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巧辩开封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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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尽五更，黎明初始，天边虽蒙蒙白了一层，却挡不住如水般的冷意。此时街上寂静非常，只不时远远传来更夫那一慢四快的锣声。这更夫慢慢悠悠走到西角门大街上，忽看见一小童窝在街角，年纪似有五六岁上下，穿的靛蓝的布衣，灰麻的裤子，唇红如樱，齿白似贝，眸若斗星，肤若凝脂，头顶扎一个小髻，就像图画上的仙童，书里说的龙子。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走向前去，招呼道：“小孩儿？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夜露霜多，坐在地上若是冻着了，岂不叫你父母心疼，赶紧起来。”说罢，便伸手将这孩子抱起身来。
这孩子其实就是陆广明的孩子，名叫陆朗，取天朗气清，朗朗乾坤之意，年方五岁，长得俊俏乖巧不说，还透着一股子鬼机灵，常叫陆广明叫苦不迭，又怎奈这孩子最会的就是装乖卖傻，总叫陆广明骂不开嘴，打不下手。
就在今日四更天时，陆广明急着去买酒，便叫陆朗在观音院中等着自己，叮嘱切莫乱跑，但这陆朗哪是听话的主儿，陆广明前脚一走，陆朗后脚便出了门去，眼见自己越走越远，欲想回头时，已然迷路了，正自郁闷，就见这更夫与自己说话，便道：“我爹爹去买酒，我在家穷极无聊，又饿得慌，便出来找我爹爹。大叔，你可认得我爹爹么？”说罢歪着头，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惹得这更夫心怀大悦。
更夫笑道：“我哪里会认得你的爹爹？我瞧你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可我又要打更，还是我送你到官府，让衙役带你去找你爹爹可好？”
陆朗思索半晌，又看了看面前的更夫，看起来倒是忠厚老实，应当不会欺负自己，给拐骗欺走，便说道：“那我可谢谢大叔啦，不过，我有些饿了，大叔可有吃的么？”说着便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觑着那更夫。
“也罢，先随我去我屋里拿个饼，拿给你吃，正好我那歇脚的地儿离开封府衙倒也不远。”那更夫说道，言罢便牵着小陆朗慢慢朝着更夫房走去。
再说那翠儿爹正自走到开封府衙门口，敲起鸣冤鼓，听那声“咚、咚、咚、咚” 那陆广明在暗处听来，仿佛有莫大冤情一般，心道：“这老贼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只见一衙役走到府衙门前，四下打量一番，便到翠儿爹跟前问道：“老汉，可是你敲的鼓？鸣的冤？”
翠儿爹答道：“是小老儿，我被人拐了孩子。”
那衙役讶异道：“开封府境内，还不曾有过拐卖孩童之事，你赶紧进来，与少尹大人说。”
翠儿爹问道：“少尹？开封府的老爷不是知府府尹么？”
衙役笑道：“老汉，你有所不知，这五更天刚开府门，知府大人就要上朝面圣，这开封府内只留着少尹大人、判官与我们几个执行公务，您老放心，少尹大人定会帮你把孩儿解救回来。”
“多谢啦，多谢啦。”翠儿爹忙不迭地道谢。
说罢，便由衙役将翠儿爹带进府衙，又差人到府中请了少尹上前堂审案。
这般情景，那陆广明尽皆瞧在眼里，心道，若是我现在出去，那衙役定不会听我的，索性让那少尹大人审出些端倪，再等一会儿，我便去指认这老汉。便窝在墙角，抱着那婴孩细细观瞧，那婴孩正自安心熟睡，只是初生模样褶皱的厉害，像个小老头，但还是瞧得出孩子眉清目秀，那唇边还有一点朱砂红痣。
那翠儿爹进得府中，衙役让他跪下等候，翠儿爹应声照办，不过半晌，一个身穿官服，吊眼拙腮的人走到书案以后，惊堂木一拍，就算升堂了，问道：“下跪何人，有何冤情，与本官说来。”
这人便是开封府少尹单觉茂，这人生得一副猫儿脸，生性有些糊涂，听风便是雨，所以汴梁城内，都唤他作“三脚猫”嘲笑他没有本事。
那翠儿爹闻言答道：“回大人，小老儿就是这汴梁城的人，今天晚上约莫四更天时，我抱着我那侄孙子走在大街上，有个大老粗先是问我哪里有酒卖，我指与他去了，可他又强把我孙儿抢去，说是我骗来拐来的，我打他不过，便来告状。”
单觉茂道：“竟有此事？好生可恶的贼人，敢在我汴梁城内生事，老汉请将这人样貌说说，我遣人去缉拿归案。”
那翠儿爹听罢，一阵“大人英明，大人睿智，小老儿多谢”的溢美之词，正当说着那陆广明的模样，只见一布衣汉子径自走向前堂，嚷道：“我要报官！”
来人自是陆广明，那翠儿爹一见便叫道：“就是这人，就是这人，抢我的孙儿，还打了小老儿。”
陆广明哼道：“我一会儿在于你这老贼理论。”便又将孩子背在背后绑好，用斗笠轻轻盖上，抱拳一跪，向那少尹单觉茂道：“回少尹大人，小人抚州陆广明，今日四更天时在天波门附近卖酒喝，遇见这老贼怀抱婴儿，神色匆匆，这孩子看起来刚出生不久，面色尚且红润，哪里像夜半病急，需要诊治，所以断定这孩子乃是拐骗来的，烦请大人明鉴。”
那单觉茂听罢，手捋着颌下几缕胡须，想是细细思索，其实这单觉茂，越听越糊涂，着实不知谁真谁假，正自想着，就听门口一声叫喊：“爹爹！”闻言便抬起头来，观看来者何人。
堂下之人陆广明、翠儿爹、判官、衙役也尽皆回头，只见一个年长者牵着一个小孩儿走向前堂，那年长者倒没什么，只一般寻常百姓模样，那小孩儿却长得白净可人，一副讨人喜欢的聪明模样，这二人便是那更夫与陆朗了。
那陆朗瞧见自己一声“爹爹”喊来这许多人回头，便笑道：“怎么？你们都是我爹爹？那过年的时候，我那床脚可要被压岁钱垫成高跷啦。”
众人闻言皆苦笑不已，道这男孩白皙可人，看来聪颖却还是小孩心性口无遮拦，倒也都没说什么。
只陆广明道：“朗儿过来，胡说什么，告诉爹爹，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叫你好好在家等我嘛？我瞧你是找打。”说罢佯作生气，伸出手来就要拍在陆朗屁股上。
谁知那陆朗，撇着嘴苦笑了一声，撩起衣服便把屁股撅起来，道：“那爹爹你打死我好了，我这么不听话，尤其我这肚子最不听，他一直咕噜噜咕噜噜地叫啊，说‘朗儿好饿，朗儿好饿’我也教训它了，可他偏不听，我拗不过小肚子就出来找爹爹要吃的啦。小肚子和朗儿都错了，爹爹打我屁股吧。”
陆广明被这一闹，哭笑不得的在陆朗屁股上轻拍了一下道：“这次就算罚过了，下回就打死你，连你小屁股，小肚子一齐打死。”
陆朗灿笑道：“嘿嘿……是，是，是，朗儿不听话就打屁股。”
陆广明正欲问那更夫可是救了自己的孩儿，就听见那少尹单觉茂一拍惊堂木，嚷道：“闲话家常拿回家聊，本官正在断案，不可窃窃私语。”
堂下闻言皆点头称是，唯独那小陆朗一不跪，二不拜，只一副莫名奇妙的样子瞧着单觉茂，那单存茂给瞧得奇怪，但又看这小孩儿甚是好玩，也没追究，只说：“小孩儿，你瞧着本官作什么？”
陆朗道：“我只是好奇，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还非得叫上我爹爹。”
跪在一旁的更夫这才急忙说话：“陆公子，切莫再说了，这是少尹单大人，你要知道礼数，跪下才是。”边说还一边拽着陆朗。
那陆朗嗔怪道：“姚大叔，都跟您说一路了，不要叫我陆公子，陆母子的，叫我陆朗就好了。”
那更夫正待说话，单觉茂便嚷起来：“本官叫尔等莫要喧哗！莫要喧哗！”堂下之人又皆噤声，那单觉茂便又指着那陆朗说道：“本官看你年纪尚小，允你不跪。方才你问本官为何叫你爹爹来着堂上，皆因这老汉”说着一指翠儿爹“说你爹爹强抢自己的孙儿；而你爹又说这孩子是这老汉拐骗来的，自己这算行侠仗义，孰是孰非，倒是难说得很。”
那陆朗听罢，笑道：“单大人，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嚷了一声什么，你还记得吗？”
那单觉茂不知就里，稍不耐烦道：“爹爹。”
那陆朗掩着嘴，嘿嘿笑了一声，问道：“是吗？”
单觉茂有道：“是爹爹，怎么不是，我们都听到了。”这话一出口，堂下之人尽皆忍住笑意，不敢出声，唯独单觉茂如坠云里雾里，不知这陆朗卖弄什么玄虚，便道：“小孩儿家，你问这个做什么，本官正在审案，无知孩童还是退下了吧。”
陆朗逗这单觉茂，哄来几句“爹爹”，心里得意十分，又转过身背对单觉茂，问道：“敢问大人，我长得什么模样？”那单觉茂心里正琢磨奇哉怪也，顾不得许多，边说：“你这孩儿，长得眉清目秀，也算得上丰神俊朗吧。”说着便又微微不耐道“咦？你问这许多作甚？本官本念你年纪尚小，不知礼数也便罢了，再加扰乱公堂，本官可就收押你这小儿了。”
那陆朗闻言倒不惊慌，只转过身来笑道：“单大人别着急，我说的意思就是我一个无名小孩，你都记得我说过什么，长什么样。如果这孩子真是这老头的孙儿，会不知道这孩子长什么模样吗，说得上来说不上来，一问便知。”
那单觉茂咧嘴一笑，笑得嘶哑难听，道：“这倒是个办法。”便让陆广明把婴孩交给自己，说道：“这位老汉，你且说吧，这孩子的体貌特征如何。”
那翠儿爹这时已经大汗淋漓，湿了衣襟，那时张公公抱着孩子给自己瞧的时候，虽说自己看过，但天色昏暗，自己没留意这孩子的面貌如何，便慌慌张张道：“这个……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子，他……他长得乖巧，也……也好看。”
见翠儿爹口不择言，慌张已极，那单存茂吊眼一横，惊堂木一拍，喝道：“好你个老贼，竟敢欺骗本官，做贼喊抓贼。来啊，给我押了下去，稍后审判定罪。”
陆广明听罢，便笑道：“我就说这夜半时分，抱着孩子当街疾行，定有蹊跷，果然不出我所料。”说着就要帮着衙役，押解翠儿爹。
那陆朗却上前拦住，说道：“单大人，我觉得此事，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单存茂闻言一愣，说道：“如何不简单，你且说与我听。”这单存茂因这小陆朗三言两语就试探出了虚实，一听这陆朗还有话说，便急忙要他说下去。
陆朗道：“这小孩儿的襁褓华贵，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就凭这老汉一个人恐怕是难以偷来，若是说是拐骗，瞧他笨嘴拙舌的样儿，恐怕连我都哄不过，哪里哄得过大人。”说到这儿顿了顿，眯着眼看了一下单存茂，那单存茂倒是浑然不觉，陆朗又接着说道：“想是有内应，将这孩子偷取出来交给这老汉的……”说罢便斜眼看向翠儿爹。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巧辩开封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