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MO love》amie_chan

3、chapter 3

　　【2013.2.1】

　　“送你回去吧？”他看着窗外被大雪覆盖住原貌的世界，雪地里静静地立着一把红伞。“送我去火车站吧。”小小站起来有侍者在后面贴心的为她套上大衣。

　　他很想多问一句这样大的雪却要去火车站是为什么呢？可他握紧了拳头，他知道他们之间再也不是当年那种可以随便干涉对方行为的关系了。

　　“好。”

　　【2013.2.1 —13：17 pm】

　　“自强234号列车从树林开往花莲方向，马上就要到站:台北车站。”

　　【2013.2.1 —12：35 pm】

　　她弯下腰来对驾驶位上的他说 ：“不用下来了，这里人很多，如果被认出来的话会让你为难的。”最后她似乎是对他笑了一下，“路上注意安全。”

　　她的背影很快就融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有撑着的那把红伞，在茫茫无涯的白里一闪一闪，好像一只蝴蝶一样轻快又像是厚重云层背后的太阳逃到了地面上，回归了大地的暖意。

　　他微微地晃了晃头，却怎么也晃不掉那眼前那重重叠影背后流到人心里去的颜色。

　　“请各位旅客站在白线内等候，The number 234……”

　　【2007.1.19】

　　从远方驶来的火车离她越来越近，裹挟着零零星星却密密麻麻的雪花缓慢地停靠下来。

　　“阿然！”

　　她想要握住他的手，天是很冷很冷的利休灰，昨夜残留的雪花还没有被融化成江河，恬静的雪景里，他和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下次见面的话……”

　　“下次一起……”

　　两个人同时打破了有如困兽般的寂静。

　　后来她想，那天果然还是应该让自己先说，她听见耳边那个声音。

　　“下次见面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他抬起头仰望着没有太阳的天空，目光的尽头是什么？她看不透。

　　她想起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最后一次和他一起躺在山坡上。可直到现在，她才地意识到。

　　他们都是那样的姿势，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可是天空那么大，好像巨大的海洋里云朵在漂流。她侧过脸去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微风里没有痕迹地轻吻着蓝色的潮汐。

　　——我们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却看着不同的地方。

　　她这才突然地意识到。

　　——你从来都没有看过我吧？

　　最后，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2007.1.18】

　　在北投的换乘站。她缓缓的走到自动售货机前面，右手手心下的胃是一片空旷的疼痛。她想起每次走到家门口，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窗帘背后的橘黄色灯光，她想起每一次打开房门，就可以闻到的从厨房里传来的食物香味，热腾腾的冒着白色的蒸汽，是所谓的家的味道。

　　她在口袋里摸了又摸，只找到一枚5元的硬币（新台币）和一枚吉他拨片。一阵寒风突然吹来的迅疾而没有预兆，她紧紧地攒住手心里的两枚硬物，看着眼前巨大的售货机却什么也不能做，她抱着膝盖蹲了下来，戴着绒线帽的脑袋埋进了双腿之间的怀抱里，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没有，一直到下一班捷运进站从地上站起来的那瞬间，她才发现，双腿麻麻木到有一种刺痛神经的疼。

　　车子在“哔”的一声后缓缓地被前方的目的地带离站台，她坐在温暖的车厢里扭过头去，用手抹开的那一片车窗尽头，是自己刚刚呆过的地方吧。

　　她就这么看着看着，突然，手背上溅开了两滴泪花。

　　【2007.1.19】

　　有那样多的画面好像争先恐后般的在眼前一祯祯播放，她知道没有机会了，她知道如果就这样离开，如果就这样离开也许就不会是一场再见了。她想起那个蹲在淡水线换乘站里的自己，自动售货机莹莹的白光和莹莹白光里自己白色的呼吸，白色呼吸里落寞的白色雪片，白色手套里紧紧握住的白色吉他拨片。

　　“咻……”

　　猎鹰蓦地从远方的地平线冲上了白色的云霄。

　　这是2007.1.19日清晨的淡水，淡江中学的八角塔在椰林道的尽头被初生的第一缕阳光抚摸过门上刻着的三字校训；校门口的林荫道上，穿着灰色制服衬衫的少年叼着出门前急急忙忙准备好的早餐偷偷瞄着一旁红楼走廊里一掠而过的少女；长长的上坡路停着的两辆机车被皑皑白雪覆盖住了黑色的皮制座椅，戴着头盔的年轻男子用手套轻轻拍去后视镜上的积雪，淡黄色的晨曦在镜子里反射出真理大学的礼拜堂。

　　温软和煦的云朵终于越升越高，天空在雪后的清晨露出了它深远宽阔的海蓝色，情人桥上匆匆的背影里紧紧拥抱的身影，约到淡水海岸，对岸的观音山在薄雾背后渐行渐远，潮汐里熙熙攘攘盛开的鱼市敲开了渔人码头的第一声吆喝，中正街上的海风餐厅迎来了小镇里第一声敲门。

　　“阿然！我……”

　　紧紧关上的车门背后他的身影被时光抛在了远方，两侧的自动安全护栏在信号灯的闪烁里剧烈地震动，她的脸贴在透明的玻璃上，铁轨的轰鸣声来的那么突然，让四下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不能被挽回的沉默里。异常明亮的阳光把整个冬天的清晨印在了车窗上，连成一线的飞鸟扑颤着翅膀掠过淡水河面，掠过红白相间的灯塔，往云的背后那最终点的天堂飞去。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2013.2.1】

　　那些类似疼痛的记忆，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她滑开手机的屏保。

　　——台北，北纬25.03 东经121.30，雨夹雪，西风4级，湿度78%。

　　她想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明明是在高雄念着大学，手机的第一页里却永远是台北的天气，隔着367.4公里的天空果然是不一样的啊，可我却总想离你更近一点。

　　想知道今天的你，会不会穿那件很好看的衬衫，背着吉他骑着单车，在校园的樱花雨里和一墨一起赶去练团的小仓库；想知道今天的你，会不会急急忙忙的跑出去，走到宿舍楼底才发现原来阴沉的视线是因为天在下着连绵的雨；想知道今天的你，有没有忘记带一件挡风的夹克，昼夜的温差越来越大，又一个冬天，踏着坚定却不经意的脚步在慢慢靠拢。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黑板，海草色的黑板上写有班训和半道没有擦完的几何证明题。

　　“这么笨，这道题的话不就是把A1和E3连起来，然后把A1和D2连起来，你看这样子的话，图当中不就有一个三角形了……”

　　“对喔。”她把自动铅笔嵌着橡皮擦的那头拄在下巴下面，不好意思的笑了。两个人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里闪着金黄色的梦，后墙上悬挂着的白色时钟被切割成明明灭灭、一半一半。

　　她走到黑板前，把手套摘下来，握着黑板擦缓缓缓缓地仔细擦着那白色粉末凝聚成的痕迹。

　　“请问，您是……”蓦地转过头去，她看到身后站着两个陌生的学生，男孩穿着一件黑色的制服款大衣，手里牵着的那个女孩扎着一把马尾，背着一只褐色的琴盒。

　　——就算是很遥远的距离，就算是一条会让人迷失的道路，也希望可以有一个人握着自己的手一同前行。

　　记忆已经在无数次回忆的过程中空洞无存了，那些不断逃走的画面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那些她反复品尝过的青春是不是真的甘甜过？那些她没有勇气表达出来的内心是不是真的就应该随波逐流？

　　她站在一间放学后的高三教室里，看着身后的那两个人，她想，那怎么可能是两个陌生人呢？

　　明明，明明，就是十年前的自己和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