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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宣白老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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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还没捂热,心中本还洋洋得意,被这突然的一声叱喝吓了个呆若木鸡,店小二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到地上,他转念一想:不对,刚刚那位客官才走,这屋里哪来的人?该不会自己拿人好处,胆子倒小了?
这般想着,似乎意识到什么,店小二登时双目如铃,不自觉的缩了下脖子,立在原地不敢转身。
一个人影晃到面前,不是原先躺在床上的叫花子又是谁呢?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片刻,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呵呵,这位小哥,怎么就醒了呢?”
店小二心里琢磨着:该不会先前就醒了,故意装睡的吧?要不怎得一会就从个要死不活的变得活蹦乱跳了?
少年哼了一声,左手抱胸,右手向前摊着,扬起下巴道:“银子,交出来!”
店小二茫然道:“小哥说的是什么银子?你的房钱有人已经支了,小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少年见他装楞卖傻,立时不乐意了,他收回右手,双手叉腰,向前一步逼近小二,挺起胸膛,用那脆生生的声音道:“少来,刚刚我可是看到了有不少银子,我就只睡了一宿,房钱你尽管拿去,剩下的最好老老实实交出来。”
店小二脸色一沉,收了笑意道:“这位小哥可就不讲道理了,给出去的银子,哪有收回的说法?”
他见着这少年年岁不大,又是个乞丐,心道总不能硬抢吧!更何况那银子分明是之前那位客官给的,胆子便涨了几分,也就瞪眼僵持着。
少年嘴角一撇,袖子往上一撩,露出两节白生生的胳膊,瞧上去光洁滑嫩,像个姑娘家,店小二见状,脸上不禁飘起两抹红晕,眼神也朝着一旁瞥去。
这时,那少年双手在腰上一抹,不知从何处摸出两把短剑,举手之间,便用剑柄直击在小二肩窝处,别瞧他看似柔弱,出手倒是干净利落,毫不留情,只把店小二打的哀呼一声,砰的倒在地上,双臂顺势垂下,几块碎银子也就跟着骨溜溜的滚了出来。
店小二是个瘦弱小子,平日里不外乎打打杂,哪里受的住这般功夫,这下连呼喊的力气都失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少年咧嘴一笑,蹲下身拾起碎银,摊在掌心仔细的数着,口中嘀咕:“足足有二十两银子咧,真是个有钱的主!”
语毕,从碎银子中拣出最小的一块,掂量掂量,极不情愿的将它放在桌上,吩咐道:“臭小子,这块银子就当房钱了!”
他说着,又朝那银子多瞟了几眼,实是有些割舍不掉,少年轻叹一声,不忍再看,连忙转身出门,不经意侧眸瞧了瞧躺在地上面如菜色的店小二,又回转身来,他低头思索半晌,才从腰间摸出什么,顺手丢在店小二身上,道:“这你拿去,喝碗茶就不痛了,好了好了!别哼哼唧唧的,好歹是个男人,这点力道都挨不住!”
店小二看着他抬手,生怕又要挨打,连忙想要闪避,不禁扯到肩膀,冷汗刷的冒了出来,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可怜兮兮的几枚铜板,登时哭笑不得。
少年低头朝自己身上瞄了瞄,皱着眉头问:“臭小子,你乖乖告诉我,这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都把坟地建哪的?”
店小二心中纳闷,这小叫花子年岁不大,声音也是清脆带着些娇气,怎得言语却是一副老气横秋?再说那坟地活人都避之不及,他害怕再挨两下,忙忍痛道:“东边,都在城东郊外。”
“好咧!走着!”
相传长安城升平坊有间姻缘居,店老板有双姻缘眼,专看天下姻缘,看准便是三世姻缘,长相厮守白首不离,若是相不中,那便是今生无缘,只盼来世再续。说来可巧,这姻缘居的老板真是神人,从未看错过。究竟店老板何许人也?却是无人知晓,只见幽静小巷中牌匾上三个大字,甚有些缥缈,上书“姻缘居”。
这日天气晴好,虽有些闷热,倒也不扫兴致,吴家二小姐一身粉色襦裙,面施红妆,眉眼之间甚是欢愉,一副春光满面的神情,身侧跟着的丫环,模样也是娇俏,一旁打趣道:“小姐,这宣白公子可算得上是小姐的红娘媒人!”
吴家小姐抿唇一笑道:“原先我还不信这事,现下可由不得我不信了,真得好好谢谢宣白老板才是。”
她言语轻快,一面还忍不住漾起笑意,显是心情极好。
到了一条小巷,人烟稀少,吴小姐寻得一处小店,店子倒无精巧装饰,大门也仅仅用一块深色布帘遮着,窗扇掩的严实,瞧不清内里名堂,从门面上看很是狭窄,丫环抬眼一扫牌匾,笑言道:“小姐,到了。”
吴小姐撩帘入室,屋内昏暗不见光线,门窗和四周墙壁都用深色帘布遮着,似乎生怕见着点阳光,大白天的光景,屋内竟是黑漆漆的一片,进屋不远处摆放着一张方桌,松木制成,细致的刷了一层油漆,一盏红烛静幽幽的燃着,映的松木桌泛着光亮。
初来乍到的客人,见此情景,只怕心里些许慎得慌,好在这吴小姐并非头次光顾这姻缘居,她抬手整理发髻,平复一下依旧有些忐忑的心情,举目四周张望,轻声唤道:“宣白公子?宣白老板你可在?”
“吴小姐么?近来可好?”兀的从吴小姐背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女子声音细若游丝,却字字清晰。
吴小姐身体一颤,指尖瞬间凉了半截,她讪讪一笑,扭过身去,望着漆黑房间中唯一可见的那张俏颜,她猛然愣住,吞吐道:“宣……宣白公子?……宣白老板。”
女子闻言垂眼一笑道:“宣白此番可吓着小姐了?”
声音淡如清泉,她唇上一点朱砂,笑意柔情款款,纵是面敷白妆,倒不掩那张艳丽容貌。
言语间,还未多瞧上一眼,宣白已不知何时飘然落座,一盏红烛,似是点亮了她厚重铅粉面上一双灵动眼眸。隐在宽大袍袖中的双手只微露指尖,细腻肌肤如玉般透澈,她轻挽发丝,也没见着抬眼看看吴小姐,只一味的垂眸浅笑,尽显温婉之态。
吴小姐寒暄几句,不欲多做停留,送了礼付了先前欠着的银子,便带着丫环离开了姻缘居。
宣白闭目倚着松木桌后的软榻,脚步声渐行渐远,她轻吁一口气,站起身来,先前昏暗光线下还未曾察觉,这般靠近烛台,才不由得让人注意到宣白老板似乎比之先前高了一头,她随意拉扯了发髻,抬手松了领口,露出一截扑满铅粉的脖颈,掀起里屋的帘布,大步出了房间。
姻缘居前屋便是那间临街的小黑屋,专用来招待顾客,前屋与里屋相连,这里屋便更显狭小,不过摆放些物什,有架木梯通向二楼,宣白径直穿过里屋,这一处是个几丈来宽的院落,后门关的严实,少有人知道这简陋的小院是与前街那间做着神秘生意的店子相连。
宣白艳丽宽袍下身姿毫不扭捏,步步走的实在平稳,早不见先前那副娇羞之色,她挽起衣袖,打了桶井水,单手便将木桶捞起,分外轻巧,待到炉火烧旺,一壶开水热气腾腾,她寻来一盏青瓷茶杯,缓缓倒入炉上的开水,不知何处取来一个小巧纸包,展开来里面盛着白色细粉,她自然的将细粉倒进茶杯,举手轻轻摇晃了几圈,便仰头一口喝尽。
过的须臾,宣白转身上楼,她脚步猛地一顿,右手紧攥,一个箭步跨入院中,她扫视四周,奇怪,明明无人,为何刚刚似乎听见了人的气息声?
二楼的房间并不宽敞,一张雕花床榻漆色陈旧,虽是雕花,看上去倒与寻常木床无异,帘帐皆是素色,隐约还可见得藏在暗处的补丁,除此之外,仅剩一张八角木桌和一旁摆放的简易首饰盒,说来这间“闺房”着实有些寒酸。
宣白顺手提过首饰盒,扯下发髻上的头花首饰,一点一点洗去面上铅粉,眨眼间已卸去大半妆容,露出上扬剑眉,双目修长,倒是温和。
脂粉尽去,现出一张俊逸的男子面孔,比之先前敷着厚重白粉,描眉画唇分外妖娆的女子容貌,可是丝毫瞧不出相似。
他动作微滞,唇角上扬,只见袖袍一晃,一支珠玉钗子破窗而出。
“哎哟!”一声叫唤,窗外闪出一个人影,旋了个跟头堪堪落地,还未等他站稳,面前凛冽掌风袭来,这人反应极为灵敏,他轻轻侧身,避开一招,随即步伐变化迅速,左右闪躲,手中还抓着那支飞来的钗子。
比划几招,那人似乎突然无力招架,连连后退,宣白趁机一把扣住他咽喉,倾身靠近,低声道:“你怎么寻到了这里?”
此人当下衣着干净,一身深色男装到是服帖得体,如今脸蛋也洗了个干净,白白嫩嫩的生的极俊,纤长的睫毛下扑闪着一双好不机灵的眼睛,哪里还有点小乞丐的样子,真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喉部疼痛不已,小脸蛋涨的通红,他却眉眼一弯,费力笑道:“不过是来瞧瞧阔绰的救命恩人,却要被杀人灭口了,啧啧。”
宣白见这少年坦然自若,并不觉自己命悬一线,倒是奇了,他压低声音沉眉道:“你都看见我这地方了,这么不怕死?”
少年恍然不顾他的威胁,拼命的摆手晃脑,指着自己的喉咙,哑声道:“再这样……就真死了。”
喉头突然一松,少年一阵猛咳,他意外的望着宣白,半晌冒出一句:“你不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