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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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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诀想到这儿的时候又想笑。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晚饭没多久,二妈进了蔺诀的房间顺手拴上了房门,蔺诀坐在床沿上也不吭声。楚妈站在那儿把墙上那几个穿军装的美女挡住了,蔺诀移开视线又去看窗帘,房间里灯光不明不暗的照着,四周静悄悄的,楚妈突然就唉了口气坐在床沿儿。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你外婆给我作主嫁给你二叔,当时请人带去看了一眼,就通知了我日期,我瞒着你外公外婆叫人打听,说是家里条件有些复杂,他本人也不是很听话的那种,就很不愿意。”蔺诀听到这儿时候就抬头看着二妈,二妈眼光移过来,手放在蔺诀膝盖上就笑了。“他当时总是打着赤膊在窑子里烧制砖瓦,下了工总时不时跟邻里闹事,不回家就四处瞎混着。他妈总是满村找人,后来听说偷了家里的钱跟人跑出去了,结果被人骗了,外公领回来时全身被打得没有一处是好的”蔺诀忍不住“呀”了一声,“那你怎么还愿意嫁给二叔呀?”楚妈又笑了,手在女儿手背上摩挲着“不愿意,当然不愿意呀,可是哪敢说不哟,非嫁不可呢。”楚妈讲到这儿,似乎是陷入当年的神情“躲在棉被里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当时就想啊还不如死了。。。唉哟,又哪儿真敢,后来就嫁了。嫁后也没多大不愿意的样子,反而总是怕他,你二叔人高马大的。再加上听说。。。呵呵。。。后来有了你,一直以来我总是怕他们,你哥都是你奶奶他们直接带走的,你是我第一个女儿嘛,我喜欢女儿又怕他们重男轻女,就壮着胆子同你二叔讲,这个我自己来带,谁知他想想答应了。我一得意就顺着杆儿往上爬,又问他,我怕我带不好,听说捡来的好养,让女儿叫我二妈行不行?”蔺诀听到这儿的时候不可置信的打断了,高声说“那小时候你们还总编故事骗我说我是从粪坑里捡的?”楚妈一脸得意地说“你外婆小时候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呀”“可我那时信了,是真伤心。”蔺诀愤怒问后来呢“后来?我一直记得当时你爸很古怪的看着我,我几乎都吓得要说是开玩笑的了,结果他突然问‘那叫我什么’我就害怕的说‘二叔’,你爸突然笑了,就把你抱到怀里说‘好吧,叫你二妈,叫我二叔吧’然后。。。”“然后?”“然后。。咳咳!!!你二叔就抱了我们娘俩儿嘛”蔺诀看着二妈那个样子突然觉得全身起来鸡皮疙瘩。楚妈也不自在的把手缩回去拍拍床沿上并不存在的灰,蔺诀又想翻白眼了。楚妈突然又眼睛一瞪靠了过来。
“闰女,莫说我们不讲理,其实从动了给你找婆家的念头起,我们就一直非常留意。之前也让你自己到处看了,可你一直也没有相中的。我们不怕人闲话,只想找到真正好的那个人,以后对你好,顾家,可以养活你。至于感情,可以慢慢来,我和你爸不是一路过来了?鹄安家境不好,母亲死得早,他爸干部不做了家里又一堆孩子,后来讨了第二个老婆听说凶得很”蔺诀打断“是后妈呀”“是呀,说是有一次鲁师傅去探朋友,无意中看到饿得发慌的鹄安在袋子里掏盐吧吃,吓了一跳,再看那孩子骨瘦如柴,眼神倔强,就起了怜悯心,向他父母讨要了去。听说刚开始是不肯开口的,说是防心重,后来慢慢好了,发现这孩子果木嫁接实在学得不错。你鲁伯伯以前见过你再后来就是知道了你找婆家也不是很称心,就找机会跟我提了,那时我和你二叔特意去看过他,他人言语不多,心地品行绝对是没差的,加上相信你鲁伯伯。接触下来,也确实不错,话少了些人实在。”人实在?蔺诀听到这儿时心里一动,突然又想到唱歌那晚那闷不吭声逼她带外套,心里慢慢涌上一丝丝奇怪感觉。这边二妈又叹气“小时儿总宠着你,什么都怕你受了委屈,后来你皮啦,等发现已经晚了,打也打不好,骂也骂不听,你也大了,心事也不愿再讲,我们更没招,只盼你能听话懂事些,莫说我们逼迫你,你二叔其实一直最疼你又哪舍得随便把你嫁出去?后来见着鹄安,他又突然同意了,想来肯定有他的道理”蔺诀一直都没再吭声。直到很晚了,二妈才起身出门。
日期定在十月十五,说是十全十美的团圆日子,蔺诀对于这个告知早有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天塌地陷,一夜未眠窗外,天又隐隐有了亮色。讲道理是一回事,可当真发生时,又怎能理智的对待,她心知自己定是非嫁不可的,躺在被窝里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想二妈讲的道理,想性德脾性,想感情的慢慢培养,眼睛又红了。可每每一单想鹄安这个人,那样的脸,那样的一双眼睛,瘦削地身形站在那儿,她就下意识的绕开想点别的,估计是本能的排斥,可是,谁又知道呢。又想到以前,自然又想到磊子,忍不住又是悲从中来。
再往深,觉得生活怎么就那样难。不嫁不行么,当然不行,因为嫁人不单单是你的终身大事,更是对你父母这一辈子的肯定。任她再放肆,也不想这样怆然伤了父母的心。可这样又岂不是委屈了自己?一时又落落寡欢。
傍晚的时候她起床了,双颊红肿两眼红血丝,她目不斜视的经过楚爸,跨过门槛的时候莫名的想到二妈讲到二叔那句“好啊,叫我二叔”心头一动“二叔”。
二叔正看着蔺诀,没料到女儿突然回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竞然就呆在那儿了。他的身形高大,五官长相偏深,皱眉的时候双眉间有深深的折痕,总给儿女不怒而威的感觉。这个人是她的父亲,或许不苟言笑,但深想种种他对女儿的爱从来就没有少过。
隐约还记得儿时骑在父亲的脖子上走过半条街只为了她要吃橘子;隐约记得父亲给她穿新衣时高大的身形半蹲在她身前帮她拉拉链时一脸吾家有女的骄傲;隐约记得父亲送她夜来香的种子跟她一起在院子里翻土;隐约记得池塘游泳的父亲突然不见了,岸边的她嚎淘大哭,最后趴在父亲的背上水里父女两个沉沉浮浮。。。
蔺诀站在门口扭头看着父亲一时心里发烫,这样的父亲什么时候变得沉默了。她奔过去,叫“二叔,二叔”扑到爸爸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心里又伤心,又委屈。这里是女儿的避风港,是父亲永不会收回的爱啊。一时哭得不能自己。二叔笨拙的摸着她的头。“二叔觉得鹄安牢靠,才同意的,蔺蔺要听话,以后二叔二妈才放心”小时候二叔总喊叫蔺诀的小名“蔺蔺,要不要下来走走,二叔再背你哟。。。蔺蔺吃了药才能再出去玩。。。蔺蔺这是聂叔叔。。”后来慢慢慢慢长大了,开始在她不讲理的时候喊“蔺诀。。。你又让你二妈生气。。”印象中蔺诀不肯再听二叔二婶的话倒是经常招来一顿臭骂,后来二妈总是骂骂咧咧,二叔却很少再开口讲什么,偶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叫全名。如今转眼又要嫁人,这声“蔺蔺要听话”往事幕幕,心头万般滋味涌动,委屈更甚。
这世上,这世上,又怎会有人拥有父亲一样永远敞开的爱来拥抱给予?“二叔,爸爸,爸爸,爸爸,我又怎么会不听话呢。我嫁的。”她抬起头,睫毛都湿漉漉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需要时间。”
对于蔺诀来讲,唯一的喜事是十月十四的中午传来消息,磊子回来了。蔺诀顶着盘得高高的头发不顾礼节硬是要去磊子家,走到一半远远看到杨树那边一个熟悉的影子朝这边急急而来,不是磊子又是谁?二人站在白杨树下一打量,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下回到蔺诀家进入里卧栓上门,心这才落到实处。此时房间里军装美女什么的早彻了,墙壁上张贴的红纸,窗格子上,院子里,无一不透着喜庆。俩人就这样坐在床沿上,坐在喜气洋洋的房间里,手拉手,半响没说话。一时又想哭又想笑。又抱在一起眼睛都红了。
很多时候,不是我们不懂事,而是我们即使懂,也做不好。
这个晚上,二人又窝在同一个被窝,仿佛又回到过去,私语女人家的心思。如果此时有人问她们什么才是最可靠?那唯一牢不可破的,就是友情了吧。
放开亲情不谈,友情应该在爱情之上么?答案没有办法铁口直断。最后浓烈的,当是白首之时的某天突然了悟的一叹罢。
亲亲爱爱的人,请厚待生命的当下。情浓时又何必拼命清醒呢。
心里堵得慌的,不外乎是生命不能自如盛放。
吉时是次日上午十时十分。天光微亮,蔺诀磊子刚睡没多久,迷迷糊糊听到外面似是乱成一片,二人揉着眼睛,磊子凝神听着蓦然脸色一变,掀了被子赤脚站在地上。
“怎么?”
磊子回过头看着蔺诀的盘好的头发鬓间已凌乱,眼睛又转到旁边写字台上的红头花“蔺诀,看来不能送你出嫁啦。”蔺诀坐在床上看着她不出声。磊子又说“大喜日子呢。。。。蔺诀,我总相信我们以后会过得很好很好。你说呢?”
鼻子一酸“嗯”蔺诀重重点头。
磊子稍作穿装转身出去了。门跟着她的脚跟儿轻轻阖上。
蔺诀赤脚站在窗前,隐约看着身形高大的男子拽着磊子的胳膊大步向前。磊子被拉扯得身子前倾一路踉跄。
那个刀疤脸,徐珊。磊子将共度一生的人。
几个小时后,也将有一个男人,接过她的手从此与她共度一生。
是!一生。何其漫长。
天放亮时二妈嫂子们都陆续进来了,个个喜气洋洋,帮蔺诀梳洗穿衣,外面唢呐吹得震天响,鞭炮一挂接一挂噼哩啪啦不停。偶尔赶路酒席的高声唱几句吉利话。
门“哐”一声被推开,红平嚷嚷着几步抢进来“蔺诀”就喜不自禁地蹭过来。
蔺诀穿了一身大红的坐在床沿,大嫂别好头花拿了个镜子给她照,她噘嘴偏开。又想到二国不知现在在哪儿呢,那混蛋肯定不知道今天她结婚。
唉!即使知道又怎么样呢,眼睛转过去看红平那家伙好像脸红嘟嘟的更圆了。不由翻了个白眼,这个吃货,夫家是个杀猪的倒也绝配了。东想西想慢慢时间又过去了。
纵然轻狂年少
我们都在未来看不见的以后里惶恐
或者我遇见你
于是惶恐也欢喜
大红的玫瑰点点缀在红色轻纱上,星星点点的满天星隐隐约约随着步伐颤动,那样动人的鞭炮声中缓缓走出那样动人的新娘子。
吉时已到,蔺诀步步回头,怎么能装作无动于衷。
儿时的撒欢耍赖,年岁渐长的泼皮,后来没心没肺心事隐忍妥协。。。种种种种,又怎能无动于衷。
唢呐声响成一片,转眼已到门口,出了这道门。。。。出了这道门。
一双手伸了过来。蔺记头脑一片空白。她低垂的头看着那双牵她的,瘦可见骨的手。
“二妈!”再也忍不住的失声喊了出来,转身抱住楚妈嚎淘大哭。“二妈,二妈”
“嗳嗳嗳”楚妈迭声答应。又急又慌的在蔺诀脸上擦着。
“不哭!不能哭!今天可不能哭哟!”
“不管不管不管二妈二妈-------”呜呜咽咽的调子拨尖了往上,后又蓦然叫唤着小了下去,门前二叔眼眶都红了。
一时又是伤心,红平糖帕子站了一会“蔺诀别哭别哭”叫个不停,最后自己也跟着哭哭啼啼,一时众人上前又是笑又是劝。
“唉唷,女儿家总会走上这么一趟,蔺诀快抹把脸,这样好看的姑娘可不能花着脸去婆家哟!”蔺诀一时抽抽噎噎,见红平胖乎乎的圆脸捧着毛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横横竖竖的,根本就根未出嫁时每次受了欺侮时一个模样。一时被弄得忘了伤心。
回神后一巴掌推过去“搞屁啊”众人哄笑。
楚妈狠狠在完全没有新娘自觉的蔺诀腰上拧了一把,蔺诀脸扭曲了一下,终于肯再看眼前的那双等待的手。
怔怔地心里又犯涩。
逃避一个注定的结果无疑是场最大的可悲。
手递了过去。
那双手就握紧了。蔺诀顿时觉得手心一股潮热。一抬眼,却见他并未看她,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手不由得稍微往外抽了一下,却立刻感觉一紧,心里一跳,也就不挣了。
哥哥跟上前送嫁,蔺诀才跟着动,只感觉牵着她的那双手似是感应似的动了动。耳边有个声音轻轻地说“蔺诀,回头拜拜爸妈再走吧”蔺诀停下来扭头,红色轻纱里视线一片模糊,二叔二妈并排站在大门口,伤心的又岂止是她一人,一千篇舍不得,一万篇舍不得,又岂止是她一人?大哥二哥三哥四弟就连一贯盛气的嫂嫂都舍不得。
她被身边的人搀带着朝父母弯腰90度,整个身子几乎都软了下去。身边的人小心冀冀冀的扶着她。一直未被松开的手抓得更牢了。整个手都似乎被湿透了。恍惚中又记想自己曾经百转千回难以入睡的晚上。本就没休息好一直情绪不稳,又大哭。突然间又急又恨,头晕目眩。
“爸爸,妈,谢谢!”耳膜里突然撞进温软的称呼。却是字字清楚明白。
蔺诀只觉得脚发软,眼睛闭闭不再说话。那一直紧握的和突然松开,蔺诀的腰被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本略细的声线似是暗哑了。“我背你。”蔺诀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整个人突然天眩地转,就趴在了那人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