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初心》他们的日子

1、争吵

　　八月初，正值盛夏，暴晒了一整天，临近傍晚的这点阵雨简直是杯水车薪，地面将水汽一蒸，反而更加闷热起来。夕阳混着还未散尽的阴云将天空调和成绛紫色。
　　下午六点多，正值下班高峰期，又是周末，连城际高速的收费站处都排起了长队。道旁绿化带上的泥土还隐约散发着湿气，高速公路的沥青路面却早已被汽车的余热熨干，缓慢行进的车辆争相吐着闷气，像一头头攒着火的斗牛。
　　憋在其中一头“斗牛”里的服部平次敞了一会儿窗还是觉得不透气，干脆又门户紧闭将车内空调开到最大，并随手打开了音响。U2颓着嗓子高唱一首《Stuck in a Moment You Can't Get Out Of》，呵，还真是应景。
　　被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此时响起来，平次看了一眼来电，在铃声开始奏第二遍的时候还是接起来。
　　“和叶，有事吗？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去找工藤。”
　　“恩，我记得。可平次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我知道呀。情人节、圣诞节、纪念日、你生日，哪天不是跟你一起过的？我自己生日自由支配一下时间怎么了？！”他竟先急起来。
　　“我没说不行啊……”
　　听到那边声音弱下去，平次自知刚才有些过分，缓了缓才说，“我们就在京都呆一晚上，明天中午就回去了。”
　　“哦好。今天工作怎么样？”和叶重新振奋精神调整了语气。
　　“还行吧。”

　　“还行”就是“不怎么好”，他保持这种状态已近一年了。
　　服部平次，现年27岁，任职于大阪警局，现正遭遇着工作以后的第一次低潮期。一毕业就子承父业进入警界，刚开始，他名声在外，亲父在任，个人能力也强，自然顺风顺水，没几年就成为最年轻的警部补，可以独立带小组接手案件了，成绩斐然。但“能者多劳”的服部平次并不只顾着“自扫门前雪”，有时其他组的案子遇到难题他也会插手帮忙，跟当年高中生侦探时一样，侦查思索一番就把结果当着大家的面亲口说出来，“所以凶手就是某某某！”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英武帅气。被喧宾夺主的平级同事自然有些不悦，他就用工藤那句“推理没有输赢，因为真相只有一个”来教育人家，言下之意“反正都是逞强除恶，还分什么你我，你就不用这么计较功利了哈。”对方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可心里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几回下来，平次身边就形成了手下忠心耿耿跟他建功立业，同僚貌合神离对其敬而远之的人际环境。这看起来似乎并不有碍公务，他还是只管伸张他的正义，但风云际会，最近一次的人事调整中，服部平次终于得报。功劳最大荣耀最多的他仍是小队长，反而是破案能力差他甚远的某个原平级同事成了他的长官。时任本部长也不惮向他直言实情，说“服部你是干才一个，但距将才还有段距离。”新上任的直接领导刚好曾被他“教育指导”过，那人表面上大度拍着平次的肩膀说：“小老弟，反正有了案子大家一起办，咱们同吃一碗饭。”但实际上分配给他的案件不是一侦就破的鸡肋，就是硬骨头，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嫌犯却怎么也抓不回来。服部平次空有一身屠龙术无处施展，脸色憋屈得更加黑了。
　　身为妻子的和叶当然看得出他的苦楚，刚开始是关心关切，搞得平次压力很大，就好比做作业的时候一直有人在旁边盯着，或者更含蓄点，好比一会儿推门进来送水，一会儿又送盘水果，嘘寒问暖反而让他紧张焦躁。后来和叶也有所觉悟，为给他减压，表示说“家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好歹还是名记者呢……”这下子平次更下不来台了，他多少有点，不，是有很多大男子主义，让自己女人说出这种撑场面话来，脸上更加过不去。
　　服部平次从小的性子是这样的：对于看得清辨得明的困难，他有信心克服知难也要硬上；对于剪不清理还乱的麻烦，他就本能地装蒜逃避。而处理情绪，在他看来恰恰是最麻烦的事，于是家人就成了他的逃避对象。这些日子，他忙的时候就住单位，不忙的时候也早出晚归装作很忙的样子，对待和叶的追讨也越来越不耐烦。

　　好不容易过了收费口，平次将手机改成耳机接听，发动车子。
　　“平次又有快一个月没怎么回过家了呢。”那边和叶接着说，“你不会有外遇了吧？”后一句是佯怒玩笑的语气。
　　“怎么可能！你知道我没那本事的啊。”我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哪还会额外再自找一个。
　　“哦。那回京都若再碰上初恋情人可小心点哈。”
　　“又来了，”平次烦了，“你有完没完！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小破事儿叨叨十几年了，一下说是生气吃醋，一下又说不介意只是开玩笑调侃我。你开我玩笑我也得觉得好笑才行啊！实际上真没意思。”没错，到现在服部平次也没告诉和叶他的初恋情人就是她本人。起初是因为害羞，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暗恋她这么久让她太得意，后来和叶成了明媒正娶，结婚都七年了，可她还在纠结这件事，反而让平次越发起了逆反心理：女人怎么这么奇怪，喜欢给自己找个假想敌堵心着。别的男人有的是前女友甚至前妻，他只有个童年惊鸿一瞥还被抓住不放，她是不是太无聊了？
　　“……”那边隔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只听见车子驶过减速带的声音，咯噔咯噔。“平次，我们的婚姻出现问题了你不觉得吗……”
　　“我……”一听见和叶的哭腔他的心就像被狠狠捏了一下立刻就瘪了，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你不觉得！”她干脆吼出来，和叶从来就不是低眉顺眼的人，她已经忍耐很久了。“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在努力！关心你、支持你、改变自己的态度，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不会越逃越远！”
　　“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问题，是你想太多了……”平次干脆把车停下来认真安慰她。
　　“是，我想的太多，可你根本就不想！我有时候都怀疑，你真的喜欢我吗？如果当年爸爸没有为了救你而牺牲，你会不会这么早就向我求婚。毕竟我们之前只是青梅竹马……”
　　天呐！服部平次觉得自己跟犯了矫情的女人根本就无法交流下去，你这儿故事还没开头呢，她那儿都已经写出一部言情小说来了。
　　“你那意思是我从来都没爱过你，我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一块儿凑合过了这么久？那你也很厉害啊，还能忍到现在都不跟我离婚。”平次的意思是我跟你是一样的，你如果是真心的，我也不可能一直都是装的。
　　“……平次想过要离婚吗？”
　　“够了！”他要疯了，她这是用了记者采访的技巧下了个套等着他吗？“你去睡个觉平静一下，有事儿等我明天中午回去再说！”平次干脆拔了手机电池扔到车后座上。
　　前方的路已经暗下来了，他打开车灯，开足马力向着京都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