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同日诞皇子 ...
-
大中祥符三年，时值三更。汴梁大内仁明殿却还灯火通明，接生的稳婆念叨着：“娘娘，尽管放松些，只下盘用力便好，且看着奴婢的手一扬便吸气，一落便呼气，切不可乱了紧慢。”说罢伸出右手在那产妇的眼前顿起顿落。另一边还有一位稳婆呀道：“王嬷嬷，交骨不开！”那王嬷嬷听罢便冲门外嚷：“快拿送子丹、降子汤来！”。
门外应和一声，脚步声渐行渐远匆忙去了，那王嬷嬷这才问起：“赵嬷嬷，皇子可临门了？”
“已临门了！”赵嬷嬷话音刚落，一旁端着桶坞的宫女便说：“皇子临门，可是顺产了么？”那赵嬷嬷微一摇头，那宫女就噤了声，脸上惶惑之色渐浓。
王嬷嬷低声向宫女说道：“皇子临门，交骨不开，不得下胎，哎……你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去拿救母丹来。”那宫女急忙应了一声，将桶坞¹放在桌上径自去了。
赵嬷嬷站起身来，走至产妇耳边絮叨几句，那产妇本似已神志不清，空剩喘息，听了这几句，竟惊骇起来，半晌过后这才哀嚎出一声：“我的儿啊！”。
四下稳婆、宫女，殿外太监、侍卫齐齐跪倒一片，皆不敢作声，唯独站在最末一排的一个小太监悄悄地退出了仁明殿，一路向西宫慈元宫跑去，那个地方便是宸妃李氏的居所。而仁明殿内的产妇便是当今皇后刘娥。
那小太监跑至殿门口，冲守在院中的侍婢招呼一声，说道：“翠儿姐，皇后娘娘难产了，宸妃娘娘如何？”
“娘娘倒是顺产，稳婆吴嬷嬷说娘娘气血丰盈，胎儿位正，想是没有耽搁。”那翠儿姐一身嫣红翠绿的打扮，像是生活丰饶，但面色焦虑蜡黄，整个人盖也盖不住的憔悴，声音听起来却又娇嫩无比，着实让人瞧不出年纪。
说着便又让小太监入到殿中庭院，低声说道：“娘娘早已猜测，如果皇后产子不顺，必会换了娘娘的麟儿……”
“呀！那可要糟！”小太监惊声叫道，翠儿摆摆手接着说“可不就是，如今圣上不在宫中，皇后只手遮天，想必今日早朝之前，必会遣人过来假意慰询。所以我与娘娘打了个商量，先让我今日正午出生的外甥进得宫来顶替了皇子，到时圣上回宫，娘娘再说将出来，皇后才能百口莫辩。”
小太监听罢说道：“这倒是好主意，但现在离早朝不过两个时辰，赶得及吗？”
“放心，我叫我爹爹早早抱了孩子守在天波门外，只是没有行进腰牌，你快些赶过去，回来时，皇子约莫已经生了。”
“那好，我去去就来，那姐姐定要将皇子清洗干净，我好立马抱他出宫。”那小太监拍了拍腰牌道。
“放心罢，娘娘宅心仁厚，定会吉星高照，咱皇子也必定福泽绵长，我们做奴婢的还指望什么呢？还不就主子顺遂。你且先去，我去里边瞧瞧如何了。”翠儿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那小太监便也忙不迭的奔天波门去，他心想：“今天这大内宫城里还真够乱的。”
汴梁城外百里处，一行人马急匆匆赶往内城，一高巾华服男子向一旁嚷道：“天威降至，快马疾行，闲杂人等退让不究！”守军识得来人是殿前领侍卫内大臣严高，均开关放行，不用说车辇之上必是当今圣上真宗赵恒，谁敢挡驾。
浩荡人马中，随行车内一文官模样的人说道：“这东宫西宫二位娘娘同日诞下龙子，真乃前无古人，我国之福啊。”
另一个人也是儒生模样，应声道：“詹儒林说这话，可是大大不懂了。”
这先前说话的人乃是汴梁城内儒林郎，姓詹名世涛，生性迂腐，说话一板一眼，问道：“有何处不懂？”而后这位却是司天监少监莫如庚，此次出巡皆同随往负责天象测量与观掌事宜。
莫如庚接着说：“老夫我昨日观测天象，发现东方天驷星明暗反复极快，而西方旄头星隐约散去，都是不祥之兆啊。”
詹世涛道：“怎么个不祥？”莫如庚听詹世涛询问便一捋胡须低声说道：“天驷星，龙腹也，消化万物，乃主凶；旄头星，旗杆也，招摇欲断，须细心谨慎行事。依天象看，东宫孩儿必是难产，龙儿诞不下来，而西宫嘛……”说到这，莫如庚卖着关子。
詹世涛急道：“西宫，西宫怎地？你倒说啊。”
莫如庚嘿嘿一笑：“这西宫嘛，若不让人知道龙儿已经诞下才能保的安全，不然必受灾祸。”
詹世涛惊道：“你这可不许胡说，要是给人听了去便是灭门大罪。”
莫如庚哼然一声“老夫司天监少监能有胡说？嘿，你这个儒林郎。”
“倒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圣上已有五子夭折，要这二子一死一藏，可如何是好。”詹世涛哀叹。
“詹儒林不必忧心，我还测到西北方东壁星轨向东而去……你可知晓其中奥妙？”说罢停了下来，面向东方，一副超然表情。
见莫如庚欲言又止，詹世涛这才恍然大悟：“西北方？！向东……向东……”沉吟之声悄然淹没在马蹄声中。
再说那小太监奔至天波门，将腰牌递交守门侍卫，远远就瞧见一憨头老者躲在墙角，侍卫一放行，就收起腰牌急忙过去，轻声道：“可是翠儿姐的爹爹？”
那老者站起身来，才将看清这翠儿爹衣着质地上好，却不甚合身，想来翠儿也曾窃取宫中衣物贴补家用，容不得小太监细想，只瞧见翠儿爹怀中一个襁褓，其中婴儿酣然入睡。翠儿爹揉了揉眼才说道：“这位官爷，这就是我的孙儿，你且拿去，明日我再来领。”
小太监接过襁褓说道“我不是什么官爷，叫我张管事就是，你先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翠儿爹奇道“等……等什么？”
小太监先不答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予翠儿爹“这十两银子²给你，还有一个婴孩，你且先抱走，明日拿来换取你的孙儿。”翠儿爹接过银票讪笑道“要说宫里就是不一样，凭据、抵押也是有模有样的。”
小太监摆摆手“都什么跟什么呀？反正你老人家在这儿等着就好，谁要问你，你就说内城慈元殿的管事找你有事，知道了吗？”
“小老儿知道，知道，张管事慢走。”小太监摇摇头，又大刀阔斧的跑向内城。翠儿爹心道：“有啥急事，还要婴孩入宫，也管不得着许多了，有那十两银票也是不赖。”想罢心头事，揣起银票便又蹲坐在墙角边上假寐起来。
刚跑到慈元殿左近便听到一声婴孩啼哭，小太监心内大喜：“皇子诞下来啦！”，这脚下却是不停，七八步便冲向殿门口，一抬眼就看见有几人也向这边走来，隐约是仁明殿的李公公和王嬷嬷，还有几名皇后的贴身侍卫。小太监心内一惊，疯也似的奔进慈元殿，急忙喊道：“翠儿姐，皇后派人来了！”
话音刚落，寝室门被一把推开，正是翠儿，也慌忙叫道：“快些进来，孩儿呢？”
“在这在这，你瞧。”说罢便将襁褓递予出去。翠儿抱过身来，回首一指说道：“快！抱着皇子走后门！这儿我们来收拾！”小太监这才进屋，瞧见卧床上李宸妃正待喘息，正欲行礼，李宸妃便摆摆手说：“罢了，快将我儿抱走，不然，恐我慈元殿上下性命不保。”
小太监一声“谨遵娘娘懿旨。”便抱起榻上的皇子，忙不迭的又冲出后门。眼看自己的孩子刚刚产下便要离自己而去，李宸妃眼眶一红就要哭出来。
翠儿近前将孩子递予接生的吴嬷嬷，说道：“将孩子先浸在桶坞中，装作刚诞的婴孩，留好了皇子的脐带与胞衣吧？”吴嬷嬷嗯了一声道：“留着呢。”
翠儿便又对着李宸妃柔声道：“娘娘，凤体要紧，皇子明日便可回来，不必忧心，当务之急便是不能叫皇后的人瞧出破绽。”李宸妃点点头，拭干了眼泪躺在床榻上，微微闭目，先行歇息起来。
翠儿起身对吴嬷嬷说道：“确能瞒得过去吧？”
吴嬷嬷应和一声：“姑娘放心，老婆子接生三代龙种，必能瞒天过海。”
听罢，翠儿嘴角浮出一丝笑容。就在这时，门外喊道：“奉刘皇后口谕，同日诞子之谊，不能亲见，望宸妃娘娘能得上天庇佑，今有西域进贡天蚕丝棉襁褓赐予宸妃娘娘，愿母子安泰。”
翠儿心道“几句废话，非大费周折喊将出来，可叫我们不能闭门谢客。”
喟叹一口气回头看了看李宸妃，李宸妃本是虚阖上眼，瞧见翠儿看自己，便微微点头。翠儿这才推开门行了一礼：“谢皇后娘娘圣恩，各位交了差便也回去吧，奴婢恐扰凤体，那仁明殿的人手不够，却都跑来这里，可是万万担待不起。”言外之意，这几位不速之客扰了李宸妃也是担待不起。
但来人都是有命在身，显得有恃无恐，李公公上前一步道：“问宸妃娘娘安好，翠儿姐姐，可否让咱家等人进去，这是皇后娘娘口谕，非亲将襁褓交由宸妃娘娘，天赐的福呀。”
翠儿心头一颤：“这来者不善，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便又笑道：“托圣上与太后洪福齐天，娘娘与皇子尽皆平安，诸位请随我进来一睹皇子圣颜。”翠儿话里话外提醒着来人皇后娘娘之上还有真宗与万安太后，万万不可在慈元殿造次。
而李公公等人却径自走进寝宫，笑道：“多谢翠儿姐得识大体，此番回去定会向皇后娘娘美言几句，升你的品级，呵呵呵”
“如此便多谢李公公了。”说罢，翠儿瞧向寝室内，见吴嬷嬷怀抱自己的外甥，正要擦尽婴孩身上的污渍，就这么一瞧，却吓了自己一跳，那婴孩的脚踝上正系着一条细绳，绳上吊着刻有夫家姓氏的银坠子。吴嬷嬷似也未来得及细察，只专心的摆弄着婴孩。翠儿心内大急，便又拦住了李公公诸人。喝道：“诸位请留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同日诞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