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红尘》一而已

21、毒计

　　“景兄，怎么才刚来就要走啦。”说话间丰熙刃已来到景翼面前，突然阴恻恻一笑，“或者该称呼一声景门主？”
　　景翼眼中精光闪过。
　　“景翼，云越门门主。”丰熙刃补充道，“难怪你武功如此高强，丰某败在你手倒也不算辱没名声。”
　　丰熙刃的话让紫玲珑大为震惊，云越门她是听说过的，虽然不多，也知道是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尤以暗杀为主，天下第一杀手蓟影传说就是云越门下。但除此之外世人对云越门几无所知，其门主则更为神秘，不但性别、年龄不详，连名字知道的人也不多。想不到云越门的门主居然就是景翼。
　　相较于紫玲珑的震惊，夕颜的反应倒很平静。她早在葛彪口中就听过云越门的名字，也知道那个斗笠男是什么天下第一杀手，而看那天的情形，他似乎是听命于景翼，即如此，说景翼是云越门门主也不足为奇了。当然她是不可能知道云越门在江湖上的这些传言的。
　　景翼见丰熙刃说破自己身份，却不甚惊讶，只淡淡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日在下无意中听到景门主和古老前辈的谈话。”无意中听到？恐怕是偷听吧，夕颜腹诽，却见丰熙刃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虽然没人知道关于云越门现任门主的几乎任何信息，但云越门的创立者乃是景云，却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并且江湖传言现任门主就是景云唯一的徒弟。景兄既是景云前辈的义子和徒弟，丰某就大胆猜测景兄就是云越门的现任门主。”
　　景翼点了点头。“以丰阁主的心思，能凭着我与义父的关系判断出我就是云越门门主也不是难事。但不知丰阁主此来，”说着看了看丰熙刃身边的夕颜，“又挟持我的朋友，意欲何为？”
　　“韩姑娘是丰某来此路上偶遇，便邀请顺道一起游赏风景，并非挟持，景兄可不要误会。”丰熙刃一脸无辜。夕颜禁不住翻了个白眼，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脸红，此人皮还真厚。
　　“至于来找景兄你，确实有事相求。”见景翼不说话，丰熙刃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此次武林大会丰某志在必得，还望景兄相助。”
　　“我恐怕没这么大能耐，丰阁主找错人了。”景翼不客气地拒绝。
　　丰熙刃也不着恼：“景兄无需自谦，即便你没有，那卧龙山庄龙庄主也有吧。”
　　“那丰阁主该去找那龙千江，却来找我做什么？”
　　“若景兄前去游说龙庄主支持丰某做武林盟主，可比在下的话管用多了。”
　　景翼眉角一动，但旋即不露声色道：“此话从何说起，我与龙千江并不熟识，他又如何会听我的话。”
　　“哈哈哈——”丰熙刃突然一阵大笑，“景门主不用再装了，别人或许不知道，却瞒不了我，这卧龙山庄根本是云越门的地方，而龙千江也乃是云越门下属，又怎么会不听景兄这个门主的话呢。”
　　此言一出，夕颜和紫玲珑又俱是大呼意外。这龙千江在武林威名赫赫，乃当世大侠，想不到竟也是云越门的人。此次武林盟主，若不出意外应当是龙千江拔筹，如此一来岂不意味着他背后的云越门将掌控整个武林。世人只道云越门是个杀手组织，却不知它的势力竟扩展至此。而景翼，云越门的门主，龙千江真正的主人，他的野心竟是整个江湖吗。
　　夕颜和紫玲珑在那百转千回，景翼却还是一派平静漠然：“丰阁主知道的还真不少，血支阁消息果真灵通。只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呵呵呵，若景门主不答应，在下只好请韩姑娘去血支阁做客，直到景门主答应帮忙为止。只不过路途遥远，保不定韩姑娘会受些苦。”说着原本抓着夕颜胳膊的手故意一用力，夕颜只觉一阵巨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嘴上虽然不吭声，心里却“人妖”“变态”地把丰熙刃骂了个够。
　　景翼见状，脸色一寒：“恐怕你今天走不了了。” 墨竹在手，杀气四溢。
　　夕颜这才看清，原来“墨竹”是缠在景翼腰间，剑身与他所穿黑衣一色，因此不仔细看难以发觉。却见景翼突然脸色一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丰熙刃。
　　“怎么了，景门主，是不是觉得浑身发软，使不上内力？”丰熙刃一脸早知如此的肆意张狂。
　　景翼不理他，只皱眉思索，突然似想到什么，眼睛倏地睁大：“那封信！”说着狠狠瞪向一旁的紫玲珑。
　　丰熙刃眼中闪过赞赏：“不错，紫玲珑给你的那封信上沾有我的‘春雨润物’。‘春雨润物’无色无味，触之即潜伏入人体，可持一日不散。催内力而发作，催动愈甚发作愈猛。发作时功、力、尽、失。”最后四字丰熙刃一个个吐出，声音冷酷如地狱恶魔。
　　春雨润物，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侵入身体，一丝一分剥离内力，多么形象美丽的名字，多么阴狠歹毒的毒药。
　　紫玲珑惊得捂住了嘴。她没想到丰熙刃会利用自己在信上下毒害景翼。她脸色惊恐地望着景翼如刀刃般充满杀机的冰冷眼光，猛得直摇头，心中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嘴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夕颜却一头雾水，什么信？只得询问地望着景翼。
　　“你让紫玲珑假借夕颜书信约我来此，我虽怀疑此信真伪，但也只以为这不过是紫玲珑玩的小把戏，却没想到是你在背后捣鬼。是我大意了。”景翼这话虽对着丰熙刃说，其实也是向夕颜解释了前因后果。
　　夕颜这才明白为什么今早找不到景翼，为什么景翼会和紫玲珑在一起，为什么自己会半路被丰熙刃劫持至此，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丰熙刃早已谋划好的，目的便是害景翼失去武功，好以自己为人质逼景翼将武林盟主的宝座让给他。当真用心良苦。只是——夕颜侧脸问丰熙刃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笔迹？”景翼也是心思细密之人，想瞒过他也非易事，既然他最终赴约，说明那信必是模仿得自己的笔迹。
　　“韩姑娘可还记得晚饭前所写的那张方子？”丰熙刃笑得如狐狸。
　　原来如此。“佩服。”夕颜语带嘲讽。
　　“过奖。”丰熙刃也不客气。
　　离的近了，夕颜才发现丰熙刃的眼珠竟是绿色的，这才想起先前在武林大会上似有人说起血支阁来自西丹，看来这丰熙刃也应是西丹人，因此与晔国人长相有异。被他绿幽幽的眼睛看得寒毛直立，夕颜不舒服地扭头避开。
　　“怎么样，景兄，丰某方才所求你是否同意？景兄若拒绝，恐怕韩姑娘就要受委屈了。”丰熙刃假装不忍道。
　　景翼不回答，只死死盯着丰熙刃。丰熙刃也不催他，只好整以暇地耐心等待。他此时占尽上风，不怕景翼不就范。
　　时间一分一秒静静流淌。突然景翼眼底有光芒划过，丰熙刃心中一动，似想到什么，暗叫不好，却已是来不及，只觉脑后劲风刮过，下意识地避让，便有人趁这短暂时刻从他手中抢走了夕颜。
　　“门主，您没事吧？”平直而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响起。
　　“没事。”景翼对已带着夕颜回到他身边的援兵道，“影，先解开夕颜的穴道。”
　　原来来人是蓟影。蓟影是天下第一杀手，隐身能力自是一流，因此他平时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暗中保护景翼。只不过景翼武功高强，一般情况下无需蓟影出手，他也不轻易现身。上次是见葛彪人多，宾州五虎也算有些名气，保险起见蓟影才第一时间出的手。适才他原本也仅躲在暗处，却见景翼脸色有异，听了丰熙刃的话才知景翼中了毒，又见丰熙刃欲以夕颜威胁景翼，这才先下手为强，将夕颜救走。
　　蓟影却不听景翼吩咐，只将冰魄剑指向丰熙刃，冷声道：“丰熙刃，你胆敢伤害门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天下第一杀手蓟影啊。”丰熙刃却毫不惊慌，“我早料到你会出现，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悲呼：“蓟影，还我弟弟命来！”
　　好熟悉的声音。夕颜抬头——
　　“葛旭！”夕颜脱口惊叫。却见葛旭不知从哪而降，正双目赤红地看着蓟影，一副欲杀之而后快的表情。
　　蓟影却仍一脸漠然：“我不认识你，你弟弟又是谁？”
　　“我弟弟乃是葛彪。”
　　“葛彪？”这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他一生杀人无数，不可能每个名字都记得。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杀过的人？”葛旭一脸嘲讽和悲愤，“那好，我来提醒你一下。我弟弟葛彪乃宾州五虎中的玉面虎，和另外四虎于神都城内尽悉死于你手！”
　　“原来是他。”蓟影恍然，坦然道，“不错，你弟弟是死于我剑下，你若想为他报仇便尽管来吧。”
　　“蓟影，拿命来！”说着提剑而上。
　　这葛旭武功竟也颇高，可说与蓟影不分上下。望着两人缠斗的身影，夕颜说不出的震惊。葛旭竟是葛彪的哥哥 ？！纵然他也姓葛，纵然他说过弟弟尤喜女色，纵然他弟弟也是江湖成名之人，夕颜却从未想过他口中的弟弟竟会是葛彪。又有谁会想到那样长相委琐、品行恶劣的葛彪会有如此相貌不俗、为人磊落的哥哥。只是葛旭又是从何得知蓟影杀了葛彪？那日小巷中的事不是应该只有自己和景翼、蓟影知道吗？
　　“是你告诉葛旭的！”夕颜猛地对丰熙刃喊道。难怪他有恃无恐，对蓟影救出自己也不以为意，原来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下。想到所有可能，利用一切人事，此人的心智真是深沉。望着那如鬼火般的绿瞳，夕颜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害怕。
　　“你们以为在那小巷内无人看到便只有天知地知你们知吗，可惜冰魄剑造成的伤口实在太特别了。”丰熙刃一脸得意，“景翼，如今所有人都在卧龙山庄内参加武林大会，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来帮你。”说着抽出血剑，朝景翼一步步逼近。
　　景翼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嘲笑，突然周身真气暴涨，竟飞身朝丰熙刃刺去。丰熙刃大骇，忙以剑格挡，却还是被震得忍不住退后一步，脸露讶色：“想不到中了‘春雨润物’你还能有如此功力，景翼，我当真小看了你。不过，你越是运功，内力消失的越快，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说着提起迎战。
　　这丰熙刃也当真狡诈，他知景翼已是强弩之末，内力坚持不了多久，因此也不硬拚，只在景翼周身游走，景翼一旦出剑便跳走，而倘若景翼停下休息他又趁机攻击，没多久，景翼就脚步虚浮，动作迟缓，招式绵软，连夕颜也看出他已是在勉力维之。果然一个破绽，景翼胸前挨了一掌，吐出一口鲜血。
　　“景翼！”夕颜大惊失色。那边蓟影听到夕颜的惊呼，也发现了景翼形势不妙，只是苦于葛旭的纠缠脱不开身，心急如焚。
　　“丰熙刃，你个下流龌龊的卑鄙小人，不男不女的变态人妖！”夕颜大骂，她本生性豁达，不怎么与人记恨结仇，如今却是恨极了这丰熙刃，因此骂来毫不客气，“景翼，你快逃，别管我！”夕颜相信，以景翼的功夫，即使中了毒，想来也能全身而退，何况还有个蓟影在。
　　“闭嘴！”
　　“闭嘴！”
　　景翼和丰熙刃同时停手喝道。
　　景翼喘着气，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我又怎么会抛下朋友先走？”
　　“想不到云越门门主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呐。”丰熙刃嘲讽道，再不给景翼喘气的机会，反而加紧了攻势，想必也看出景翼已到极限。
　　景翼，你个傻瓜、笨蛋！夕颜暗骂，心中却潮湿而温暖。
　　而一边的紫玲珑因为景翼的话嫉妒愤恨不已。为什么他连看都不愿多我看我一眼，却甘愿为另一个女人力拼至死？为什么这个如此平凡的女人，却可以得到他如此爱护？我又哪点不如这个女人，她凭什么能夺走景翼的心？凭什么？凭什么！紫玲珑越想越气，不由涌起一股杀意，便一步步朝夕颜走去。
　　夕颜见紫玲珑一脸妒妇加怨妇的模样、满身杀气的朝自己走来，心中一凛，问道：“你想杀我？”
　　“不错。”紫玲珑咬牙道。
　　“为什么？”夕颜不解。
　　“杀了你，他便会喜欢上我。”紫玲珑突然露出温柔的神色，在此刻情境下诡异非常。
　　“杀了我，他也不一定会喜欢你。”夕颜自然知道紫玲珑口中的“他”是谁，只是不知道紫玲珑这是什么逻辑，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不杀你，他永远不会喜欢我。”紫玲珑赌气道。
　　这都哪跟哪啊，夕颜不禁翻了个白眼，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女人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对于紫玲珑，夕颜还是颇为同情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无奈她也可以理解，但也不代表她愿意就这样白白地死在紫玲珑手上，忙不迭道：“喂，你先冷静一下，咱们有话好说。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你终有一天能打动他呢，你若杀了我便丝毫机会也没有了。即便打动不了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为了一段不属于你的感情背负一桩人命呢。”
　　夕颜觉得自己言辞恳切，情理皆备，紫玲珑应该会被感化。谁知紫玲珑却好像更受刺激，恨声道：“受死吧！”说着一掌猛力击出。
　　完了完了，夕颜绝望地闭上眼睛。莫说她此时被点了穴，动弹不得，便是能动，也断不是堂堂归阴教少主的对手。想不到她韩夕颜竟会死的如此莫名和不值。夕颜一阵哀叹。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夕颜不解的睁眼，却看到紫玲珑一脸震惊地望向自己身后，右掌还保持着击出的姿势。再扭头朝后看去，只见景翼竟倒在地上，身前是一大滩鲜血，嘴角还留着刺目的猩红。
　　“景翼，你怎么样！”夕颜焦急而关切地问道。景翼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紫玲珑那一掌。紫玲珑那掌该是用尽全力，他此时内力尽失，根本无以防身，再加上先前已受了丰熙刃一掌，伤上加伤，想来情况很不妙。
　　“死不了。”景翼虚弱地回答。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夕颜很是气恼，却苦于无法为他查看伤势。
　　“你竟然……”紫玲珑喃喃道，神色惨绝，渐渐又转为疯狂，“好好，既然你不爱我，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说着竟飞起一脚，朝夕颜踢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原本就是突出的悬崖，夕颜站立的位置离崖边并不远，被紫玲珑用力一踢，身子便直直地飞了出去，越过崖边，就往下落。
　　“啊——”
　　“夕颜——”
　　“门主——”
　　三声叫喊几乎同时响起。

　　身体在快速的下坠，猎猎的风在耳边呼啸，吹得鼓膜生疼。夕颜十分痛恨这种自由落体的感觉。她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也从不愿尝试蹦极这类极限运动。而蹦极再不济也还有一条绳索维系生命，此刻却是赤裸裸向死亡的深渊跌去。有伸出的树枝不断擦逝过躯体，破开衣服，割裂皮肉。恐怕不等摔死，便已被撞死了吧，夕颜心中苦笑。在上下不着的无助中被死亡的恐惧折磨，还真是一种不好过的死亡方式。
　　突然身体落入一个怀抱，虽有些冰冷，却切切实实隔开了那些拦路的小鬼们。抵着那坚实如铜壁的胸膛，夕颜感觉温暖而安心，仿佛死亡的威胁已不再可怖。
　　“深呼吸！”头顶传来沙哑却不容违逆的声音。
　　意识还没反应，身体已然照做。
　　一声巨响，刺骨的水流肆虐地想涌入鼻孔，饶是夕颜已摒住呼吸做好准备，也还是差点抵不住这强大的压迫。只一瞬，夕颜便反应过来自己跌入了海里。不同于车祸落水那次的缓和，数百米自由落体产生的强大冲力下，心脏被水压挤迫地生疼，落水前的那口气此刻也已难维系。穴道又还未解，身体无法动弹，也不可能往上游。就在夕颜感觉自己就要这样窒息而亡时，身体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托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