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玫瑰》露晓白

294、一 《玲珑草》

　　“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再也没有分开，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轻轻的合上书卷，然后把它递还给一直在身边等候的那个人。
　　可是小小的女孩儿仍旧不肯罢休，她一直一直揪着我的衣袖，用软糯的声音唤我：“姑姑，姑姑！那王子和公主有没有再遇到黑魔女？他们的幸福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我一样天天采花做茶？是不是像我阿娘和爸爸一样，天天，天天……”
　　小小的女孩儿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脸蛋和声音都是一样的软糯，我可以想见她长大之后的美貌，而如今我却从她身上看到了她母亲的身影。或者当年，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子在我心爱的人身边围来绕去，央求着多讲几个故事。
　　我弯腰抱起她：“思儿好乖，所谓的幸福生活当然就是像你阿娘和爸爸一样，天天在一起，一刻也不要分开……”
　　可是小小的林诗却歪着头：“我阿娘和爸爸也不是天天在一起啊……姑姑，你骗人！”
　　好吧，小孩子是不好骗的，纵然我已经有数十年的经验。
　　虽然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王子和公主都有个美丽的结局。
　　我笑着示意宁珑把那摊开成一堆的儿童书籍收拾干净，我自顾自的打发话唠的小侄女。
　　我没有看到，身后的宁珑沉寂一般的面孔。
　　这个孩子，即使时过境迁，仍旧走不出来。

　　我叫宁珑。
　　现时地下高原唯一一位异姓大小姐。
　　不错，我姓宁，并不姓林，更不姓海。
　　我与历任的地下高原的御主并没有直系的血缘关系。
　　可是，他们，这些地下高原如今的辅政之臣，没有一个敢小看了我。
　　因为，我是海明岫的女儿。

　　如果没有遇见父亲，那么我的人生将是另外一番风景。
　　我出生在并不算贫穷的家庭，是父母亲的独生女儿，幼时的记忆里是满满的温暖和被怜爱的感觉。这种幸福陪伴着我成长。
　　但是和大多数的滨族人一样，父母亲选择了以海为生，以海为家。于是，早出晚归就成了常态。
　　某一日暴雨，他们的渔船翻了。
　　父母亲都没有兄弟姐妹，我亦没有叔伯兄弟，于是，整个家便空落落的，只余下我一人。
　　我成了孤女。
　　父母留给我的微薄产业不过就是两条小小的舢板。可是，我连舢板都不会驾驭。
　　我太弱小了，养活不了自己。这时我当时的想法。
　　于是，十二岁的我把舢板送给了邻居，并把自己也送给了人家。

　　身为一域之主，父亲出巡七海是每一年都会有的再正常的例行公事，就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遇见了父亲——海明岫。
　　我地下高原的一域之主。

　　我和养父母，也就是我家原来的邻居所居住的小岛离晴朗之海或是星罗海都很远，远在静海的边角上，那里常年有风，却不大，唯一一次的风浪好巧不巧的让我父母亲遇到，然后他们死了。
　　那一年，御主西巡的最后一站恰好就是我们居住的那个边角。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起了大风，和父母亲外出采渔遇难时一样的大风浪。
　　然后家里多了几位客人。
　　和蔼可亲的伯伯对送茶点的我点头示意，我本能的回他一个笑容。
　　如果我当年知道，就是我那时的那个笑容让我成为了他老人家的女儿的话，我还是会那样的笑的，而且会笑得更甜。
　　我不是刻意要那样的笑的。
　　从小父母亲就说我笑起来特别的好看，特别的可爱，他们喜欢看到我的笑容。所以，我也要笑给我喜欢的人看。
　　我的那个笑容，改变了我的将来。
　　得知我不过是养女的时候，御主向他们镇重的提出了请求，是的，一域之主向他的臣民请求，想要将我养在他的膝下。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养父母怎么可能不同意。从此我不愁吃穿，他们也能得到一笔丰厚的礼金。
　　于是，第二日，我穿上了样式新颖，干净漂亮的衣裙，与我曾经的家告别。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将来的我要看到怎么样的风景。

　　在父亲身边的那几年，我像一棵小树苗一样，疯狂的吸食着所得到的营养，那些本是我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并非是因为我不出身于滨族权贵，我们族中其实没有那么多所谓身份差异。
　　只是，有些资源，你若不是身在那个位置，是永远也触摸不到的。
　　玥姐也好，姑姑也好，甚至时时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林飒表哥也好，他们待我时都十分客气又亲切，我有时会错觉他们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这其中包括父亲。
　　我知道父亲有一个独子，是我地下高原的少主，也是我滨族人的神子。
　　可是，他失了踪。
　　表哥日复一日在外面游荡着，据说就是在找他。
　　我知道父亲看上去年轻，其实头发是偷偷染过的，痛失爱子，令他肝肠寸断。
　　我知道大家都说我和大哥笑起来的样子很像，这也是父亲当年收我做了养女的原因。
　　我不过是个替身。
　　可是，我喜欢现在的家庭，就算稍有微距，他们也待我如至亲。
　　我一年一年长大，学着处理国事字事，军务政务，为父亲，为表哥表姐分担，替黎大哥他们分担，我知道父亲在等他的儿子回来。

　　大哥终于回来了。
　　那个笑容比我更绚丽更温柔的人终于回来了。
　　可是，父亲却不在了。

　　我爱上了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哥哥。
　　没有血缘关系的，虚幻的哥哥。
　　他是我父亲在世上最亲的血亲，血中之血，骨中之骨。
　　我是从父亲和姑姑，还有姐姐，表哥那里听说过哥哥的事情，所以想见他。
　　在我的想像中，他应该有一副和父亲一样的温柔又刚毅的性格，还应该有一双和父亲一样的多情的眼睛。
　　他应该会长得很美丽，因为据说他生的像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是我们滨族中数一数二的美女。
　　父亲应该并不是因为母亲美丽才会娶母亲的，我们滨族人是一个在别人眼里看来很特别的种族。
　　滨族人一生只爱一个人，认定了便只是她（他）。
　　父亲和母亲是否是真的相爱已经无从考究，因为哥哥就是他们曾经相爱的明证。
　　所以我想，我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就爱上了无故失踪了经年的哥哥。
　　父亲死后，我终于见到了他。
　　诚如我曾经虚幻构想过的，他有一双父亲的眼睛，还有一副比父亲更加刚毅的性格。
　　他的脸孔真的很美丽，用来形容男子固然不能用美丽这个词，但我实在想不到可以用哪个词语来代替。
　　可是，美则美亦，却是冰冻玫瑰。
　　哥哥他对待亲人很是温柔，对我也是。
　　可是那不是爱，不是我想要的男女之爱，他对我只有兄妹之情。
　　便是表哥怎么样的想要将我推到他的手边，便是我怎么样的表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他仍然无动于衷。
　　他心里有喜欢的人。
　　所以，那时，我是无比的痛恨着我们身为滨族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滨族人对于感情竟会是这样的执着？
　　如果，是单方面的思念，时间长了，也许就会忘记，但为什么滨族人就永远学不乖，只是执着的爱着自己爱的那个人。父亲、母亲、甚至哥哥都是如此！
　　我不甘心哪！
　　直到当我遇到那个追寻着了他半生的女子――倪佳。
　　那是一朵花儿，一朵名副其实的花儿。
　　如果与他站在一起，便是相映生辉，会让人睁不开眼睛。
　　可是，她也不是他深爱的那个人。
　　所以，爱就成了痛苦。
　　只是两个人都不放手，所以，就成了纠缠。
　　那女子的眼里只看得到他，只想与他一起比翼双飞，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不要。
　　可是他却心心念念的只有那美丽女子的嫡亲姐姐。
　　我只是一枝小小的茜草，名唤“玲珑。”
　　他离开的时候，亲昵的摸着我的发心，说：“小珑，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一定。我敢保证哦。”
　　“我的幸福在哪里？哥，没有你的幸福，还能幸福到哪里？”
　　我茫然过，无措过。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行到哪里？
　　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我的心向何处安身？
　　他说我总会遇到对的那一个人，但是，我只愿意遇到你。
　　来生，我做一枝二十一瓣莲，在水边静静等待，总能等到那个一身心香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