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歧双》金阙

24、【死有所继】

　　青峰坡附近的一隐秘之处，两个男人好像在说着什么。

　　“爹，你真的要留在西疆教他们？”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男人的声音。

　　“你看到了，这都是第三晚了，孩子们都很有心。”这句回答分明是宁爷爷说的。

　　“爹，那也不必留在西疆啊，你可以将他们带回去。”

　　“不，枪法是为沙场作战所创，他们早晚有一日要带兵杀敌，而行军作战不仅仅需要枪法好，我希望他们长在军营之中，早些熟悉兵家大势。”老人的话顿了顿，接着道，“远儿虽是你儿子，但我不希望你在军中干涉他。”

　　男人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是，爹。”

　　“听说，王爷将升儿的遗骨带到了西疆安葬？”

　　“是，爹放心，王爷待升弟与亲兄弟无异。”

　　“有时间你带我去看看，钰儿的事我总觉得对不起升儿。对了，听说升儿娶妻了，他的妻子呢？”

　　“王爷本意要接弟妹和孩子来，可惜，升弟不在了，弟妹又自小在草原长大，来西疆其实并不能安慰她什么。”

　　“升儿有子嗣了？是男是女？”老人惊喜道。

　　“听王爷说是女孩。”

　　“哦，是女孩？”老人开口，声音中却透出些许失望。

　　“爹，那我先回去了。”

　　老人看着远去的大儿子，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惆怅，两个儿子一文一武，虽说都是这大燕的臣子，但难保有一日沈贼乱起，时局变动，贤王爷必借“清君侧”之名起兵，清君侧清君侧，哎，仅仅是清君侧吗？那时皇位的争夺战中恐怕这各保一主的亲兄弟两个就要成为敌人呀。遥想燕都的二儿子，老人长叹一声，钰儿啊，为何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早饭时候，叶伯说宁将军昨晚去了石蟠城，估计要呆上两天才能回来，他们三个也可以休息两天了。虽说三个孩子每晚偷跑出去的事情暂时瞒住了叶伯，但每日白天里干完活跑去校场的事可都落在了叶伯的眼里，没想到往时懒惰之极的卫胖也天天同小谨和宁远一起到校场练习骑射，真是让叶伯欣慰不少，卫胖跟着自己的时间最长，想起这个孩子的爹娘，叶伯闭了闭眼，你们放心。

　　宁远闻言急忙扒了几口饭就跑去了校场，骁骑营的骑射训练每天都开始的很早。卫胖则扬言好不容易放一个假要实实在在的补个觉，天可怜见昨晚在青峰坡他被勒令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才回来，可是累坏他了。

　　小谨想想这些天每晚偷偷跑出去跟着宁爷爷练枪，白天忙完叶伯安排的活又要和宁远卫胖一起去校场练习骑射，真是忙的有点蹄打后脑勺~不如去看看束玉姐，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小谨心里盘算着，也匆匆地吃完饭，不忘拿起前几天自己和卫胖一起忙里偷闲冒着被马踢的危险拔下的马尾。

　　“束玉姐！”小谨边掀起帘子边开心地喊道。

　　可是，帐内的情景却是着实让他大吃一惊。只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慵懒的坐在床上，他半裸着上身，一手撑在床边，一手抚着床前跪着的女子的长发。女子正是束玉，小谨来的时候她正在低着头为男人穿上鞋袜。猛听得一人叫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待看到是小谨，不禁心间一慌：

　　“肖都尉，请不要怪罪小谨，他是我在军中新认的弟弟，在叶伯手下做事，希望都尉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原谅他的鲁莽！”

　　男人没说话，他站起身自己披上衣服。突然转头，眼光凌厉而萧杀地扫过来，小谨只觉得浑身一激灵，体温降了好几度。

　　束玉见小谨仍不动，急急瞪了小谨一眼。

　　小谨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松了手，帘子落下，他又往外走了几步，直到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肖都尉？难道里面的男人就是肖扬？

　　在外面站了不一会儿，穿好衣服的男人走了出来。望着走远的背影，小谨拍拍自己仍有些发烫的小脸，才进了帐篷。

　　“刚才吓到你了。”

　　“没有。”小谨窘然低声道，忽然想到手中的东西，不禁一笑，换上欢快的声音：“姐姐，你看！”

　　“这是？”束玉看着小谨手中的马尾，一时有些发怔。

　　小谨用手指指一旁小桌上的琴，“那个琴，上次我来，见它好像断了几根弦。”

　　“那把琴呐，我已经好久不弹了。”

　　“我还没听过姐姐弹，我也学过一点，不如装上新弦我们来切磋一下？”小谨两臂交错在胸前，做了一个挑战的姿势，煞有介事地说道。

　　“你会弹琴？”束玉显然很惊奇。

　　小谨一笑，“嗯，以前在别人家里做丫鬟，跟着小姐学过。”

　　“是吗，那你肯定也会读书写字了？”

　　“一点点啦，我看书的时间不多。”小谨搬过琴，找来剪刀，有些遗憾的答道。

　　束玉在一旁帮着装新弦，不经意间就看见了小谨的双手，白皙的小手掌上竟起了几块血红的水泡，她忙拉起小谨的一只手捧在自己手中查看：“你的手怎么了？都起血泡了，叶伯安排的活太多了？”

　　“这个啊，枪磨的。”小谨心一暖，急忙挣开手，继续将马尾的一端绕在琴沿上，浑然无事的开口，“姐姐别担心我，早已经不疼了，卫胖说，过几天里面长了新皮，这老皮自己就蜕了。”

　　“枪磨得？你在学枪？”束玉疑惑地抬头。

　　心里咯噔一下，小谨低头暗道自己可真是的，差点又说漏嘴，这事暂时不能告诉姐姐，否则每晚私自夜出军营的事捅出来就又要挨她教训了，关键是宁爷爷也交代过跟他学枪的事要保密的。灵机一动，慌忙解释：“没有啊，只是在校场上看他们练枪时就跟着宁远卫胖学着玩玩。”

　　“学就好好学，就算学不好，至少可以防防身，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呆在军营学这种东西太受苦了。”束玉闻言微微笑了笑，但说到后来神色间又有些替小谨难过。

　　小谨斜斜眼瞟着束玉，一副满不服气的样子，“姐姐不是也在军营吗？”

　　“可你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束玉正在拨琴弦试音，“铮”的一声，是激昂的调子。

　　“姐姐，”小谨抬头，略有不解地望向束玉，“你愿意一辈子就这样吗？为什么选择不离开军营好好的生活？”

　　束玉愣了半晌，才低头摆弄着琴弦缓缓开口，“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大火烧死了，我只能跟着大伯一家生活，伯母容不下我，十岁时瞒着大伯偷偷将我卖到外地的青楼，十五那年因为不肯接客又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乎丢了半条命，十七岁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赎回去给人家做小妾，受尽了大夫人的虐待和排挤，没想到没过一年丈夫就死了，又被家里给赶了出来，一个女人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不清白和耻辱的过去，哪个正经男人还愿意娶我，不被世人理解和接受的人，又怎么能活的有尊严？军营里是不好，但是外面更容不下我这样的女人。”

　　没有愤恨，没有不甘，也没有凄然，只是很平静的话语，却放佛说尽了她一生遭遇的世态炎凉。小谨蓦地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就是给人一种平淡安静的感觉，“姐姐，等我长大，等我有能力来照顾你，保护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束玉抬眼瞧着眼前信誓旦旦的孩子，一脸的惊讶，心中不由感动万分，“好妹妹。”

　　“不是，是好弟弟。”小谨扭头看看帐口，表情郑重地低声纠正道。

　　弯了弯嘴唇，束玉的话满含笑意，“是呀，好弟弟，我等着那一天。”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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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峰坡附近有一座松柏长青墓，碑上面刻的时间是天佑一年，原来这墓有十多年了。

　　“有些兵器是互通的，比如你学会了使枪，刀剑只需在很短的时间就可以灵活的运用，当然这也跟个人的慧根有关。小谨，你跟我来。”

　　小谨迈步上前，跟着宁爷爷走到了墓前。

　　这里是王爷故去的好友之墓，小谨看到墓碑上的名字，这个人他听过很多次，听王爷提过，听宁远提过，甚至跟卫胖来这里时也听他讲过，那真是个令人扼腕的故事。只是今晚宁爷爷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听说你是孤儿？”

　　小谨一愣，如实答道：“是，宁爷爷。”

　　“远儿说你第一次看见豹灵就认出它了？”宁成点点头，凝眉又问。

　　小谨闻言不由笑道，“宁爷爷，是那上面有封印啊！”

　　宁成本对着谢升的墓，闻听此言突然转身过来：“哦？你看见封印了？”

　　“我摘下拿在手中看，开始没看到，后来后来就看到了----------”小谨不知道宁成的反应为何如此激动，还问出这样简单地问题，不禁开始有点紧张。

　　“真的？”宁成抬头望着夜空，“谢兄，看来你也同意我的做法了。”

　　然后他倾过身，低头对着身前的孩子缓缓说道，“豹灵是天下名器的标志是那个封印，但是----”宁成顿了一下看看一旁的墓，继续道，“那个封印，它只有遇到愿意跟随的主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小谨睁着一双大眼看着面前的老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吃惊道：“什么？”

　　“孩子，你就是豹灵的下一任主人。”

　　“我？”手指着自己反问，小谨真不敢相信。

　　“没错。”宁成又回身，指着身前的墓碑道，“你可知葬在此处的是谁？”

　　“我知道，他是王爷的好友谢升将军。”小谨说着，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哦，我想到了，他也是宁爷爷结拜义兄的儿子！”

　　“嗯，”宁成点头，“升儿虽已娶妻生子，但可惜是个女娃，我来西疆不久，才听说他的遗骨葬到此处，豹灵，我原本也是打算陪葬到此处的。没想到，可以遇到你。”

　　脑子有点乱，小谨一时间有点难以理解宁成的意思。

　　看小谨没出声，宁成干脆开口，“孩子，你可愿拜这墓中人为义父？”

　　听到这句话，小谨算是有几分明白了，墓中这个人？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