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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0) ...


  •   失态了。

      深夜,露台上,黑发仙女用双手将自己的面容包起,温热的气息顺著脸颊扩散,很快地又自指缝化为一缕白烟,消散在冰冷的微风中,风中缟素长袂飘举,宛如卷出阵阵波浪。

      这几百年来,她在扮演好师傅的角色上,是无可挑剔的,适当的严厉、适当的慈祥维持了舒适的关系,她从未提及燃灯,而善解人意弟子们也不会主动来问,若有不识趣者恶意提起、语带羞辱,她亦平和应对,简短几句,对方便满面羞愧欠身告退,久了,人道公主修行高深心如止水,便不再自讨没趣,这般清冷如月的女子,怎会将赤云的区区话语放在心上,只因长年累积的种种负面情绪,恰巧给赤云那孩子刺到最要命的点,更别说额外的压力——人界面临变革的现在,连仙界也陷於纷乱震盪,而公主几乎可以预见将来的情势:越来越多的昆仑山仙道前往西岐,而殷朝王宫不仅有妖狐妲己,更有金鳌岛的闻仲,打著拯救天下苍生的名号,昆仑山的封神计画势在必行,然而金鳌岛并不打算任由自己人遭欺负,现下没有人会退一步,昆仑与金鳌岛局势紧张程度,只会升级,不会缓和。

      如果,出现开战的名义,可能、不,是绝对会发生战争!然後,就看仙人界有要介入多少的觉悟了。至於……更後面的发展,可真是令人烦恼,希望事不至於如此。尽管想著烦恼这词,放下掩面双手的女子,却带著清丽的笑容,真不知道她那笑容是打哪儿来的,明明正想著仙界大战、坠落人间这类不详之事。

      「大概再也碰不到燃灯了。」既视感,刚接燃灯回来的那阵子,似乎她也曾说了类似的话,那时她为自己的冷淡感到惊讶,而这次话语中所包含的热度,烧得她潸然泪下。

      又笑又哭间,龙吉公主了解到自己方才决定要进行的事,绝不轻松。

      燃灯临走前,将无数欢愉回忆留予她,而她,则将尔今尔後的伤悲都给留在此了。

      ***

      「燃灯,你要去哪?」缓缓走来的,是负责保养封神台的柏鉴,他是原形为乌龟的妖怪仙人,也难怪他走这麽慢了。

      「出去走走……」柏鉴不在意这不算回答的回覆,完成封神台的建造後,燃灯也没剩什麽大工作了。

      「那正好,你顺便去检查各边境帮助展开封神立场的设备,若有损耗,就拜托你来整修罗。」柏鉴转过身往里边走,随口嘱托背後的燃灯,「啊,还有帮我带点东西给边境的道友好吗?封神台的建立他们也有帮忙,我们昆仑这边可不能失了礼数,到时教主问起这事不好交代,听清楚了吧?嗄?」

      身後之人一声不响,回首,天涯辽阔,那人已无踪。

      「真是,忙著赶集啊?刚刚说的到底有没有听到呀?」

      ***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了快要两次。

      正如公主所料,金鳌岛与昆仑山的斗争不断升级,在支援西岐的昆仑一众连战皆捷後,金鳌岛竟来了个持有超级法宝的赵公明,论规模、论排场、论破坏力和过去的档次未可同日而语,而此时又有几人记得,最初的冲突,仅是昆仑山的一介道士太公望把金鳌岛出生的妖怪仙人封神呢?

      「唔,土行孙被赵公明抓了吗?」

      赤云碧云将最新的战况报上,其实太公望一行人受袭後,甚至尚未经过半个时辰,这战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也能想见仙人界越来越投入这场纷争。

      「是的,赵公明还说正午前不与他一战,便要人质化为断头台上的露水。」说到断头台时,碧云喉咙一紧,声音禁不住地抖了一下。

      由於公主不方便在人界久待,加上凤凰山作为少数女流修行处,向来是仙界中格外僻静之地,这类求救请仙之事鲜少过青鸾斗阙的门槛,顶多就在空气中扩散一阵随即散去,然而想起近两年前,惧留孙大仙门下的土行孙冒死救人,有大恩於凤凰山,看来是不能随便听听了。

      「赤云、碧云,做好前往下界的准备。」

      「难道说?」赤云颇感惊讶,其实她对於公主接受这次报恩提议,只有一成把握,毕竟公主的身体并不适合到人界。

      「可是公主您的……」碧云将赤云的担忧给说了出来。

      「傻孩子,恩人在险境之中,我们不助其脱险,那还说得过去吗?」龙吉轻轻笑道,长年相处以来,只觉公主的笑总还是带了点清幽而难近,不过在碧云发生意外後,渐渐温婉可亲,甚至多了几分和悦,姊妹俩自认是与公主更加亲近了。

      「公主。」异口同声,语气中可听出感激的份量。

      ***

      这次,并不是公主第二次下到人界。即使不能长期留在人界,但难保不会有必须到人界的情况发生,更何况云中子也在一旁鼓噪劝说,期盼能研发出让纯血仙人停留在人界的药物,在经历了好几次惨得不能外道的生物体实验後,总算是达到几小时的功效,除了一点晕眩、发烧的副作用外,基本上不会留下永久伤害,但药不是万能的,不论是什麽药,见药三分毒,云中子强烈建议服用後短期内绝不可再用,否则後果他可不负责。

      「走吧,土行孙在三楼。」龙吉公主没有插手一、二楼的战斗,那些是给道士们锻鍊的机会,不好抢了人家的出场,所以她一直潜伏在Queen Joker II世号旁,等她知道土行孙位在几楼後,她才到渭水岸边,将赤云碧云一同带到船上。

      到了三楼入口,只见两名年轻道士,其中一名挤在两堵窄墙间,另一名道士则忙著用脚将进退两难的前者踹入,道士们的法宝无法破坏这堵特别建造的墙,因此才会闹出眼前的笑话,现场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据闻元始天尊这位徒弟素来有惊人之举,故卡在墙间那位,想必便是封神计画的执行者太公望了,而只穿背心、一身轻捷打扮的,应是武人之後的黄天化。想到此,龙吉公主便以与两位著急道士截然不同的平静态度说道:「请让开一点,天化。」

      「啊?」黄天化还未反应过来,一时间洪流奔放肆大,轰隆巨响後,厚墙已成残壁,灰烟弥漫间,已顺势抵销了火鸦袭向邓蝉玉的攻击。

      「水?是谁干的!」刘环咬牙切齿地望著入口。

      「初次见面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龙吉公主。」

      蹲在地上的太公望和将香烟往上叼的天化,两人都惊讶地望著龙吉公主,就算是仙人也要花点功夫突破的门墙,这位柔弱美丽的女子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将它一击摧毁,彷佛信手摘朵小花般容易,此时耳边传来刘环的辱骂威吓,心道这小子等会儿可要被修理得惨兮兮罗。

      这些发展,赵公明透过水晶球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即使他已习於妲己倾国倾城之色,仍不禁赞叹著来人的美貌,妲己豔丽夺目、娇媚绝伦,而龙吉公主则清如皓月、洁若霜雪,两位仙女要说谁比谁美,还真是难分轩轾。

      一知晓来人是纯血仙女,大沙漏中的四不像马上得意洋洋起来,仙界中都知道龙吉公主与妲己、闻仲齐名,赵公明的游戏这下非喊停不可了。不过四不像终究是灵兽小辈,听来的消息哪里会比金鳌岛大仙人赵公明还详细,华丽贵公子神色自若地笑笑,为四不像解释在极低机率下出生具有强大力量的纯血仙人,在人界是多麽脆弱的存在。

      感觉到些微的晕眩,黑发仙女在原地停留了数秒,待不适减轻後,方开口道:「太公望,这里就交给我吧。」

      「公主……」想起纯血仙人的身份,经常嘻嘻哈哈的太公望此时表情一转,甚至脸上冒了几滴汗,并以少见的恭敬问道:「您的身体称得住吗?」

      「恩……不用担心我。」龙吉回以轻松微笑,距离药效消退的期限其实并不长,不过她亦有把握足以应付,语毕,便迳自向前应战了。

      「太公望,好久不见啦!」碧云率先向当时意外也在现场的太公望打招呼,太公望闻声便来寒暄一番,识得龙吉公主的另一位弟子赤云,并得知公主会来人界,是要还之前凤凰山欠土行孙的人情债。

      言谈间,敌将刘环憎恶地往上空瞪视,气势汹汹,自诩自己是十分的对、有十分的义,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龙吉公主来挡,他亦是丝毫不畏惧,冲口就喝道:「八婆,你如果再继续阻挠我的话,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只要是想阻挠我和蝉玉之间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会……」三楼地上的岩浆隆起躁动,喷薄欲出,「宰了他!」此话一出,火鸦便自熔岩中窜起,伴以一声慑人心魂的嘶叫,一人一鸦,当真有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霸气,然龙吉公主不为此所震,只因这霸气跟燃灯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火鸦尚在威吓时,龙吉公主观察了一下情势,「底下的熔岩全都是他的法宝,无论怎麽攻击都无法抵挡住熔岩……」既然如此,索性将所有的一切都冷却下来,一劳永逸。

      公主周围的水珠稍微往外飘,水珠间结成了一圆,同时,更多的水网迅速织起,刹时间已布满整个空间,尤其火鸦身上,有最为密密麻麻的水线,它发出凄厉的啼声,听来似乎在向主人求救,坚固的水网并未因火鸦的示弱而放过它,不出几分钟,岩浆形成的火鸦冷凝成了一尊巨大的火山岩石像。

      「什麽?」刘环见他最得意的法宝,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废了,想起与之度过的日子,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他瞪著漂浮在上方的仙女,满腔的怒火几乎要烧出,然对方只是冷冷俯视,不怒自威的清冽之气如锋利剃刀,将那痴情男子的横行霸气削至无有。

      「哇!好安静的攻击方式,我得好好学一学!」黄天化目瞪口呆地看著这场战斗,自小他所学所见的打斗,大多是轰轰烈烈免不了几声吆喝、几翻滚地的厮杀,公主那副在战斗中气定神閒的样子几乎把他惊坏啦,这世界可真是无奇不有,当真有人能把拼上性命的战斗等閒视之。

      「要学很难。」并非故意要拨黄天化冷水,太公望也是集中注意力在观察这场战斗,看著看著便脱口而出。昔日四圣阻黄飞虎入西岐,其中有位操水道士高有乾是使用混元珠来战斗,那颗混元珠之所以能排出大量的水,盖因金鳌岛下面的海面上有空间相连的成对珠子,然而龙吉公主所使用的雾露乾坤网,完全是以自身力量引发的奇迹之力,论这足以冷凝火鸦壶的水量,也不见得会比高有乾的海啸少多少,此等力量的耗费,哪里是寻常小道能解的呢?所以太公望仅说四字:要学很难。

      「赶快认输吧,金鳌岛的道士,你的法宝已经无法使用了。」撤下水网,龙吉朗声说道,水珠在她身旁翻滚,似在戒备。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颓丧至极的刘环全身颤抖著,随即控诉似地吼道:「为什麽你们都要阻挠我!为什麽你们都要阻挠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追求一生的幸福?」刘环拿起万里起云烟,一瞄准便唰唰唰地朝公主连射了数支箭,「你给我滚一边去吧!」

      「不知死活。」箭矢咻地射向公主一米处时,竟然全都断了,「你的法宝是射不到我的,在我周围一直有一层薄薄的水壁保护我。」龙吉垂眼望著在做困兽之斗的狼狈道士,考虑著该如何降服敌人,随後她令水枪射向刘环四肢,扎了四个洞,欲使其了解她随时能取他的小命,「认输吧,我并不喜欢杀生。」

      刘环四肢的那四洞再次令太公望吃惊不已,公主对於水□□入的力道拿捏异常得宜,不断其手脚,却又使刘环不能快速行动,不仅展现量上的庞大,在质上亦是精密无比,水之仙女的称号,著实当之无愧!

      「唔……」这下刘环可真是被逼上绝路,他大手一勒,邓蝉玉已被他架住脖子,「不准动!」

      龙吉公主没想到刘环真会将自己的心上人当作人质,料想这人可能真的疯了,爱至於此,也未免太伤,刘环向蝉玉说了几句诀别话,手臂一用力,就要蝉玉的命。龙吉公主本想以水枪斩断刘环四肢,突见趴在沙漏残骸中的土行孙有动作,几番挣扎後,土龙爪已射入刘环後背,刘环松开蝉玉,转而捂住嘴也堵不住涌出的鲜血。

      「笨蛋!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你懂不懂!」此时的土行孙可真有几分气宇轩昂。

      「亲爱的!」蝉玉绽出打心底欣喜的笑容。

      「唔啊啊啊啊……可恶!可恶!」刘环怨恨地挥舞右臂,在混乱中他已化为魂魄往封神台飞去。

      「魂魄为了找寻出口而四处徘徊……」太公望看著魂魄弯曲的轨迹自问道,「那男人,最後是否能安然地找到出去的路呢?」

      龙吉公主宽心地微笑,能够平安无事比什麽都好,「啊……」似是药效将退,公主眼前一黑,走了个神,随即失去身体平衡,这叫两位弟子好生著急,反射地呼喊公主。

      「碧云小姐!」听到娇嫩呼喊的土行孙,立即认出他视为目标的女孩,这一声自然惹来了邓蝉玉的白眼。随著碧云奔跑的方向,土行孙赫然发现远方那位佳人,不正是他的梦中情人龙吉公主吗?可惜他满肚子沙,动弹不得,无法上前问候,只落得被邓蝉玉以十公分的高跟马靴践踏的份。

      三楼的战斗可说是告一段落了,太公望将伤兵交给赤云、碧云後,偕天化上四楼去。

      渭水岸,江水滚滚,龙吉公主将青鸾留予赤云碧云运送伤患後,即先行回凤凰山去,而将伤患送回周营後,姊妹也告辞回仙界。

      赤云碧云甫到仙界,来向公主请安时,随即发现公主正眺望著的昆仑山主山缓缓下降,她们慌张地叫道:「龙吉公主!昆仑山正不断下沈!」

      「别慌,这只是有人在吸收昆仑山的能量。」龙吉安抚道,至於是谁在这麽做,她心里自有谱,令她担忧的,是赵公明竟如此顽强。

      不远的未来,相似的恶斗将会接踵而来......

      龙吉公主凝望下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惦记著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昆仑十二仙之首的燃灯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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