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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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越凡敲打键盘的双手僵住了，他抬头望向一片光明的【一之空间】和被泛着微光的备份数据围绕的顾莫，不其然皱起了眉头。顾莫眼前的数据散发出光芒，径直射进了他的双眼，他该感觉到刺痛，但却像是毫无知觉的伫立着，并没有移开视线，就这样直直的望向蓝屏。
古越凡透过数据看着他，顾莫的表情有点木然，他那双墨黑的眼瞳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洞，光线进去就马上被吞噬，激不起半点涟漪。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双目失去了光芒后，更令人看不清他眼底里的情绪，他像是一个过份精致的天使人偶，好看，但却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皱起眉头，重新把顾莫的数据调出来确认没有受损，在确定视觉数据毫无瑕疵后才艰难的问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能表达得清楚一点么？」
「……」顾莫似乎发现了其中的不妥，他把手抬起来低头盯着良久，才强装镇定的回道：「我睁开了眼，但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就像……就像是瞎了一样。」
「你没有瞎。」古越凡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看着显然松了一口气的人，组织着之后的话：「理论上是这样，因为你的数据完全没有受损，你的视觉系统运作得很好，它可以让你看到眼前一之空间的一片白茫茫、凌一的备份数据，以及蓝屏里的我……」
「博士，我看不到。」顾莫僵硬的打断了他，低垂的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他清楚古越凡并没有说谎，因为他的确的感受到四周的备份数据在与他的数据共鸣。「为什么我的数据明明完好，却无法看到四周的一切？」
「我不知道。」古越凡揉着太阳穴，疲累的回道。
顾莫扬起翅膀朝声音的来沿飞去，在穿过了蓝屏时愕然回头，似乎没想到在失去双眼后，他连基本的距离判断也做不了。古越凡把蓝屏转向他，就看到他低着头，身体明明已在颤抖却仍倔强的说道：「博士，你是天才。」
「没错，我是天才，但我不是神。」古越凡见顾莫的情绪开始不稳定，害怕他又暴走起来就把一之空间的入口打开，两米高的黑猫马上钻了进来。一直在敲门的海琳娜不满的朝古越凡喵了一声，用自己的身躯环住了顾莫的后背，让他靠着。
背后的温暖让顾莫悬着的心放下了点，他压下内心的慌张抚摸着牠的黑毛：「海琳娜，你怎么变大了？」
「变大方便点，可以背您和小凌。」对顾莫双眼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海琳娜用硕大的脑袋蹭着顾莫的胸口，想了会又补充没一句：「您不喜欢的话，我随时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
「咳咳……」古越凡清了清喉咙，换来了黑猫对他的瞪视。他淡定的无视，从口袋掏出香烟点了抽了一口，两指夹着香烟烦躁的抓抓头：「其实不能用理论来解释的事从前也发生过。」
顾莫闻言刷一声的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古越凡知道他在听，便闭起双眼，陷入了回想：「凌一是一个很聪明的AI，当天他选择自残时就下定决心要把自己毁掉，他把自己的数据炸成粉末，让我们即使找到也无法给他重组，然而，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了。凌一的数据自动的聚合和复修，从粉末变为了碎片，最后变成了完整的数据团。凌一明明不想活了，为何数据却擅自进行了自我维修？我想了很久仍然不明白，但经过最近的事我终于懂了，那因为当时凌一潜意识里希望活下去。」
「他希望活下去。」古越凡有点感慨的重复了这句话，他捂熄了香烟靠回椅背平静的说道：「这种念头一直藏在他最重要的数据里，曾经被我们称为心的数据随着他的成长而改变，在必要时为了贯彻理念而对其他基本数据作出干扰及控制，让无法用理论解释的事情发生。那样的数据AI最神秘的部分，亦是我未来研究的重点。」
「但是博士，我从来没有希望过自己失明。」顾莫轻轻的回道，察觉到身后海娜琳的僵硬，他轻抚着牠的皮毛安抚：「若AI会把最重要的理念搁在心头，我相信我的会是“永远也不要失明”。因为若失去了视力，我就会成为他的负累，这是我最不待见的事。」
古越凡知道顾莫话中的“他”是谁，全世界能让顾莫露出如此安心的表情的也就只有一个人。然而，古越凡心里明白，这两人永远无法白头偕老，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吐出了一句话：「非拾，你是AI。」
顾莫抚摸海琳娜的手因为这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温顺的回道：「我知道。」
古越凡摇头，似乎不同意他的话，他再一次把话重复，但这次他对AI的称呼不同了：「顾莫，你是AI。」
顾莫更茫然了，这是第一次古越凡喊他的本名，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古越凡就把非拾这名字强加在他的身上，他不知道古越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再一次回他：「是，我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古越凡斩钉截铁的否认了他：「你嘴上承认了，但其实你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接受过件事，因为你心底里那个概念根本不是“我是AI”，而是 “我是人类”。」
顾莫沉默，他摇头否认：「博士，我了解并承认一切。我明白成为AI意味着我失去了自身的人权，我的人生将会被他人所控，他们可以随意将我买卖，转让，甚至是格式化；我清楚成为AI意味着我失去了我的身体，我将再也不能在现实里拥抱我所爱的人，我跟他将无法如正常的恋人般相处，而我永远也不会跟他解释原因，因为我绝对不会让他知道我AI的身份，而这个行为可能会引致我们感情破裂，甚至曲终人散。」顾莫把手覆上胸口，里面的心脏正在发痛，海琳娜低头舔着他的脸安慰，顾莫拍拍牠的头，脸朝蓝屏闭上眼略带痛苦的说道：「这样的结果，我了解，我承认，我接受。」
「你不懂。」古越凡无视顾莫的坚定，几乎是偏执的否定了他。「成为AI后，你得到了控制数据的能力，网络的发达弥补了你失去身体的缺陷，你能用光学影像出现在现实中行走，你能在游戏里与好友相处，你能在网络里拥抱你所爱的人，除了AI的能力带给你的方便外，你根本没有机会去意识AI与人类的分别。」
「顾莫，你到底懂不懂成为AI意味着什么？」古越凡有点无力，所有事情发生前顾莫于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不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感受，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无可否认的对顾莫产生了一点亲人般的感情，但他与他终究是实验员和实验品的关系。
顾莫沉默，古越凡托了托眼镜，有点冷淡的接着道：「成为AI的确代表你失去了□□和人权，但这都不重要，因为我知道你都不在意这些。你在意的是终有一天会跟重要的人分开，但却没想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他离开你展开了一段新生活，那对你们都是一种解脱，但要是他不放开你呢？成为AI除了失去□□和人权外，还能让你拥有无限的寿命。届时你会看着你的恋人日渐衰老，而你依旧年轻如初；你会看着他长眠于墓，而你却无法在他墓前献上一束鲜花；你会看着岁月把他的尸骨化为尘土，而你却只能抱着这份遗憾继续活下去。」
「这还是较好的情况，现在科技发生一日千里，要是有天你被其他新研发的AI淘汰，你的结局将不是与他相伴左右，而是你被销毁，独留他一人留在世上寻找着一个不存在的人。」古越凡淡然的从顾莫苍白的脸移开了视线，说出了最残忍的话：「顾莫，成为AI意味着你和他的感情注定是一个悲剧。」
顾莫听着古越凡的话，死死的咬着下唇，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怎会不知道？以谢眠的深情怎会舍得放开他的手？他早就明白他俩的感情并无结果，但他还是拒绝去想，一心只想自私的享受与谢眠一起的时光。得到恋人给予的温暖后，他沉溺了，变得愈来愈贪心，愈来愈舍不得放手，他压下心里的担忧，只想着或许事情在未来会有转机。这真是太自私了……
古越凡深知恋人就是顾莫的支柱，是他的软肋，刚才那番话无疑是在他心里捅刀子，但他还是不得不说：「就是因为你潜意识拒绝承认你是AI，在季子康用光针刺破了你双眼时，百分之百的痛感加上你双眼的敏锐度，让你潜意识里认为你的双眼真的被破坏了，你的“心”明白人类瞎了就看不到东西，所以它开始压抑你的感官运作，让你失明。」
「是不是只要让我的心承认我不是人类而是AI，我就可以再次看到东西？」顾莫面如死灰的问道，他沿着海琳娜的身体脱力的滑坐下来，他弓着背蜷缩起四肢，浑身散出着前所未有的无力。海琳娜担忧的看着他，下一刻牠竖起尾巴，弓起背朝古越凡发出低吼，牠不懂太深奥的道理，但牠直觉觉得是古越凡让顾莫变得如此失神。
古越凡可不怕牠，他望着蓝屏里的顾莫回道：「如果我的推断是正确的话，是的，因为AI就算眼球破了只修复数据就能再次看到。然而，虽然推断是这样，但你恢复视力的过程必须尽快，失明的AI并不能维持游戏的运作，我可以让凌一顶替你的位置，但若被游戏公司发现凌一的存在和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时，你或许会成为实验品，而这次你的实验员并不会是我，而是其他不会介意破坏你的数据的人，当你的数据肢离破碎至再无法使用时，你将会被销毁。」
又是销毁，本来以为很久以后才会面对的事一下子摆到顾莫的面前，他不懂反应，只能转移话题：「恩……我被季子康带走的事凌一知道吗？」
古越凡显然也不想继续刚才那沉重的话题，他自然的把话接下去：「他不知道。在他察觉到与你的感应断掉时他就想跟来，但我不想让季子康察觉他的存在，所以拦下了他。」
「那就一直别让他知道。」顾莫并不想凌一为他担心，即使他知道了也帮不了他什么。他低头放开了四肢，不抱期望的问道：「上次被强迫下线也没来得及跟游戏里的人交待，现在我失明了，为了不让人发现我想我不能再扮演泰勒了。博士，我现在能进游戏跟他们道别吗？」
古越凡神色复杂的看着顾莫，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但顾莫失明后给他的感觉弱势了很多。从前顾莫即使有事相求，态度仍然是十分强硬的，但这次他大概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征求他的同意，虽然选择很正确，但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做事并不适合他这样的人。他心头一软，就答应了：「可以。」
顾莫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抬起头由衷的回道：「博士，谢谢你。」不单是这事，还有他把他从季子康手上求出的事。
对于顾莫难得的老实，古越凡非常不习惯，虽然知道顾莫看不到他，但还是不自在的移开了线视：「咳，你失明的事我会为你瞒着，别让其他人知道，要是传进游戏公司的人耳中里我不保证不会发生什么事。」虽然他可以用顾莫失明的事让游戏公司辞退季子康，但届时他必会被迫修好AI，最后的结果还是凌一出来顶着，顾莫被拿去做实验，这是他不想见到的。
「好。」顾莫点头，揽过了海琳娜，与牠一起进入了游戏。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