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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四章 此情长恨 ...

  •   菁妃出事的消息传来是在黎明时分,天际一片晦暗,人尚在沉沉梦中。绾绡被钟怜宫门口嘈杂的声音吵醒,揉着睡眼才支起身子,展翠便扑了过来。
      “主子,饶欢殿、饶欢殿的那位……不好了!”
      “什么!”绾绡瞬间清醒。
      展翠嘴唇都在发颤,“说是昨夜误食了白果,宫人们睡得沉察觉时已是迟了……太医、半个太医院的人都来了,可仍是救不了……”
      绾绡有些失措,菁妃中毒得太突然,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匆忙在宫女服侍下穿上衣裙随手挽了个慵妆髻便往饶欢殿赶。
      钟怜宫的主殿灯火明亮得刺目,三三两两个太医聚在一起,愁眉苦眼。宫人们忙做一团,有些已禁不住小声抽泣。
      殿堂华贵依旧,却遏制不住那股子腐朽的衰颓气息,像是坟墓。低低的碎语响在大殿如同蚁虫在噬咬心肺。绝望充斥在每一角。
      曲滢也在,假意忧虑模样。绾绡瞥了眼她的肚子,不知哈兰可对孕妇有损。曲滢不敬菁妃平素甚少踏足饶欢殿,倒是捡了便宜。
      “菁妃如何了?”绾绡扯了一个宫人问。
      “娘娘……娘娘……”小宫女红了眼。菁妃往日里待下人是极好的。
      看来果真是回天乏术。绾绡也不多言,掀开碎珠银丝帐迈进了寝殿。
      菁妃就躺在鸳鸯雕花八宝床上,面色苍白,神智还是清明的。
      “妹妹来了……”她噙着淡笑开口,亲切如昔,可惜声线却比往日沙哑虚弱了许多。
      绾绡看着这个女人,合眼不知何故竟叹息,“你却急着要走了。”
      “你们退下罢。”菁妃对身旁伺候的宫人吩咐道:“本宫要与妹妹话别。”
      待宫人鱼贯离去后,绾绡走到床畔坐下,森然道:“你到底是因何而中毒。”
      “如妹妹所闻,意外。”菁妃说得风轻云淡。
      “我不信。”这三字沉重从唇齿间逼出,白果生食方可致命,敢问谁会无端去食?”
      “妹妹信或不信,本宫都要死了。”菁妃的呼吸已然愈发缓慢。
      绾绡尽力克制着自己沉住气,“这一切究竟是什么阴谋,毒害我之事究竟是不是背后另有指使?是淑妃?姁妃?瑶妃?你这是被灭口还是……”
      “灭口?”菁妃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妹妹当真是多思多忧了,本宫恨你,无需旁人指使,本宫自己就会动手。别把本宫想的太无用!至于白果……”她向绾绡招招手。
      绾绡依着她的意思凑耳过去细听。耳畔响起的声音阴沉沉仿若从幽冥传来,“那是本宫自己服下的。”
      绾绡惊愕的瞪大眼。
      菁妃的目光疯狂而凄苦,“ 妹妹说的对,欲求而不求,有心而无口,苦守而不知言明心际,合该永世得不到所爱人的心。可本宫、本宫……尽力了啊…… ”灼烫的泪珠从眼眶陡然滑落,砸在绾绡手背上,“他是本宫良人,本宫却非他所爱,纵使使尽手段,亦难求一眼回顾。他那样宠你,你若真的有朝一日告发了我,那我,便是万劫不复……或许、或许唯有一死,死在现在,方能令他在梦回时分偶尔念及。”
      “你不是笃定了我不会告发你么?”
      “可、可本宫,终究……还是赌不起……”
      绾绡默然。
      “其实这样也好。我早就厌倦了这样无休止的等待,深宫的日子那样寂寞,活着实在辛苦……”菁妃的声音渐低了下去,似是疲惫不堪,绾绡知道,她是大势已去,“来世,我希望我遇见他时,能够更美一些,更讨他喜欢一些……”
      “皇上驾到!”太监的唱喝声从门外传来。菁妃眸子瞬间一亮。
      殷谨繁来得很急,他今夜宿在九瑶宫,故而柒染也跟着一同来了,青丝披散衣襟散乱,很是匆忙急惴的模样。
      “皇上……”菁妃挣扎着向殷谨繁伸出手。
      绾绡起身退避一旁站立,拈着帕子抹了把泪。
      “菁妃。”殷谨繁握住她的手,“你怎……”
      “臣妾无福,不能伴皇上左右了……”菁妃泪落连珠子,“对不住,对不住……臣妾终究无法守望皇上一世太平……对不住……”
      “没什么对不住的。”殷谨繁亦是垂泪,到底相识多年,乍然离去任谁也会不舍。
      菁妃容氏与他而言,是身后永远的一抹温柔,纵然他不爱,可他已然习惯。本以为可以就这样一世,却不曾想命运无常。
      “是朕对不住你……”他沉沉叹息。
      “臣妾走了,皇上记得好好爱惜身子,勿要饮酒过甚,勿要因政忘寝,天寒切记加衣。”声音已经虚弱到几近于无,菁妃却固执着叙叨,万般不舍。
      这时她应当是有后悔了罢。生离死别,绾绡不免有些怜悯。
      菁妃一面说,殷谨繁便一面点头,最后泣不成声。
      “臣妾死之前……能看到皇上为臣妾而悲……臣妾很知足了……”菁妃瞳孔散乱茫茫一片,语速却急切起来,“皇上、皇上还记得……臣妾……叫什么么……”
      殷谨繁含泪,“自然记得。”他拂开菁妃额前一缕乱发,“你姓容,名锦,与朕名中末字同音,还有,你分外喜欢木槿。”
      木槿,慕谨。原来这些年他虽不曾回头,却也知晓。
      “那就好、就好……”容锦笑意甜蜜,被殷谨繁攥住的手,在同一时刻,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她死了。
      “菁妃娘娘薨——”内侍的的声音尖锐而刺耳,穿越层层纱帐回荡在黎明的殿堂。
      闻此声者无不哀泣,宫人俯跪一地。就连柒染也忍不住拿帕子拭泪。殷谨繁搂着容锦逐渐冷却的尸体,额头贴着额头,神情哀凉——他在她生前从未这样抱过她。
      绾绡怔怔站着,泪亦怔怔滑落,菁妃死了,死了……这一切都恍如在梦中。菁妃,她曾怜过,敬过,几个时辰前恨过,然而只转瞬间所有的恩怨爱恨皆成空,她连恨,都失去了依托。
      菁妃是个怯懦却疯狂的女人,这她早该确信的。漫漫时光将容锦的爱打磨成了恨的刀,容锦用这把刀伤了她,自己也死在了刀口。
      没什么值或不值的,人世间的爱恨谁也无法衡量。菁妃说的不错,她在这时离开是对的,多年的相思终于有了一个好的收尾,或者说,解脱。
      她是恨的,但所有的怨恨都只化作了叹息。

      大约是因弥留之际的深情或是对她父兄族人的笼络,菁妃容氏被追封为敦和贵妃,入葬安陵。
      为敦和贵妃戴孝七日后,曲滢便急不可耐的扯下了头上的白色绢花,她本就不服容锦无宠而位高,此时亦然,“我听说安陵是专葬那些早薨却位分高的妃嫔或是早夭的公主皇子的。”她撇撇嘴,“咱们连阙一朝,已进入了两位了罢。”
      “是啊。”侍女密儿忙着给曲滢锤腿,“一位是前不久才薨的林贵妃娘娘,虽说是贵妃,但因家势煊赫以皇后礼下葬,还安了个荣宁贵妃的谥号。”
      “荣宁贵妃而已,到底没有追封皇后。”曲滢轻哼,“而她菁妃无宠无德,容家亦不如木氏,又凭什么得了贵妃的追封呢。我听闻饶是当年皇上最宠爱的沁贵嫔连安陵都不曾入葬,更不用说追封,哼,她容氏好福气呐。”
      密儿陪着笑,“她哪能比得上主子。”她四下顾盼,低声道:“主子,这菁妃一去,饶欢殿可就空置了下来。”
      曲滢拿犀角梳细细梳着长发,“我自然清楚。”她抿唇得意一笑,“急什么,皇上说了,一旦我这一胎诞下的是个皇子,那我就会是一宫主位。”她爱怜的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菁妃死了也好,正好将饶欢殿空置出来与我。至于东配殿的那位主儿——她可是想都不要想。”
      “那是那是,谢荣华怎比主子有福,得宠至今肚子却没半点动静,怕是送子娘娘不眷顾呢。”
      曲充仪扬眉讥诮,“得宠又有何用,一个女人的美貌能有几年长久,且让她先得意一时半会罢,菁妃这一死,皇上令她主管钟怜宫大小事务——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密儿看着自家主子日渐雍容的气度忽然惊觉自己已回忆不起她入宫前清澈的眼眸,不免有些感慨,“四姨娘在天有灵,看见主子前途无量也当安息了。”她记得那时曲滢在府上时只是一个总受人欺辱的庶女,而今竟也能走到这一步,得到了很多,亦失去了很多。
      曲滢眼角有些泛红,“娘若是泉下有知,她会欢喜的。”她狠狠咬牙,“待我熬出头,我便让我爹休了大夫人,在宗庙上附我娘的牌位,这样方可消我多年之恨。”
      “主子会有这一天的。”密儿含泪道。可又想起了什么,犹豫着不敢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曲充仪在铜镜中将侍女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你担心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嘁,你可无需多虑。”她年轻的眼眸里是十足的笃定,“皇庙里的师太说了我这孩子是贵命,难不成还会有假,这可是天赐的福分,必是能助我登上妃位的。何况我这些月来的饮食也是独独嗜酸,怎么会是女孩?倒是陆氏——”她微微眯起眼,“她腹中若亦是个男胎那便不大好办了。她如今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是么?”
      “正是。”密儿忧虑颔首“陆氏的胎察觉的时间比主子的迟,月份却比主子的大。”
      “我的儿子并非嫡子已是失了优势,若再没了皇长子的殊荣那日后的路还怎么走。”曲滢拧眉,“那陆氏看似温良实则心机深沉,又有淑妃撑腰,我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弄掉她肚子里的那个短命鬼有几回倒反倒栽在了她手上。”锦帕在手中被用力扯拽,似乎这样便可泄她心头之恨,“偏生这陆氏还半分破绽都没有。”
      密儿看着主子苦苦思索的模样也是忧心,忽然眼中一亮,“奴婢听闻陆充媛有位姑母,是前朝妃嫔,现在冷宫,陆充媛常私下前去探望,不知这算不算是罪过……”
      “是违了宫规,可也不算什么大错,扳不倒她的。”曲滢懊恼。
      密儿也有些垂头丧气,曲滢却在此时仿佛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抓住密儿的手,“密儿,你说一个人若是死在了冷宫冷宫,那……”
      “什么?”曲滢声音很低,密儿一时不曾听清楚。
      “没什么。”只是转瞬,她又恢复了从容,嫣然莞尔,“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钟怜宫的主殿乍然空置了下来,凄凄冷冷,白色的幔布绢花尚未来得及撤去,在风中哀凉。
      宫人穿行于殿堂,沉默而麻利的收拾打扫,这里即将被深锁,直到下一个足够资格的妃嫔入住。
      绾绡站在饶欢殿外指挥宫人,默默看着他们将菁妃生前的物件一一搬出。
      容锦虽贵为妃位,衣食用度却颇为简朴,她的衣物钗饰早已焚化或是随葬入陵,余下的的用具并不多,除了几件皇帝赏赐外并无奢华之物。
      “主子,饶欢殿已清扫毕。”云嫣禀报道,“如何处置。”
      绾绡略略斟酌,“挑拣些好的送去敦和贵妃本家以留纪念,余下的,统统存入库房罢。”
      “是。”云嫣应道,四下环顾后上前半步低声:“奴婢还从寝殿搜出了不少哈兰。”
      哈兰……听到这二字的瞬间绾绡仍是禁不住眉心一跳,然而攥紧衣袖的手最终还是无力松开,“罢了,去毁了这害人之物。”
      云嫣却没有遵循嘱咐的意思,“主子可想清楚。”她觑了附近宫人一眼,牵着绾绡走到了处幽僻地,只留下展翠差遣那些宫人。“那是证据,足以让菁妃身败名裂,更会殃及而今风头正盛的容氏。”她直视着绾绡,那眼神让绾绡不自觉的想起了太妃。
      “容氏一门似乎与皇姐尚无恩怨,朝堂上与赵氏更无利害牵扯,依我看皇姐无需下此很手。”绾绡眉目沉沉,“逝者已矣,我不想与一个死人多计较什么。”
      云嫣面有惋惜之色,却也没多说什么。
      “好了,我知道你不甘,我心中也有恨。”绾绡语调柔婉了几分,“只是事已至此,报仇也无法挽回什么,倒不如省些心力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走。”
      “是。”云嫣应声,又道:“主子,小厨房里熬着的银耳粥怕是火候够了,要不要给御书房送去?”
      绾绡颔首,“敦和贵妃殁了,皇上这几日胃口不好,食些银耳粥也是好的。我一会亲自送去。”
      云嫣莞尔,“主子素来善解人意,皇上看到主子必是欣慰的。”
      “行了,快去准备罢。”绾绡理了理鬓发,“过去的仇可以不理会,眼下的路却是要好好走的。”

      钟怜宫与御书房相去不远,沿途草木荫荫正是春暖好时节。可惜一路百花争妍却独独少了木槿——这的确不是什么艳丽的花卉,少有人会喜爱,可惜那个如木槿般温柔守望的女子,到死那一刻才换来几声叹息。绾绡漫不经心走在小径中,身旁是夹道而开的花木,心思却是黯淡的。
      心不在焉之下竟连不远处古怪的声响都不曾听见,还是织蓉敏锐,拽住了她的衣袖朝灌木丛那瞥了眼。
      顺着方向细细辨去,可以听到若有若无的细碎哭声夹杂着女子的喝骂。
      大约是那宫的妃嫔在责打宫女罢,绾绡不欲多惹麻烦,于是只佯做没有听见。
      “主子……”织蓉却拽住她的衣袖,“那声音有些……像良嫔。”
      绾绡见她神色异常,仔细分辨,果然是几日前来她宫里那胡女的声音。落荫是那女子如友,她也不好置之不理——何况所不是这女人,她只怕仍在菁妃的摆弄之中。
      循声寻去,不远处的凉亭中正汇着一大批的人,多是宫女宦官,而亭内正坐着一女子,黛紫暗纹宫装,高髻如云略施钗环,侧颜明丽,气势凌人。而身旁则有一女子跪地,绯裙翠裳,一头的金玉珠宝遮住了脸,一面低头哀泣一面自己扇着耳光。
      “下手重点!你们胡人不是最有蛮力了么?”坐着的女子恶狠狠道,颇有轻易不饶人的意思。宫中敢这般咄咄逼人的,除了隆宠之下的瑶妃柒染,便是将门出身的姁妃。
      绾绡看了眼不远处的御书房,对拎着食盒的展翠道:“罢了,你将这银耳粥送与皇上罢,我便不去了。”
      “主子这是要解良嫔之围么?”展翠有些犹豫,“可这里离御花园如此近都不见皇上派人来管,姁妃又是位分尊贵性情急躁的……”
      “你无需多虑,我去了。”绾绡安抚笑笑,转身朝姁妃一众行去。
      姁妃见她到来颇有些意外, “谢妹妹。”
      “给姐姐请安。”绾绡含笑福身,“妹妹听闻这附近茉莉开得甚好,想采些来调胭脂,却遇上了姐姐,真是巧了。”
      “可不是巧么。”姁妃执着绾绡的手一同坐下,“容姐姐去的突然,本宫为了让她走的体面些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操持丧葬。”她似是忧伤的一叹,“好容易才得闲四处走走散心,却又被这蹄子扫了兴致,你说可恨不可恨。”
      绾绡随意往良嫔身上一瞥,“自然可恨,这良嫔是做了什么惹恼了姐姐,说出来妹妹帮姐姐出气。”
      良嫔哭的双目红肿,目光委屈而怯懦。
      姁妃眸中有嫌恶的光芒,“都说胡地蛮夷不识礼数,果然如此。这敦和贵妃才下葬,她便打扮的花枝招展来御书房附近高歌起舞。本宫正与皇上感怀容姐姐呢,偏这蹄子这般不长眼。皇上不悦,拂袖而去,令本宫处置这没规矩的蛮夷。”
      “姐姐位居妃位资历深厚,责罚宫嫔是理所应当。”绾绡噙着淡然的浅笑,“这良嫔跪了多久了,若还未学会我中原礼仪,那可真是枉费姐姐苦心了。”
      良嫔虽是新入宫的胡女却已有与六宫群芳争艳之野心,这在绾绡初见她时就瞧了出来。
      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吃些苦头也好。绾绡心里是这样想着的,然而到底还是不忍,一是为落荫,二是因良嫔与她一样,都是远嫁而来孤苦无依。
      于是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可妹妹担心姐姐处罚这胡女过了,非但不能使其教化,还会遭人诟病呐。”
      姁妃有些不以为然,“本宫堂堂从一品妃,就算是过分了有如何,这不过是个嫔罢了。”
      “是是是。”绾绡笑着颔首,“可姐姐有没有想过,姐姐与良嫔的身份。”她略顿,打量了眼姁妃好奇的神情,“令尊乃骠骑大将军,大将军长年镇守西北为大息抵御胡人,可如今边疆太平,胡人皆臣服于我大息,这胡女虽身份卑贱,却也是瓦萨巴巴送过来的,背后的可是西戎。姐姐身为将军之女,若对一介胡女惩处太过,难免会被人说是心胸狭隘旧仇不忘,更有甚者,指不定会说姐姐是蓄意挑起胡汉事端,那可就不妙了……”
      姁妃不觉有几分凝肃。
      绾绡思索片刻,“依妹妹看,皇上虽命姐姐教良嫔规矩,却也是不欲伤了两邦和气的。不如姐姐先暂且放过良嫔罢。”
      姁妃略略沉吟,摆摆手,“也罢,本宫也不愿和一个蛮人多做计较。本宫还有要事,便先行离去了。”
      “恭送姁妃娘娘。”
      待姁妃走远后,她看着犹在地上哽咽的良嫔,叹了口气,将她扶起,“可还好么?”
      “阿苏莫谢过姐姐!”她泪如泉涌万般委屈的模样。
      “方才折辱你的人你可知道是谁?”绾绡扶她坐下。
      “姁、姁妃。”良嫔言及这个名字时还是忍不住轻颤。
      “你很想得宠?”绾绡替她将头上散乱的珠花玉钗一一扶正,她看着她,眼神清明,“说实话。”
      “我……我……”眼前女子看似温和但良嫔总能感觉到那温和下隐隐的威慑,令人不得不说实话,“我的族人都说中原富庶,做了中原皇帝的妃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我进宫后皇帝却连碰都没有碰过我,我看宫里的宠妃一个个都过得那么好我却连宫人都可以嫌弃,所以我……”
      “你能不能耐住心来等待时机?能不能审时度势隐忍偷生?能不能伺机而起转瞬翻身?能不能心思缜密趋利避害?能不能心狠手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绾绡打断她,一连串的抛出问话。
      良嫔愣住,仔细忖度后终究是摇头。
      “既然不能,那就不要动争宠的心思了。”绾绡没有什么委婉的语言,“不自量力只能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可、可我不甘心!”良嫔涨红了脸,“好容易来了中原皇宫,就这样孤老终生么?”
      “孤老终生那是最好的结局。”绾绡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方才姁妃的手段你也领教过了,可我要告诉你,姁妃并不算个狠厉的角色,在这深宫中多的是有本事的女人,她们能让你死都死得莫名其妙。”
      良嫔颤抖了一下。绾绡看着她尚清澈如鹿的眸子,“你莫要只看到那些宠妃的风光,她们每一步都是踩着血走过的,有她们的,也有自己的。你若承受不来,就不要妄想成为她们。”
      良嫔低头,默然不语。
      绾绡知道她仍是矛盾,于是道:“草原上的白鹰进了黄金笼,要么剪去爪牙长羽同雀鸟争食,要么清者自清一世寂寞。与你同住安妍宫的白淑容是喜静之人,她不会如姁妃般为难你,你若想平安也是有机会的。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好好琢磨罢。”
      “谢荣华!”良嫔从她身后叫住她,“依你这么说,后宫妃嫔得宠是苦,无宠亦是苦,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绾绡步子稍顿,回首,望见的便是满眼的百花鲜妍与花丛中央年轻认真的良嫔,一样的美,一样的脆弱。她唇角浮着哀凉的笑,“所以说,姹紫嫣红终不过付与断壁残垣。一入宫门,一世长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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