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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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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纳闷地摇晃着酒杯,看着面前这个名叫卢苇的女人。她坐在那里,抽着烟,不说话,已经有五分钟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这城中出名的美女才女加财女,如果不是因为我非要接下她这桩生意不可,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在这里陪着她打坐。她三十出头就已经能掌握一个广告王国又怎样,还不是靠着那张脸蛋在男人堆里周旋回来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切。我在心里暗暗鄙视着她。
然而,她倒千真万确是美女一名,这是谁也无法绕过去的事实。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细白如瓷的肌肤,精致的长卷发,衬托得她脸蛋越发娟秀。若只是长得漂亮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她那一双眼睛,盈盈然如一泓秋水,如泣如诉似怨如慕,像心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言宣,古语所谓翦水双瞳大抵也不过如此。我非常疑惑,一个终年在商场打滚的女人,怎么会长了一双林黛玉的眼睛?难道我听到的那些有关她做事风格的传闻都是假的?还是说,这就是她无往而不利的致胜法宝?
卢苇的一根烟终于快要抽完,我看她准备伸手去烟盒拿下一根,忍无可忍,开口说:”卢小姐,你也是做生意的人,大家时间都很宝贵,你能手下留情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么?”
卢苇仿佛突然被我的话惊醒过来,”啊”了一声,然后歉然说:”对不起,我忘了是约了你的。”
忘了????我这么大一个人坐在你面前,一直等着你张嘴,你竟然忘了约了我要跟我说话了?
好吧,看在你是美女份上,我忍了。
大概我不由自主地黑脸被卢苇发现了,她反而笑了起来,伸手过来拍了拍我手背:”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啊,天弟弟。”
我就是这点不好,七情六欲经常溢于言表,所以洽谈项目什么的通常是由我的好兄弟徐涛出马,他小子比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得多,而我就是埋头苦干出方案的那个。可是这次不同,卢苇跟我姐姐和姐夫都有渊源,只能由我来出马。
我猛地把手抽回来:”叫万天,别叫我弟弟,我比你大,而且,我跟你也没那么亲。”
其实我跟她同年,我反而大了几个月吧,大概是,这么无礼其实就只是受不了她套近乎。卢苇不以为忤,还是微笑:”鹂姐好吗?”
“好不好你自己去看呀!”我赌气说。
“我不方便上她家,想约她出来喝茶什么的,她也忙得很。”
“你还是不要见她的好。”
卢苇莞尔:”你这孩子。”
“卢小姐,请你别充长辈了行不?”
“行行行。”卢苇把一只文件夹递过来:”这是你要的房子的平面图。你研究完以后再打电话给我,我跟你约时间去实地看一下。”她叹了口气:”我也很久没去看过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是我和卢苇的第一次见面。火花四溅的一次见面,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我就差没跟她说”卢小姐你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这样语带讥讽的话——但是她对我的反应却是云淡风轻,这让我多少有点泄气。
“姐,我见过卢苇了。”
“噢。”姐姐拣了一个大大的肉丸子夹进我碗里,对我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也许是假装没有任何反应?
我一边对付那个硕大的肉丸子,一边假意盯着那碟油爆大虾,实际上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姐夫的脸色。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很轻很轻的,但我确信没有看错。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忘记过她?
姐姐又怎么能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你觉得她怎么样?”姐姐扒着饭,淡淡地问,如同问起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她是一个美人。”我老老实实地说。即使是她的仇人,也不会否认这一点吧。
“嗯。”
“她不快乐。”我继续说道。
姐夫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去盛饭,可我分明看见,他在转身那一刹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卢苇不快乐,是因为他吗?
这些年来,他从未忘记过她吗?
我哂笑。要一个男人忘记那样的一个美人,殊非易事。尤其是,当年他们的事闹得那样轰烈。
在加拿大读建筑的时候,仿佛听见广东籍的同学讲过这么一句俗语,叫不怕生坏命,最怕改坏名,卢苇大概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她父母好端端的干嘛给她改个名字叫卢苇,结果这些年来她颠沛流离,有如芦苇风中飘荡,并无落脚安身之所,在生意场上所向披靡,情场上却始终失意,至今感情世界仍是一张白纸。
但若非如此,她的一双眸子大概就不会如斯深邃,如承载了千言万语而无法言讲,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叫人不知如何应对才是。
据说她经历至为曲折传奇,堪比电影剧本,然而再离奇也离奇不过多年来姐姐每每设法对她多加照顾,完全忘记她差点令自己丈夫抛妻弃子的事实,而每当我试图探究个中原由,总会招来姐姐一顿呵斥:“万天,亏你还是受过洋教育来的,怎么就学得三姑六婆一样八卦爱打听?!”
姐姐的话就是禁令,我只好闭嘴不再追问,而姐夫,更加对当年往事讳莫如深。
有句古话叫“长兄为父”,我家里却是“长姊为母”,父母早逝,生活的重担都撂在比我大十岁的姐姐身上,她咬紧牙根把我送出国去念建筑那会儿,刚好是姐夫林荫和卢苇的事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可是我只是约略听到些风声,详情究竟如何,姐姐一个字也没跟我提过。直到今天,她仍然守口如瓶。
我之所以去见卢苇,其实也是出于姐姐的意思,让我帮忙给卢苇的一所房子重新设计和装修,所以我和卢苇约在酒吧见面,先看图纸,等实地测量以后,再决定装修方案。
“万天,你去她的房子看过了吗?”姐姐问我。
“还没呢,她那么忙,我等她打电话约我。”
趁姐夫去盛饭还没回来,我赶紧轻声地问:“姐,你不恨她?”
“不恨。她是个可怜人。”
我更好奇了。到底她有着什么样的经历,让姐姐下这断语呢?
“姐,她怎么突然要给个丢空了几年的房子搞装修?”我换了个问话的重点。
“几年前,她从外地大学毕业回来,谈了个男朋友,两个人处得还挺好的,过了差不多两年就说要买房,准备结婚了,就是买的现在这房子,装修完了,家具也都买好了,我也怪替她高兴的,可没想有一天夜里,卢苇带了把榔头去了新房,把所有家具和装修都砸烂了,然后人就不见了,”姐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两三年,她孤身一人又突然出现了,只字不提之前那段感情,我和你姐夫也没敢问。前些天,她突然找到我,说知道你是搞室内设计的,想找你帮忙重新设计装修,所以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她。她有事爱往心里藏,即使拿我当姐姐看,可我和你姐夫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又不好问”——“咳咳”,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夫已经盛完饭回来,站在饭桌边上听我八卦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姐夫,好家伙,我从姐姐嘴里套出来这么多话,他居然还是一言不发只顾坐下扒饭,好像我们说的人和事都和他无关。姐姐顺手夹了一只虾放到他碗里:“吃菜啊,别光顾着扒饭!”
吃完饭,姐姐收拾碗筷进厨房去洗,我跟姐夫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有心想再套问卢苇的事,可是我觉得怎么也不该问他,于是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假装看花,其实是在盘算着,如何在姐姐开始唠叨我的私生活之前,找借口溜出她家。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徐涛。
徐涛是我的发小,也是我现在的合伙人,姐姐对我的所有朋友都划入狐朋狗友一类,唯独对徐涛非常放心,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接了他电话,还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厅里走,故意要让姐姐或者姐夫听见:“徐涛啊,你找我干嘛?”
“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去拿了卢苇的房子的平面图?”
“是啊,怎么了,你想看?”
“我才不要看图,我想看人!你小子居然不带我去!”
我笑起来:“看人,没有,如果要看图,待会儿拿给你看。”
“……好吧……那,老地方?”
姐姐洗完碗了,站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擦手,听着我讲电话,知道我又要找理由开溜了。
“好,我在姐姐家,过去需要点时间。”
“我明白,给你一个小时可以了吧,待会见吧。”
挂了电话,迎面而来就是姐姐的目光:“又要去酒吧?”
我忙装老实:“姐,你知道的,徐涛这小子也没什么爱好……”
姐姐淡淡地说:“得了,别拿徐涛做挡箭牌,你是我弟弟,你有什么爱好我还不知道?”
我讪讪地笑。
姐姐说:“既然是有事,吃完橙子,就走吧。”
我如获大赦,赶紧跟着姐姐去帮忙切橙子。
此时此刻,我心里在想,姐姐这么容易就放我走,到底是因为我约的对象是徐涛,还是因为我忙的是卢苇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