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少女阿冬 ...
-
长安城辅国大将军府,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气派非常,繁花争艳,蝶影翩跹,下人们寻常一般忙碌,唯独一座偏院中清幽雅致。
小丫环坐在屋前长廊上,浅浅的打着瞌睡,廊上响起极有韵律的脚步声,小丫环顿时惊醒,手足无措的望着已至身前的男子,大呼道:“少爷……”
男子一身常服,黛蓝锦缎,隐约可见银线飞鹤暗纹,身姿修长挺拔,眉目俊朗,不似长安城里官宦公子肤白文弱,略见古铜的肌肤透着英气。
男子摆手示意小丫环轻声,他压低声音问道:“可醒了?”
小丫环颔首凑近道:“回少爷,姑娘晌午的时候醒了一小会,又睡去了。”
男子唇角微微牵起,道:“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辅国大将军张峰水战功赫赫,声名远播,膝下一儿一女,自幼带在身边,养在边疆塞外,兄妹俩习得一身好武艺,长子张铎年纪尚轻,不过二十又五,宣宗亲笔诏书特封少将军,是个能文能武的青年才俊,颇得京城中大家闺秀的亲睐。
此刻默默伫立于床头的男子,小丫环口中的少爷便是这将军府的少将军张铎。
他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少女,有些新奇的弯了眉角,那日在朱雀大街上,因为她的缘故,骚动的人群惊了他的坐骑,他见着少女之时,她显然已失去知觉,不知为何,听见骏马的嘶叫声,少女身体仿佛自己有了意识,一个侧身,正好躲过了落下的马蹄,否则,她这一命早已不在。
张铎暗暗思索:这是某种奇门武功,还是身体本能?好生奇特。
床上轻微的哼声响起,少女睁开双目,仔细的打量四周,最终才落到张铎身上,她并不为床边出现了男子而大呼小叫,只是问道:“这是哪里?”
张铎愣了半晌,方才意识到房中仅他二人,问的自然是他,他沉声笑道:“辅国大将军府。”
少女皱眉思索,丝毫不觉诧异,辅国大将军这响亮的头衔并未触动她,她眨着眼睛望向张铎,语气随意道:“你又是谁?”
少女平静的表情和直爽的问话,反倒让张铎愈发觉得好笑,他爽朗几声笑道:“我是这将军府的少爷。”
少女依稀记得晕倒前,仿佛见到一位身着铠甲,英姿勃发的男子,骑在骏马之上,光彩熠熠,她倒是不傻,醒悟道:“你便是众人争相围观的少将军!”
张铎只觉这话听上去有些怪异,他面色略微尴尬,轻咳一声,道:“姑娘这可都问完了?我救了你一命,却连你姓甚名谁皆不知,这可公平?”
少女神色懊恼,低呼一声,自语道:“遭了,又欠了人情!”
她身上覆着轻薄锦被,衣衫早已被人换做素雅女子内衫,肩上伤口包扎妥当,不知自己这一次昏睡了多久,她双目扑闪,思索了一阵,答道:“我叫……阿冬。”
“阿冬?”张铎不多追问,噙着笑意,低声唤道。
一晃数日而过,天幕灰白,雾霭还未散去,城郊青石板上残留着车轮碾过的迹象,葱郁林中鸟禽展翅穿梭,一条小溪如玉带缠绕山间,溪畔苍松下静坐一人,蓑衣斗笠,仿若沉睡一般。
蓑衣之下是位老者,鹤发银须,面色红润可见精气旺盛,他盘腿而坐,身下一块深灰巨石,石根布满茂密青苔,其上却似被打磨光亮。
老者双目轻阖,手执细长鱼竿,垂入溪中,此处风景秀丽,山静水清,一个时辰过去,却未有动静,老者不急不躁,神情闲适。
忽见溪边柳枝微动,一个轻盈蓝影蜻蜓点水拂过水面,老者睁开双目,长眉一挑,道:“如此性急,我这好端端的鱼线就被你毁了,可是得赔银子的。”
高山深谷之间,老者声音显得悠长旷远,他漫不经心的提起鱼竿,见那细不可见的鱼线已被拦腰截断,鱼钩饵食不见踪迹。
不知何时,老者身畔另一块巨石之上侧卧一人,正是身着蓝色素衫,他眉眼微垂,打了个哈欠,似还有着朦胧睡意。
老者余光瞟了一眼那人,胡须一抖,笑道:“苏奕你小子可是想通了,要和爷爷归隐山间了?”
苏奕指间绕着那截被他断掉的鱼线,鱼钩来回晃荡,他神色懒散道:“回太师父的话,这大千世界,广博土地我还没玩够,可是不愿意去做个避世散人。”
那太师父哈哈大笑,很是洪亮,他捋一捋长须,道:“既无此意,你为何还要跑来扰我清修?这下可好,今日我是别想吃到鱼肉了。”
苏奕眉峰一挑,翻身摆正姿势,如太师父一般盘腿席地而坐,他道:“我瞧您老人家好一阵子,半条鱼都没钓上来,便心生好奇,想着您可是在学姜太公?”
太师父满脸堆笑,将鱼竿放置一旁,道:“于是你便要瞧瞧我这鱼线之下有无鱼钩?我若是学姜太公,想钓的也不是你这鬼小子!”
“是了是了,苏奕不学无术,入不得太师父的眼。”苏奕讨好道。
太师父甚是满意,颔首笑道:“你若哪日想得通了,肯放下了,便跟着太师父走吧。”
苏奕收住笑意:“嗯,若有那日,定终生跟随服侍太师父。”
“不过说来,老头子你这垂钓技术实在是差了!”苏奕立时转了语气,言及其他。
太师父哼了一声,不满道:“此地溪水清浅,水流湍急,本就钓不上鱼,并非我水平不足。”
苏奕哂笑道:“那您这是为何?”
“心静如水,清修而已。”太师父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苏奕伸手挠了一下后脑勺,一张俊脸几分沉着,问道:“太师父您可对玉石珠宝颇有研究?”
太师父神情一动,抬了眼睛,道:“略知一二。”
苏奕笑着凑近道:“我就知道您老人家通晓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些个小玩意自然了如指掌。”
太师父听这一番谄媚话语,朝他盯了一眼,悠悠道:“拍马屁的话就少来了。”
“苏奕自幼就是太师父瞧着长大的,您最懂我,这些富贵物什,我自然瞧不上眼。”苏奕嬉笑道,“可前些日子碰巧看到了个有点意思的。”
苏奕说着故作停顿,他余光偷瞄了一眼太师父,见他眉宇间似乎有了兴致,继而道:“说来苏奕一穷二白,运气那是极好,我碰巧瞧见个姑娘貌美,当真是个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便多瞅了一眼。”
太师父见他没半句正经,低声训斥道:“你瞅姑娘的事情不必说与我听。”
苏奕点头:“是了是了,那姑娘有一随身吊配,色泽柔和,手感温润,颇为剔透,我瞧着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太师父不以为然:“富贵人家也并不稀奇。”
“那可不然。”苏奕反驳道,“那玉佩上雕刻的图纹可是在中原少见,像是只孔雀,却又不似孔雀。”
“罗里吧嗦,比老太太还烦人。”太师父不悦道,可听到此处,似是记起什么,不由得沉思片刻,方道,“你是否疑那玉质乃西域所产?并非中原之物。”
正中苏奕心事,他得意一笑,一拍大腿,恍悟般道:“还是太师父一语中的!那玉佩产地十有八、九就是西域一带。”
太师父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那便是值钱的很。”
这次苏奕倒是并未附和,他追问道:“那可有富贵人家以孔雀作为纹饰?”
太师父摇头呢喃道:“这倒是并未听说,不过……”
太师父脸色一变,双眉紧蹙,他犹豫道:“会不会那图纹并不是孔雀,而是……三足鸟?”
“三足鸟?”苏奕头次听说,十分不解。
太师父立时严肃认真几分,他估摸着问道:“那玉佩上的鸟是不是生了三只脚?”
苏奕沉默半晌,回想屋顶上拾来那枚玉佩,图纹很是罕见,为了寻那少女,便多了一分心思,无奈等了几日,却不见少女来寻,他道:“听太师父一说,似乎的确生有三足,当日匆匆一瞥,并未在意。”
太师父面露异色:“想来你并不知晓,当年则天皇后在位之时,有一望族呼延氏,鲜卑族人,容貌俊美,文滔武略样样精通,颇得则天皇后喜爱,这呼延一族,擅长奇门妙术,被人觊觎,待到睿宗即位,一夜之间便失了踪迹。”
苏奕思索道:“太师父的意思,玉佩与呼延氏有所关联?那姑娘可能正是那踪迹不明的呼延族人?”
太师父点头道:“我曾听师父说起,呼延族人信奉三足鸟,此鸟与孔雀颇为相似,却多生一足,若西域白玉加之三足鸟雕饰,那便可笃定,这玉佩正是呼延族的祖传信物。”
太师父瞧着苏奕不语,似在凝思,又问道:“那姑娘现在何处?”
苏奕未想太师父问出这番话,他神情稍愣,低语道:“当日只多瞅了几眼,便不知那姑娘去向,太师父可知呼延族人住在何处?”
太师父低眉沉吟道:“这世上,怕也难有人知道呼延族人住所。小子,下次若遇到呼延人,即便美若天仙,也沾不得,需得绕道而行,祖上传下来的话,这呼延族人一生只背负了四字,那便是……杀生之祸,我可不想见你在鬼门关再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