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歧双》金阙

25、【披戎装，执着迷】

　　天禧九年，西疆大营。

　　骄阳似火。

　　骑射场上一匹黑马左右突驰，好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一般骁勇。马上的人一身雪白的软甲，手中的长枪上下翻飞，速度快的几乎舞成了一条游龙。

　　场边上有一排大柳树，自南向北依次而列，树长了有二十多年了，枝叶繁茂，柳条根根下垂，风吹过，悠悠地荡起。很奇怪在这西疆也种了些柳树，只是这种柳树与江南的不同，非扶风弱柳，而是耐寒耐旱的粗壮种。近看来，只见微扬起的柳条上，每棵树上总有那么一根，上面系了个手指宽的深绿色锦带。

　　突然，那匹黑马向着这排柳树疾奔过来，马上人的手中却是已换了一副弓箭。

　　远远的奔近，在距柳树约百米的地方转了方向，竟是自南而北与柳树栽植的方向平行而驰。

　　从背上的箭袋中抽出一根，马上的人搭弓引箭，利箭一离手就径直朝着与之平行的那棵柳树射去，马未停，马上的人亦是一刻未停，迅速的再次抽箭张弓，射向下一棵与自己的黑马平行的柳树。

　　百米外一根接一根的柳条落下，每根上面都毫无例外的系有绿锦带。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马已将骑至最南侧的一棵柳树，但马上人的弓箭却已用尽，无奈之下，他又调转马头，朝着这最后一棵柳树疾驰而来，在树前十米的时候从腰间抽出匕首挥臂掷出，而自己则在下一秒飞身而起，在柳条落地前的一瞬伸手捞起，同时黑马也奔近柳树，他借力一蹬树干，旋身又坐回了马背，一扯缰绳，向北驰去。

　　“谢谨！”

　　马上的人听见这声喊猛然勒马，身下的烈马前蹄高高扬起，连带马上的人整体与地面成七十五度的跨角，周围看过来的士兵不由一惊，却见马上的人丝毫未慌，他紧攥马缰，上身贴近马背，硬是生生挨了下来，马蹄重重落地，他一跃跳了下来。

　　“干嘛这么不要命？”宁远跑近，低头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道，“难怪卫胖总说你忘了自己是个女人！”

　　被说的人眼光一利，扫向念念叨叨的人，“好啦，什么事快说？”

　　身子侧侧，宁远拉着他就向大营北侧跑去，“卫胖要走了！”

　　“啊？”

　　谢谨进来的时候，卫胖刚换下军服。
　　站在卫胖的身前，谢谨心想卫胖不能再叫卫胖了，六年的时间过去，当初好吃的小胖子早已长成个英俊挺拔，身材高大的大人。

　　狠狠地捶一下卫胖的肩头，谢谨微怒道：“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呵呵。”看着眼前披着一身雪白软甲的人，卫胖不禁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谢谨颦了卫胖一眼。

　　“小谨，以前我经常说你总是忘了自己是个女人，现在你这样的神情还颇有些惜别情郎的感觉。”卫胖说着，一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谢谨慢慢地开口。

　　“死卫胖！”谢谨抬起皮靴，一声冷喝重重地踩在卫胖的右脚上。

　　“你！”卫胖夸张的捧着脚，“诶哟哟，我的脚要残了，可怜我那美貌的未婚妻还没进门就就就----”忽然自己也觉得说的有点过了~

　　“就要怎样？”谢谨挑眉。

　　卫胖敛了嬉笑的表情，郑重道，“小谨，如果有天可以见你穿上女装的样子。”

　　“嗯？”谢谨抬眼看着卫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肯定不如我夫人啊！哈哈哈。”卫胖静默一秒，大声喊道。

　　“去死-------”

　　“谁不如你夫人啊？”两人正说着话，叶伯忽然走进来，谢谨立刻站到一旁，换上了严谨的表情喊道，“叶伯。”

　　“嗯，小谨也在这里。”叶伯看了谢谨一眼，走到卫胖身前，“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这些年，叶伯明显更老了，若不是宁远在将军面前请求，恐怕他老人家早离开大营了。现在他也只是在伙夫营任个虚职，没有什么实际工作要做。三个人里，卫胖跟着叶伯的时间最长，从八岁到现在十八岁整整十年，他的身份便也足足瞒了十年。

　　“收拾好了。”卫胖说着，双腿一弯跪了下去，“叶伯，这些年，多谢你对我的照顾。您就随着我回燕都吧。”

　　叶伯笑笑，拍拍身前跪地的卫胖肩膀，“孩子，你先起来。”

　　“叶伯。”卫胖站起身，和谢谨一起扶着叶伯坐到了椅子上。

　　“你们三个，跟我这些年，叶伯从不求你们什么，只希望你们可以高高兴兴，一辈子温饱无忧的过日子。叶伯在军营呆了这么多年，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离不开啦。卫胖，你的父母当初也是迫不得已，不要怪他们，如今可以回去一家团聚了，好好珍惜！”

　　“您真不跟我回燕都？”

　　“西疆离燕都这么远，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叶伯笑着开口。

　　“你放心好了，有我和宁远在呢。”谢谨忍不住也安慰道。

　　卫胖犹豫了一会儿，“小谨，你先到外面等我一会儿。”

　　“好。”

　　看着谢谨出去，卫胖坐到叶伯跟前，“叶伯。”

　　“什么事还得避开小谨？哈哈。”

　　“就是关于他的，叶伯，”卫胖握住叶伯的手掌，停了停继续道，“如果以后，如果有件事你知道了，你你可以原谅小谨吗？”

　　“说的这么玄乎，小谨能有什么事？”

　　“哎，小谨她她其实是个女的！”

　　“什么？？？”叶伯惊诧出声，一脸的不可置信。

　　卫胖忙扯住叶伯的胳膊，“我、宁远、束玉姑娘都知道，这也是这些年来，小谨为什么和束玉姑娘走得那么近。”

　　“那那她----------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叶伯站起身来，拍着桌子道。

　　“叶伯，您能不怪她吗？”

　　“我真是老糊涂了啊，怎么能把一个女娃带到军营来？”叶伯没听卫胖的话，反倒抓着他的手，“你快把她带走，这可不是她呆的地方！”

　　卫胖也站起，背过身去，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你以为我不想吗？是她不肯。”

　　“为什么？”

　　“小谨她，一直认为没有这一身功夫便不会有今天的自己，而她使得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谢家枪。”

　　“什么？你是说他是谢升将军的后人？”

　　“不是，说来话长，她是谢将军的义子。”卫胖叹了一口气。

　　“义子？”

　　“嗯，当初您发现我们几个每晚偷跑出去，我们只告诉你是跟一个世外高人学武艺，其实那个人就是宁远的爷爷，也是谢升将军先父的结义兄弟，呵呵，也许这是天命吧，小谨第一次见到那把豹灵的时候就注定了她要成为谢家枪的传人，也注定了她要背负起谢家的仇恨。”

　　“什么？你是说他要为谢升将军报仇，他要杀当今沈相？”叶伯闻言大惊道。

　　卫胖微微点头，“十八年前谢升将军的死确是沈攸这个小人一手造成，沈贼多年擅取朝政，如今连皇帝恐怕都已经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了，贤王爷岂会坐等龙家天下被异姓所代，他当初来这西疆便是想着有一日可以壮大兵势，攻入燕都！小谨现在在军中怎样你都看到了，他怎么会轻易离开这里，他如今最大的想法就是有一日亲自带领大军攻入燕都，推翻昏君，击败沈贼，为谢家报仇。”

　　叶伯瞪大双眼，他怎么也想不到卫胖会三言两语说透这些往日里自己从不关心的国家大事，“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卫胖一怔，笑道“叶伯，忘了我是谁的孙子？”

　　叶伯摇摇头，“既然离了军营，以后好好跟着你爹做生意。我老了，这些争争夺夺的，我也管不了，我只希望你们三个好好的活着。小谨她，哎，这孩子！”

　　“叶伯，你放心好了，我们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临行前，卫胖扶着谢谨的双肩，含笑凝视道，“好好保重。”

　　“你也是，万事保重。”

　　“你们两个不要这样行不行？跟生离死别似的。”宁远上前，一把攥住卫胖的手，“好兄弟，保重！”

　　“保重。”卫胖说完，凑近宁远耳边低头轻声道，“以后别跟你老子对着干了。”

　　宁远后退一步，满脸惊讶，“你知道？”

　　卫胖没说话，丢了宁远一个“笨蛋才不知道！”的表情跃然上马，望眼一旁的谢谨，便头也不回的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