你的。”
他莫名其妙一番话,让阿冬摸不清东南西北,有些恍惚,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你……你该不会是特意跑来,向我表达你的恋慕之情?”
身后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木儿脸颊立时通红,他咬咬下唇:“胡说些什么!”
他微微侧脸,挥退其他人,用很轻细的声音道:“呼延姑娘,你的身份特殊,过几日会有人来审问你,你从实招了,也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阿冬瞪大眼:“怎么?柳无色要出手了?小哥,你果真实在,既然要救我的命,不如好事做到底?日后我定然衔草结环报答你。”
木儿叹了一声:“我可没这个本事,也不知公子怎么想的,他其实并不想要你的性命,所以你可得聪明点。”
阿冬摇摇头:“你们飞羽门没几个好人,这次我落入你们手中,是在劫难逃了。”
阿冬面色苦楚,不禁挤掉两地眼泪,瞅着木儿,抽泣的声音道:“阿冬贱命一条,如今与情郎生死相隔,我也了无生意。”
木儿没料到触及她的伤心事,一时无措,他站起身捏着袖口,只说了句:“公子对你有情有义,你怎么老想着别的男人?”他心急脱口而出,才恍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脸色一白,转身跑了出去,只留下阿冬一人眨眨眼睛,全然不解。
木儿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听见阿冬的话有些气闷,似乎在为公子不值,说来这两人并无什么交集,若非要有点牵扯,那也理应是仇人的关系,但看在木儿眼中,总觉得公子和呼延萱冬之间有着什么。
他默默的想:本以为自己这回精明了,谁料得是一场误会。
悠悠的叹了一声,抬头却看见树影后掠过一角白衣,雨后天清,绿叶尤其油亮,衬着那点白影也尤为的清晰,木儿愣了愣,疾步上前,唤了声:“公子?”
白衣男子忽而顿步,他身子略微前倾,似乎想走又似乎想要回头,还没等他说话,木儿言语带笑道:“公子是来看阿冬姑娘的?”
柳无色转身,眸中清冷无波,让木儿微感讶异,他目光透过木儿,落在不远处,轻飘飘的只说了一声:“路过而已。”
木儿又是一愣,他脸上笑意逐渐僵硬,余光左右瞟动,这地若说是路过,那还得是巡查整个飞羽门,公子今日还真是闲情雅致,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暗笑,似乎自己的小算盘又动了下。
柳无色垂眼瞧他,自然将他的心思看在眼里,他脸色更是寒凉,淡淡道:“倒是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木儿立时不知该说些怎么,总不能把自己的小心思坦白出来,他琢磨了半晌,道:“我……我也是路过。”
柳无色收回目光,出乎意料并没追问,他转身缓步走远,木儿见状,哪里还敢耽搁,追了上去跟在一旁,柳无色侧眸道:“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瞎操心,那个男人的下落找到没?”
他说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略一迟疑,木儿没加留神,便自顾的将调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张铎受伤撤离之后,并未派人四处搜寻刺客踪迹,将军府将遇袭事件全然遮掩下来,不露一点风声,至今都未能查到张铎近况。说起另一件蹊跷的事情,那个中了一箭的男人也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画舫老板点人时一个不少,那乐手究竟是谁,竟无一人说得上来,似乎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柳无色闻言默然不语,眉头逐渐蹙起,那个男人为救梓兰而来,陌生面孔不被旁人发觉,并非易事。数年来他独身一人,通过张铎顺藤摸瓜寻到梓兰,已大出他意外,而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无非是让他心中扬起久违的波澜,没想到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祁苍派还有人活着。
柳无色目光些许迷离,那突如其来的欣喜也渐渐沉入眼底,他低声呢喃:“易容术?究竟是谁呢?”
木儿仰头,却见柳无色眸光一动,轻笑浮起:“我怎么没想到,那个老头子……是会易容术的。”
木儿疑惑:“哪个老头子?”
柳无色敛起笑意,没有接话,他伸出手掌,指尖微凉,忽而有些走神:“她怎么会和祁苍派的人在一起?”
树荫下本是若有似无的绿叶清香,偶有夹杂新鲜的泥土气息,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缕淡淡的胭脂香味,木儿察觉到身旁的公子身体陡然一僵,迈出的步子立时收回,又朝自己身后退了半步,正在不解,一个声音已从不远处飘然而至:“柳大哥?”
木儿莫名的有些幸灾乐祸,他知趣的退到一旁,憋笑道:“张小姐。”
张灵犀织锦长裙翩翩而来,她向来不大喜欢姑娘家的衣物,在将军府时也多做戎装打扮,这样淑静的装束让人眼前一亮,她难掩心中欣喜,颊边晕了淡红,稍稍俯下身子,探头到柳无色面前,笑着说:“他们都说你不在府里,可巧在这儿被我逮着了!”
柳无色面色一变,重又挂着他那张温柔似水的笑意:“这几日外出有事,今日正好说了要过来看你。”他余光瞥向木儿,无端的透着一股寒意。
“是是!刚刚公子还在念着小姐。”木儿凑近配合的搭了个腔。
张灵犀眼神中又是欢喜又是诧异,难得的添了几分少女娇羞之态,站在柳无色面前忽感局促,她抿着浅笑,心中还在偷乐,却听柳无色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灵犀身后跟着的几人一个激灵,脸色登时惨白一片,张灵犀侧着脑袋,得意道:“我待的无趣,听人说这里关着个姑娘,便想来看看。”她说到此处,眼梢瞟了眼柳无色的神情,想要从平静的目光中捕获到一丝波动。
她指着身后几个高大的男人,撅起嘴道:“你这里都是些大男人,多没意思。”
柳无色身子不经意朝旁一挪,刚好挡住张灵犀望向远处的目光,他忽然打断道:“这里没什么人,我们回去!”
这句话让在场众人不由得微愣,他也察觉到言语颇为生硬,扬扬唇角,缓声道:“灵犀,那我给你找两个丫头服侍,如何?”
这一声唤的宛若山中清泉,跃动而来,流淌的甘甜中又夹杂着几分宠溺,张灵犀飞霞一般红了脸,呆呆的侧过身子,好似傻了一般,再无心去提及关着的姑娘。
她转身攥着衣带,垂眸笑着不语,侧头飞快的瞅了柳无色一眼,柳无色在她身后渐渐褪去笑意,他不轻不重的突然道:“对了,听说你哥哥近来身体不适,你要不要写封书信回去?”
张灵犀愣了愣,乍听哥哥身体有恙,很是诧异,原本欢喜的心情沉了下去,她焦虑道:“我哥他怎么会……”张铎的体况如何她自然心知肚明,走的时候明明一切安好,怎么会突然生了病?
“多谢柳大哥了,我立刻写信回去问问。”张灵犀蹙着眉头,简单有礼的告了辞,快步忧心忡忡而去。
城中暮鼓声动,夜色渐浓,柳无色端着一盏清茶,放至唇边浅尝,另一只手中执着一张墨迹清香的书信,他目光扫过,冷冷一笑:“木儿?”
“将这封信拿去,找人模仿她的字迹,送去长安辅国大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