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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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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仲得知二人来意,说了句“殿下自有打算”,而后便不愿再谈。杨少乾似乎是信了,赵缨络却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程文仲被她缠得面如苦瓜,仍是咬死了什么都不说。
“不说算了!”甩袖而去。
程文仲恭恭敬敬的去送神。走了赵缨络一尊大神,还有杨少乾一尊小神。小神一副好奇至极的神情,问程文仲:“我也不能告诉?”
程文仲叹了口气:“殿下特意嘱咐,尤其不能告诉你。殿下还说,以后的事,你都不要再参与了,我那处私宅你也不要去了。”
杨少乾收起悠闲自在的表情,许久不语。半晌才道:“我知道了。程叔也给殿下带个话,就说少乾——”顿了顿,“十分高兴能与殿下结交。”
程文仲颔首。杨少乾收扇:“少乾走了。”
“去吧。”
七月流火,已经不那么热了。杨少乾出了程府,独自沿街缓行。走了不远,身旁多了一人。赵缨络眼巴巴的问他:“程大人有没有告诉你?”
杨少乾摇头。
赵缨络说了什么他没去在意,回了家就去了书房。坐了一阵,磨了磨,拿笔沾了,铺开信纸。略略沉思,落笔。
【传君兄:见信如晤。】
赵从珂在大相国寺内住了几日,赵缨络偷溜去过一趟,到了寺门前就被拦了下来。守卫的是殿前司驸马都虞候唐尧,赵缨络拿他不下,悻悻而去。
八月初,八字军殿前述职。此次前来的人赵彦亦见过,正是八字军新晋主帅——陈传。
陈传进殿,跪地呼万岁。赵穆让他速速平身,夸奖了一番八字军近年来功勋。而后向赵彦介绍:陈将军是仁朔将军陈平之子,我记得你曾随陈老将军去过西夏,想来应该知道。
赵彦恍然大悟,摇头:“老将军竟有后人,儿臣竟然不知。”
“朕也是刚得知。”赵穆笑得和蔼可亲,“陈将军幼时,朕也曾抱过。果真是白驹过隙,朕仿佛真是老了。”
众臣忙说了些“陛下正当盛年”一类的话,赵穆哈哈一笑,赐座陈传,让他坐下述职。
八字军每隔一年来京述职一次,陈传去年刚接手八字军,是故赵彦没有见过他。陈传讲了近两年来八字军所做之事,提及今年新招了义军两千,蒙陛下厚爱,已经给现在的五千义军发了饷银,制了新衣。
赵穆只当“蒙陛下厚爱”与往常一样,是个客套词,笑容满面的受下了。又命内司备好酒宴,晚上给陈传接风。
下午的时间赵彦在梅苑陪徐婉容,一步未出宫门,到了傍晚准时赴宴。落座不久,赵穆也来了,恩准陈传坐他身侧。二人在席间一直说话,偶尔望下来,似乎是在看唐恪。无需赵彦去看,想都知道他现在必定如芒刺在背。一眼望过去时,唐恪果然浑身哆嗦,额头上的汗滚珠般往下落。视线稍移,对桌吴敏拍了拍赵恒握着酒杯的手,赵恒缓了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宴过半,舞姬献舞。丝竹管弦声中,有太监到唐恪身后,俯身在他耳旁说了什么。唐恪慌忙起身,太监朝他作揖,而后离去。唐恪重又坐下,神色越发不安。赵彦分明察觉到他有许多次朝这边看,似乎有话想说。他装作不知,侧身与身旁陈武说话。
满堂莺歌燕舞,酒微醺。
子夜时分,酒宴终于散了。陈传下榻之处在城东如悦驿馆,刚好与赵彦顺路。二人同乘一车,出了东华门。门前车水马龙,路边小贩高声叫卖,马蹄声、谈话声全都掩入喧嚣中。
“事情太多,不知从何问起。”赵彦思索许久,道。
“陈某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陈传亦道,“殿下最想知道什么?”
“从珂所做之事,你知道多少。”
陈传并未犹豫,答:“七八分。私采煤矿是真、私铸兵器是真、私募兵丁亦是真,不过都是为了朝廷。殿下计深远,哪怕以身犯险也再所不惜。”
“那唐恪是真的知道了?”
陈传摇头,道:“此事要从殿下托顺德帝姬募集军资说起。”
赵从珂是怎么结识了唐恪,她没说,陈传也不知。只知道赵缨络押运第一批十万两白银回行宫时,唐恪就多了个心思,派了人守在那里。等了好几日赵缨络都没去动那批银子,唐恪大概是急了,派了人去闹了一出戏,让赵缨络担心钱被发现,连夜转运。这一次他终于顺藤摸瓜,摸到了程宅。
银车出城那几日,唐恪手下的人也偷偷跟去了。押运的人不大小心,竟然让他们跟到了陕北一代。好在最终及时发现,前边那些事也是从他们嘴里问出来的。不过钱到陕北的事已经有人回禀了唐恪,那时正是七月下旬,陈传亲自回京报信。见面之后,赵从珂立刻嘱咐了他之后的事宜。
“那时唐恪尚未出阴招,殿下就已经步好了棋。我一直在等人送东西过来,昨天夜里终于送到了。”陈传说到这里,稍稍露出了点笑意,“陷害帝姬的陕西节度使梅玉是唐恪当年同窗,好巧不巧,他在陕西也曾私采煤矿,而且营私舞弊,留了一大摞罪证。不过有唐恪在上面撑着,没有谁敢参他。我奉帝姬之命,带来了陕西聊城县、吴宁县、封山县三县的万民书,还有不少账簿和证人,已经送到了皇上面前。”
“陈某当时装作是为民请命,而后问起长庆帝姬。皇上果然问我为何提及殿下。”
“你怎么说?”
“陈某说,长庆帝姬曾给了八字军一比巨资,帮助八字军拨付饷银、购买军需。皇上问帝姬为何要这么做,陈某就说,当年帝姬遇难,八字军曾救过她一命。”
赵彦微微颔首。这个理由编得像模像样,赵穆无论如何该信个几分。
“之后的事,陈某就不得而知了。皇上是否注意到梅玉和帝姬之间并无直接关联,梅玉和唐恪又是同窗,唐恪又是太子一党,那陈某就说不准了。”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写着大计已成。这表情只有片刻,稍纵即逝。片刻的时间,陈传又恢复到了凝重的表情,“不过我试探过皇上的意思,他似乎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打算给唐恪什么重罚。”
“那是预料之中的事。”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唐恪曾指使梅玉陷害赵从珂,更不能证明赵恒曾参与此事。即便能证明,赵穆也不会为了他赵彦和赵从珂给最宠爱的儿子和臣子什么惩罚。到时候仍然是遮遮掩掩,随意处理了了事。他和赵恒之间那些勾心斗角,赵穆早有察觉。那么多年了就一直假装不知或是偏帮太子,也不会为赵恒陷害了他一次就有什么改变。
不过,陈传这话,却让赵彦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他理得出此事和赵恒的关系,那多半是赵从珂告诉。他那些心思,本想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的确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是什么意思。
只一眼,陈传并未察觉,仍道:“本来我手下有高人能模仿二人笔迹,编出两人合谋的信件,殿下却让我别那么做。殿下的意思是过犹不及,太直接了反倒会让皇上生疑,于我亦不利。”
个中利害关系,他自然明白。只是大好一个除去唐恪的机会就这么从手里溜走,始终是不甘心。
二人各怀心思,有一阵不说话。沉默间,马车过了最喧闹的门前大街,正式进入了东大街。路边行人少了许多,也安静了不少。又过了一阵,车夫报曰:如悦驿馆到了。
陈传起身下车,两个人客套疏远的道了个别。车夫扬鞭,马车继续往东行。赵彦独坐车中,听着马蹄声踏踏。
赵恒身边有唐恪、吴敏,他身边有赵从珂。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完颜宗赞。传闻完颜晟视完颜宗赞为威胁,一心想要除去。那时他想,完颜宗赞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一个女子,怎会威胁到完颜晟。
念头稍纵即逝,赵彦旋即回神。大约是夜太深,只觉浑身发凉。
完颜宗赞此时正在回上京的路上。西军大军开拔,尚未到高丽占领之地,他们就已经闻风撤退了。完颜宗赞留了一部分士兵驻守国境沿线城郭,而后直接率部回程。西夏人最怕她,视她如嗜血罗刹。她进攻西夏那年,不少西夏军队听说她的名字就开始溃逃,西军却知道她一向是能不战则不战,并非嗜血好战之人。那不代表她心软,她只是不随便杀人,也不喜欢随便牺牲手下士兵。
高丽只是小角色,难对付的是西夏和蒙古。五年前西夏新帝登基,国土在五年间涨了一倍,军队也非从前能比。不过西夏如今被齐国牵制,暂时不会造成威胁。
棘手的是蒙古。
骑兵前方开路,完颜宗赞执鞭远望,长河落日,一片大好河山。
“王爷。”传令官骑马过来,“陛下有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