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30、永以为好也（下）

　　四周平静得有些诡异，葱郁的树林之间总是透出莹莹的蓝色光华。
　　此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包裹，压抑得他们动弹不得似的。
　　那把几日前带来的油纸伞已经被天雷毁成焦土，参天古木的周遭不见生灵，就只有它死气沉沉地立在这里。
　　玉书小心翼翼地扶着青石出来，细心地替他整了整眼上蒙着的布巾，又啰嗦道：“昨天那个老头说三日之内要寻一样法器以上级别的物件填补师兄眼睛里的空洞之处，我们即刻启程吧。”
　　“这里不是实地，御剑不得。”青石谨慎地叮嘱道，说罢拉下他的手，道：“不急，静观其变。”说罢，就想把眼睛上的异物摘下来。
　　玉书应了一声，伸手阻止他道：“取神器的时候师兄眼睛里流出好多血，把阿书吓坏了，顺手撕了幅布巾给师兄束上止血，阿书的衣虽不好闻却是用来止血的，师兄别嫌弃。”
　　青石放下手，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道：“没有嫌弃…”
　　“我的师兄越来越爱笑了…”玉书颇有些痴迷地抚着他的脸颊，却看他苍白的脸颊悄无声息地红了。
　　“在法阵之中只能步行，若还不走，想要困死于此处吗？”青石收敛了笑容，轻轻打开他的手，先行一步。
　　玉书笑着去拉他的手，将他轻轻一扯便到了怀里。身子软得不行，似还是很亏虚的样子。
　　“师兄的伤还严重着，阿书背你可好？”
　　“胡闹…”青石冷冷甩他一句，推开他便走了，脸颊上的羞红却一直未有褪去。
　　“这里的景色，颇有些像地方志里说的青木居呢。”玉书悄悄追上，又温声问道：“师兄怎么会选在这里？”
　　青石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声音却是沉了沉道：“我的父亲葬在这里。”
　　“嗯？”玉书有些惊异，“珍珑师伯的尸身不是由青宿师兄带回来，葬在蜀山岳池的七星坠么？”
　　“没有，师兄两年前回来的时候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青石幽幽一叹，续道：“他说父亲觉得对不起母亲，死后来陪她。我选这里，自然也是…”他温润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寂静袭来得突兀。
　　玉书不自觉地揽着他的肩，温声劝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死后一切皆空，人和人没有什么差别，不过一抔黄土。”
　　“那…阿书的亲人呢？”青石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玉书苦笑着勾了勾唇，道：“爹爹应是还在，姨娘们可能也都还在，可惜母亲死了。”
　　“姨娘？”
　　“嗯，就是父亲的其他妻妾。阿书十岁之前很寂寞，但日子也很安详。一个小小的干净的院，十年都没有出过那里。娘总是用她的首饰去换很多书来给我看。后来她病了便把我送上蜀山，要我十八岁之后再回去。”玉书淡笑着讲着这个平淡的故事，语气蓦然沉重地道：“可惜她没等到我。”
　　“阿书…”青石皱了皱眉，虽然他还是不怎么懂山下人的婚配方式，却也感到了玉书语气里浓烈的悲伤。
　　“我没事，师兄。”玉书说，“天道循环往复，是不曾改变的。我们有我们的宿命。”
　　“……阿书，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个？”
　　玉书轻轻一笑，把他拉进怀里，两个人就这么拖沓地慢慢寻找着出路。玉书却缄默一直不回答。

　　他们就这样在青木幻域中流连了一整天，却也没什么收获。
　　“师兄，你身上应是带着阴阳子的吧？”玉书有些急躁，之前青石的身体一直以神器之力承受天雷，如今神器撤走身体亏虚，若不找样法器顶替，说不定会损及经脉，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青石没有应，反而是警惕地问道：“怎么？”
　　“不如阿书先将阴阳子植入你眼中，我们再慢慢寻出路可好？”玉书建议道。
　　“这是天璇宫的…”青石还未说完，听玉书打断道：“蜀山法器还少这一样么？你就是顾及别人太多，以后不准这样，阿书让你用你就用。”说罢，霸道地将他搂得紧紧的。
　　青石轻笑一声，道：“我怎不知何时阿书成了蜀山掌门了？”
　　玉书面上一红，低声笑道：“嘘…这可是大不敬啊师兄…”一边催促他把阴阳子取出来，一边又扶着他坐下。
　　青石淡笑着摸进怀里的手一顿，虽然面上不说，但对他了解如玉书，怎会不知道他的异样？
　　“怎么了？”
　　“……阴阳子，不见了。”青石波澜不兴地说道。
　　玉书知道师兄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正想抱怨之际却看远处有一青衣男子走了过来。他们在这青木幻域逗留一天除了植被便没见着任何生灵，这一下却突兀地冒出个人来，不免觉得奇怪得紧。
　　那男子一身新衣却掩不住面上的疲惫之色。走路时背略微佝偻着，喘息有些急促，脚步很是虚浮，懂武的人一看便知其身受重伤。
　　“这位大哥…”玉书上前去问路，一看却觉有些熟悉，细看之后忍不住叫道：“珍珑师伯？”
　　坐在远处的青石身子微微地一僵。
　　玉书是没见过珍珑的，珍珑与如颜一般长年在外游历。但天权奇阵中收录了历代掌门与长老的画像，在玉书意图了解青石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把他宫里每个人认了个遍。
　　男子一怔，眼神闪躲地嗫嚅道：“你…你是蜀山门下？”
　　“在下天权宫弟子玉书，见过珍珑师伯。”玉书心下虽奇怪为何能见到珍珑，却还是静观其变地行过了礼。
　　珍珑板起长辈面孔，冷冷道：“玉书？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你来此处意欲何为？”这冷冽的表情竟与青石有五六分神似。
　　“……弟子奉师父之命来此地查看，却遇上了害人的妖邪，与师兄一起逃到此处迷了路。还…还请师伯救命！”玉书说着，便领着珍珑到了青石身边，故意哭丧着脸道：“师兄为了保护阿书伤得这般重，现下又迷了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睛却偷偷地观察珍珑的神色。
　　珍珑也未细看两人，便道：“你们跟我来。”
　　玉书点了点头扶起青石，却感觉他冰凉的手一下子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玉书柔声安慰道：“阿书也不知为何会在此遇上珍珑师伯，说是认错了也有可能。可他应得如此自然…会不会是有人假扮珍珑师伯？”
　　只听青石颇有些紧张地道：“静观其变。”
　　“是…”玉书应了，却担心地皱了皱眉，道：“师兄，别这样，没事的。”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
　　身后，幻光草迎风而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