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何处贪欢

28、第二十八章

　　我们活在这个浑浊的社会里，试图自由的活着，殊不知，渺小如尘埃的我们，不过也只能随波逐流而已。

　　那是江文研最后一次见于舟笑，冷漠深入他的眼里，凝结出寒冰。也许他开心了还是会笑，但那个人绝不会是自己。
　　十几天内，江文研消失在于舟的视线中，似乎将这个人完全遗忘。
　　等江文研想起于舟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月。连屋子都觉得陌生。屋里的灯黑着，于舟不在家。江文研眯起眼，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进到卧室，他打开柜子检查，柜子里的包和衣服还在，冰箱里还有吃剩的食物，一切都显示这里有人居住。钟摆将指针指到九点四十五，天色已黑透，外面白雪皑皑，于舟竟然还没回来。江文研脱掉大衣，来到书房里打开电脑上网。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于舟才回来，肩上还有未化的雪花。他双颊冻的通红，手也因为没有手套几乎冻伤。江文研发现，一个星期里，于舟阴郁了，他眼中笼罩了黑雾，隔绝了一切的人与事。
　　回来后的于舟很安静，完全没有江文研想象中的颓废，表情正常，说话自然，似乎之前的事一切不曾发生，几乎让江文研以为他心里蕴藏着什么巨大的杀机蓄势待发，但偏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仿佛将巨石扔进水里，本以为它会飞溅起来壮烈的水花，没想到那片水却安静的将它吞没了。他不明白这种身为胜利者的失落是为什么。
　　当晚，江文研没有留在这里。又过了几天，他跟朋友喝了些酒，江博熟门熟路的将人送到这里。江文研在副驾驶休息了几分钟，就发现已经到于舟楼下了。
　　也许是酒精上脑，人总要有那么点兴奋，江文研一直折腾到两点。他开着灯，细细研磨于舟的表情，痛苦的，压抑的，兴奋的，每一个都让它血液沸腾。他喜欢让于舟穿着性感的内裤，直接拉开一边，然后贯穿他，看着他羞怒的神情，情绪高涨。
　　要说于舟做的最不正常的事儿，就是刚刚复学的他，再次退学。他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堂堂正正考上大学。江文研的人情，他不要。
　　可江文研不知道，他以为于舟已经放弃了大学。这让他莫名觉得可惜，想到于舟在求自己再次回到学校时的情景，终于对于舟有了一丝同情。就像人们对身边人的死亡会有更多感触，于舟毕竟跟他生活了快两个月。
　　但他的愧疚只表现在钱上。江文研给了于舟一张支票，数目足够他安稳上学到毕业。于舟没有推却，连多少钱都没有看，直接放进兜里。
　　见于舟拿了钱，江文研心情转好，心里的那一丁点愧疚化做身体与金钱的等价交换。这一切都一丝不差落到于舟眼里。当然，江文研那不易察觉的轻视也看到了。随后，那张支票被丢弃在垃圾桶里。
　　你以为只有你瞧不起我的贫穷吗，我也瞧不起你的冷漠与自以为是地高傲，谁又能真的主宰了谁。
　　于舟把支票当废纸，但钱依旧像一条时刻勒紧他的绳子。因为考虑到上大学后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他又找了份临时服务生的工作。家教的工作也有了进展，因为临近期末，家长为了让孩子考个好成绩，增加了每星期的辅导时间。
　　但也有头疼的时候，就是眼前的这个情况，也许是他看起来年龄偏小，那个高三的学生一点没把他当老师，反而一直怂恿他出去玩。于舟从退学后，就失去了玩乐的心思，推脱不去。但小姑娘也精明，威胁道：“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跟我爸说你教的不好，让他换人。不，我说你对我动手动脚。”
　　于舟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气的女生顿时没辙，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些主意，“你这都跟谁学的？”
　　“你。”
　　“ ”知道她是胡搅蛮缠，于舟也没跟她绕下去的兴趣。“去哪？”

　　上完课，于舟跟江敏父母告别后出门，一直走到小区门口停下。等了没几分钟，江敏穿着一件乳白色呢子大衣跑出来，“走吧。”走到路灯下，于舟才看到这张年轻的脸上画了淡妆，长长的睫毛让她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在车上，江敏报了一个他不熟悉的名字，问江敏，江敏也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地方，江敏下车打了一个电话，早已有人等着他们，加上自己，总共八个人，正好四男四女。其他人看上去年龄都不大，应该是小敏的同学。
　　几个男孩儿女孩儿并没有穿奇装异服，说话也很有礼貌，于舟对于这次活动的不满也少了。可进了这栋楼里面于舟才知道，这是一家夜店。
　　不同于外面飘扬着雪花的冷清，这里是另一个世界，闪烁的灯光，微醺的男女，充斥的是迷乱的味道。
　　里面暖气十足，僵硬的手指也得到舒缓。几人把外套和大衣存了。互相招呼着进了音乐震耳的大厅里。到处是沉迷声色的男男女女，脱掉外套的同时，似乎把平时伪装的面皮也扔到了身后，只剩下人类贪婪的欲望，在这同样堕落的地方，声色犬马。
　　他不喜欢这种地方。
　　江敏和几个少年脱去了平时的样子，眼神晶亮，其他人也走进台中扭动的人群里。于舟这才发现，其他三对似乎都是男女朋友，他们时不时对对方做出挑逗的姿势，然后相视一笑。于舟看向江敏的眼神顿时不自在起来。
　　江敏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故作镇定的拉着于舟到了人群边沿。于舟觉得连脚下的地板都在跟着人群的舞动震颤。
　　面前年轻的女孩儿在交错的灯光下欢乐的脸，眼神纯真而张扬，是没有被社会污染的纯净，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眼神，让人怀念，多美好的东西。
　　这是个好女孩儿，开朗、大方、乐观。如果他同志的身份不能被认可，一定要找一个女孩子结婚的话，她一定是一个好选择，就像站在谷底的人，永远向往能活在美好中。同志是一条不被认可的路，他走了几年就觉得身心疲惫，想象中的美好爱情没有出现，反而伤痕累累。他甚至有种冲动，和这个女孩儿结婚生子。可现在的他，又怎么能又这样的妄想，他满心是对生活的愤怒，像是用污浊化出的野兽，恨极了这个不公平的社会，满心愤怒，又怎么能让这样的女孩儿被自己污染？
　　江敏不明白这个忧郁男生眼神里的东西，只觉得这个人真好看，即使在斑斓的灯光下，也像是舞台上的明星，其他都作了陪衬。他说话像是软绵绵的云，声音平缓好听，不急不燥，温润如玉大约就是形容这样的男子。再看别的男生，都成了地里的泥猴子，上不了台面，入不了眼。
　　江敏脸色微红，在于舟面前扭动起身体，她想让于舟看到自己性感的一面。
　　于舟完全没了办法，僵直在原地不能动弹，过了半小时左右，于舟找了个借口说要上厕所，落荒而逃。
　　厕所人很多，熙熙攘攘像个菜市场，还要排队，等了几分钟才轮到他，洗完手出来，他却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一方面是不知道自己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干什么，另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江敏。
　　于舟躲到一个角落，冷眼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男女。直到一只手霸道的抓住他的手腕，向门外走去，力气大的根本无法挣脱。于舟大惊，过于昏暗的光线让他只能看到前面男人的大概身形，但这就够了。这个人是苏浩。
　　“你干什么！？放开我！”声音很快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掩盖。
　　两人来到楼下，一下子就安静了。苏浩很沉默，扭过头时看向于舟的眼神也是满含复杂的情绪。
　　于舟看着这样的苏浩，莫名奇妙被拖走的愤怒化做脑中空荡荡的空白，“你拉我到这儿干什么。”
　　苏浩眉头一皱，更加凶狠的看着于舟，像一头愤怒的狼，“最近过得不错吧。”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皱眉，“你什么意思。”
　　“怎么？做了就不要怕别人知道。都一起吃饭了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苏浩满眼嘲讽。
　　于舟瞬间就明白了，苏浩是在对那天看到他和江文研吃饭耿耿于怀。“不要把话说的太难听。”
　　苏浩却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说，“怪不得给你打电话你全挂了，一个不接。原来是看不上我了，能攀上姓江的，够厉害。”他放开按着于舟的手，“是啊，有了姓江的，我又算得了什么。”
　　于舟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指责自己的男人，“够了。”
　　“你们上床了？肯定，怎么，他能满足的了你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挺会装纯，转眼就 ”苏浩喋喋不休。
　　“够了！”于舟怒睁着双眼，声音嘶哑的对神经病一样的苏浩吼道。苏浩就是他插在心口的刺，是他一切错误的开端。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他现在根本不用每天辛苦赚钱，每天为了上学拼死拼活。
　　苏浩终于停止了自言自语，“果然是有了后台，连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可不知道你能在他床上待多久。”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了苏浩的话，苏浩震惊的看着于舟。
　　“收起你那可笑的嘴脸吧，你是谁，你他妈和我什么关系。”
　　苏浩这才想起他们早就分手，可他是恨铁不成钢，没想到于舟这么堕落，被江文研包养，“是啊，我他妈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于舟推开面前的人，扭头就走，跟这种人说什么话。
　　苏浩没有追上来，只是冷冷的说，“你真以为江文研喜欢你？得了吧，这种人根本不可能跟你过一辈子，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圈里人都传遍了，江家相上了门当户对的王家大小姐，到时候他们结了婚，顶多给你点钱打发了你。他根本不爱你。”
　　于舟现在恨极了苏浩，他不想听苏浩的一切中伤，可是这条通道那么长、那么安静，苏浩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于舟耳边吐着恶毒的汁液，直到腐蚀掉他的所有理智。“那你爱我吗？”苏浩扭回头，恨极了的问。
　　苏浩略微一犹豫，“爱。”
　　“不，你不爱我。”于舟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喜欢的人，现在只剩下疲惫，“爱这个字太沉重了，你只是喜欢我而已，而你喜欢的东西可以很多。江文研会结婚，难道你就不会吗，你会把我带回家面对你父母吗？”
　　苏浩不甘心，却无法反驳，“即使我结了婚，我喜欢的人依然是你啊。况且，即使结了婚，我也不会放弃你。”
　　于舟笑了，可是眼里晶亮的东西在灯光下反射出水晶样的光亮，表情似哭非笑，“瞧瞧，你的爱多伟大，这就是你对我的爱，你怎么能这么无耻。你把爱看的太廉价，不，是你太不要脸了！”于舟已经完全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完全不顾其他人可能会听到，他觉得理智已经被燃烧殆尽，愤怒喷吐着火舌，恨不得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他受够了这人深情的嘴脸，“瞧瞧你有多自私，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喜欢的只有自己。”于舟一步步走向苏浩，“为什么你能这样毫不在乎的出现在我面前，说着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吗？要不是你，我就不用退学，就不用每天想着怎么回去面对家人。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认识郎子贤，就不会被他送给江文研，我就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饿的没饭吃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江文研打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每天彻夜难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你又凭什么站在这里指责我。”
　　苏浩只虽然早已看透了这个圈子的污浊，但还有太多他没见过的东西和他知道但不曾想过会发生的事情。“郎子贤，你是说郎子贤！？”苏浩满眼惊疑，他们是朋友，郎子贤不可能会这么做。可是，如果不可能，于舟是怎样被退学的。想到他们当时分手的状况，又有什么不可能，一个没了依靠的农村大学生，也只能任人欺凌。
　　“小舟，我 ”苏浩语无伦次。
　　“求求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和我联系。”于舟看着这个俊朗的年轻人，也许苏浩真的是喜欢过自己，但苏浩的喜欢却不足以为他遮风挡雨。也许不久，苏浩会遇上更喜欢的人，他们仍然不能在一起，他们不一样，他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而他要的苏浩给不起。“如果不认识你就好了，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
　　“于舟，我，我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我 ”
　　”你难道还没听明白吗。”于舟的眼睛像一团看不见底的深渊，“我现在恨透你了。看着你我就觉得恶心，我受够了你的虚情假意。我不想再见到你。”说什么爱，说什么恨，不过是弱小者心中的祈求，卑微而可怜。
　　苏浩呆楞的看着于舟，呆若木鸡，羞愧爬满了他的双眼，直到再也看不见于舟的背影。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比想象中更爱于舟。可是，他的懦弱注定了他的求不得。
　　飘扬的雪花落在睫毛上，化成水珠，融进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