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跆拳道]足下生风》丁十三

5、第四章

　　池园听了他的话，安静了一会儿后只应了句：“是，教练。”没有说就此答应，黄教练也明白，这个年纪的孩子有自己的是非观，不是一两句说教就能改变的，反倒愈加希望可以亲手带着这个孩子教育他。池园接下来的表现也没有让他失望，除了踢腿的力度小了点，不管怎么变换靶子位置他都能调整得很好，每次出击都将靶子踢得响亮，把教练之前解说的每一个细节都牢记在心并用在动作上，连换一条腿也完全不成阻碍。
　　黄辛现在心里对池园是分外满意，真没想到宋白聿这小子竟然能发现这么一个好苗子。现在国家跆拳道项目发展一直很慢，别说世界冠军了，就是闯进世界比赛决赛都值得庆祝，他们这些做教练的也是有心无力，这小家伙好好培养说不定能创造历史。课程结束后，趁着小家伙在他办公室中换裤子，他有些急切地开口道：“孩子，你很适合学跆拳道，也很有可能在跆拳道上获得成功，我非常希望你以后可以走这条路，你回去想一想，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决定了就来找我。哪怕决定不了或者不愿意，也欢迎你继续学习。”
　　池园点点头，小脑袋其实还是迷迷糊糊的，这个决定太郑重了，以他的年纪还没办法将整件事前前后后考虑清楚。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只是要尽快去收拾教室里的塑料瓶，至于上课，既有意思，他也能学好，那么就暂时先学着。
　　黄教练手中还拿着他上课时交来的听课证，随手抓过桌上的圆珠笔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池园，池塘的池，花园的园。”
　　黄教练将他的名字写好，听课证还给他，“池园，希望每周末都能看见你，别忘了我教给你的动作。”
　　池园乖巧一笑，“我记住了，教练再见！”然后便软着腿走出去。而捡瓶子的任务只能交给在外面等他的伍思奇了，池园现在连下楼梯都要扶着墙才行。
　　从这天起，池园每个周末两天的下午都会准时来到黄教练的课堂报道，平时也在放学后绕着学校操场跑上两三圈再回家，倒也很快适应了训练的强度，再没出现过上完课连楼梯都下不了的情形。这样三周过后，他细细瘦瘦的胳膊和腿上也开始冒出几块结实的肌肉。
　　又一个周五，池园照例在学校跑完步才回家，他现在匀速跑上三圈也不会觉得太累了，或许下周开始可以尝试跑四圈。他乐呵呵地想着，推开家门，迎面看见妈妈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坐在饭桌前。池园被她的脸色震住，心里有点不安，放下书包安静地洗了手，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你这一段时间在做什么？天天都弄得一身汗才回家，快期末了，收收心，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池园皱皱眉头，罕见地没有听话，反而小声辩解：“那是跆拳道，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池园妈妈将饭碗“咚”地一声砸在桌上，“什么跆拳道不跆拳道的？那玩意儿是能管你吃还是管你喝啊？做学生的就该好好上学，听到没？”
　　池园攥了攥手中的筷子，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扒完饭就回到自己的小桌子上拿出作业写起来，心里的委屈却越积越多，弥漫在胸口，窜上鼻子，化成眼泪一点点溢出来。
　　池园妈妈收拾完碗筷，看见他的背影，缩着脑袋，时不时抬手揉一揉眼睛，脚边的书包里还露出毛糙的蛇皮袋，她静静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门。
　　第二天周六，池园在家里坐到5点多，估计训练班该下课了才出了门。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一直耐心教导他、对他报以加大期望的黄教练，也对不起给了他那张免费听课证的奇怪哥哥。他是喜欢跆拳道的，他喜欢运动一场后大汗淋漓的爽快，喜欢踢到靶子后清脆的响声，喜欢每做一个动作都“哈”“哈”叫出来，就好像所有的痛苦都会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力量。只是他不能也不敢违背妈妈的话，尽管妈妈对他并不温柔，那仍是他潜意识中可以依靠不敢离开的人。
　　池园到体育馆时，那里如他预料的一般已经没什么人了，大门口的自行车棚里也只有零星的几辆车歪倒着。跆拳道训练教室没有锁门，他听见里面还有谈笑声，好奇之下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想看看是谁在里面。没想到这门竟吱呀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个人齐齐转头看着他，池园僵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哎，是你啊，小家伙。”脑袋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屁股上被轻轻踢了两下，池园回头又一次看见那个奇怪的哥哥。宋白聿好笑地看着他捂着屁股站起来，拉住他推门走进去。
　　黄辛正在那几人之中，一看见池园便脸色一冷，大步跨过来沉声问道：“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池园低着头，半天憋出一句：“对不起。”
　　黄辛见他那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拍拍他脑袋，“今天他们几个约好了练习实战，你可以留下来看看，真正的跆拳道比赛是什么样的。”
　　池园看见和他一起进门的奇怪哥哥果然换上了白色道服，外面还穿上了一套更古怪的衣服，像是盔甲一样包裹住上身与胳膊，头上带着个红色头盔。另一边则站着一个带蓝色头盔的家伙，穿着同样的一身。另有一人站在场地中央，剩下的人都随意坐在一边。池园想了想也坐下来，他是真的很好奇，什么才是“真正的跆拳道比赛”呢。
　　只见两人走到场地中间，原先在中央的那个人比划了一个手势，两人互相行礼后立刻气势一变，摆出预备战斗的姿势。只听一声“开始”，两人迅速在场地上活动开。两人都没有率先发动进攻，只是活动着步法，时而前进时而后退地彼此试探，仿佛下一秒就会发动攻击。突然间，蓝头盔向前迈出一步，抬腿一个横踢，“哈”的一声转身后踢，全部过程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完成，池园被那一声叫喊惊得一跳，只看见他转了下身体，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动作。然而红头盔轻巧地两个后退，在蓝头盔后踢落下还未收回时猛然抬腿踢向对方朝向侧面的胸口，短促却更有力的叫喊后“啪”的一声——“红，1分”。
　　黄教练知道池园不了解跆拳道比赛规则，在一旁解释道：“跆拳道比赛时，击中头部得3分，旋转踢和后踢这样的动作得2分，其它技术动作攻击到有效部位得1分。刚才红方就是趁蓝方没有收腿来不及后撤踢中前胸得一分。”
　　池园点点头，注意力却全然放在场地中的两个人身上，尤其是带着红头盔的奇怪哥哥。自从比赛开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满脸的冷厉，盯着对手就像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将对方的一切都纳入自己掌控之中，而后趁其不备猛然出击——腾空踢向头部，被躲过后没有停顿立刻接上一个后踢，然后又是一个腾空，在空中一个转身重重地击中头部，蓝头盔怦然倒下。池园虽然替他觉得有些疼，但更多的是佩服红头盔行云流水般的一连串动作，有如猎豹一般，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全国冠军就是不一样，”黄教练眯着眼睛感叹，“蓝方从一开始在气势上就输了。”
　　池园茫然地看着场地上的人，蓝方已经认输，而红方，摘下帽子后只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全国冠军么？那个哥哥原来这么厉害？那自己呢？教练和这个厉害的哥哥都说自己适合学跆拳道，是不是说自己也可以变得像他这样厉害？
　　原先坐着的人里有人走上场，替换下了红方的宋白聿，而他脱下护具后径直走到黄教练与池园那里。池园睁大的眼睛晶晶亮，里面满是佩服。宋白聿捏捏他没什么肉的脸颊问道：“看着有意思么？”
　　池园用力点点头，脸上泛着激动地红晕。
　　“那你怎么不继续学呢？我听小……黄教练说你练得挺好的呀。”
　　池园脸色立刻淡漠下来，眼眶有些泛红，可不是他不愿意学啊，他妈妈不允许，他又能怎么办呢……
　　宋白聿见不得池园那副红着眼可怜巴巴的样子，蹲下身半搂着他小声哄着，池园不知积累了多久的委屈好像找到一条能够排泄的途径，突然在宋白聿面前爆发出来。池园低声抽泣着，断断续续连自己的老底儿都翻了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宋白聿和池园不一样，他家庭条件好，十五岁前在父亲和母亲家两边都是独苗，学跆拳道也出了些成绩，可以说除了训练受累，从没吃过苦，听池园这么一哭诉，心里酸酸软软地疼极了。他也听黄教练提过，池园平时看着好像不起眼，在跆拳道上可颇有些天赋，他想了想问：“你跟妈妈说过自己喜欢跆拳道么？”
　　池园抹着泪摇头。
　　“那你今天回去跟妈妈好好说说，就说你喜欢，想学下去。”宋白聿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池园摇头抽噎：“她，不会听，听我的……”
　　“那就让教练去说。”
　　池园还是摇头，他打心底里不愿意让妈妈不高兴，让黄教练回家帮自己和妈妈“吵架”很有种“背叛”的感觉。
　　宋白聿和黄辛无奈地对视一眼，事情还真是有些棘手。如果能和池园的家长沟通一下倒还好，可现在池园又不同意他们出面，难道就这样放弃，要白白错过难得的人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