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水絮

1、第 1 章

　　第一章

　　2009年的冬天，欧阳景决定要去天津艺考，这是一次别样的旅途，她已做好准备迎接要面对的一切，不管未来坎坷还是平坦她都欣然接受。

　　列车驶过了一座座城市，从高山到平原，看着窗外那辽阔的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大平原，欧阳景不经感叹什么时候家乡也能有如此广袤的土地，那样也许会更繁华些吧。下午6点多，终于到了北京，此时的天空已经有些许灰暗，出站口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不断涌动的人潮，默默的告诉自己，北京我来了，我又来了…………

　　两年前，她高一的时候与母亲随团旅行，第一次进京，那时的她是何等兴奋，并且暗暗发誓要扎根这里。时光荏苒，白云苍狗此时的她已没有当初的激情，有的只是背水一战的决心。

　　这次进京是父亲陪伴左右，父亲是第一次来北京，为了自己的考试，父亲不得已向单位请了十天假，去年的高考失败让父亲原本就不多见的笑容绝迹了。她偷偷看了一眼父亲那张满是沧桑的脸，因为自己的缘故，父亲的心情应该比自己还要沉重的多吧。她偷偷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自己没有做过几件让父亲骄傲的事情。北京的冬天格外的冷，一阵狂风刮过，来自西北的她，却没有见过如此强烈的风，如果她要再轻五六斤，兴许会被刮到天上去。

　　父亲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七点了，今晚咱们就住在北京吧，明天动车过天津。”

　　欧阳景望了望已经暗淡的天，记得第一次来北京时，才知道原来这边要比西北的天黑的早。耳边环绕着京腔，她好生羡慕，在这座历史古都中生活的人，是何等高贵，那一口口儿化音里，纯满了贵族气息。回神看看父亲，“嗯，好吧”

　　“那咱们现在去哪？”父亲用商量的语气问她。

　　“咱们去前门吧，我记得那里是最繁华的地方”。

　　“好”父亲提着行李大步向旁边的公交站走去。

　　这次的京津之行是她惹恼了全家人争取来的，其实在这之前父亲一直不赞同她学习艺术，可是倔强的她却从来不肯妥协，傍晚的空气中凝结着沉闷，抑制的她不敢多半句嘴。紧紧尾随其后，不敢怠慢。

　　这座梦中留恋的都市，人潮不断的从车站口大批涌出，也许仅仅在这里便可以证实中国人口数量是多么的庞大。经过父亲一再的询问路人，终于到车站了，父亲看了看公交车牌，上车两元。

　　一辆公交车行驶而过。“哇，这里的公交车好大！”她惊呼道，看了看旁边的人，不觉赶紧闭上了嘴巴，生怕被人耻笑。虽然来过一次北京，可是当时并没有注意路边行驶的公交。她心中想，不愧是首都，这里的公交车都比家乡的大好多，上车后，她感觉就像是火车的一节车厢那么大，有空调。怨不得要两元钱呢，一分价钱一分货嘛。此时身边的父亲紧紧的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丢了。一声报站之后，他们下了车。

　　她深吸一口气，“爸，你看从这边拐过去就是广场，然后是天安门，咱们先找地方住下吧。”

　　虽然两年没来了，但是对于国家的标志建筑“天安门”她在梦里来过好多次了。来到前门大栅栏，只是听说这在清朝时就有了，很是繁华，看着两边仿清代建筑的商铺，心中有一种敬意。脚下踏着的石板虽是后来补修的，可是那也是500百年的历史沉淀。

　　“大栅栏”父亲看着那木栅栏的牌匾，说北京人应该管这叫“大栅栏（shila）”。

　　欧阳景静静的看着那块牌匾，向前走去，在这长约200多米的步行街两侧林立着瑞蚨祥同仁堂六必居等百年老店。穿流在这些百年老店中，欧阳景一时忘记了忧愁。

　　“咦，狗不理”爸你看。门前有一个慈禧老佛爷的塑像，旁边一个清官献媚的正端着一笼包子。旁边的牌匾上着明狗不理的来源。父亲探头看了看，说“饿了吧，咱们进去尝尝”欧阳景点点头。

　　走进那个店，不能说别具一格吧，至少客人是很多，其实欧阳景不怎么喜欢吃包子，虽然在西北也吃过狗不理只是这是京城“狗不理”既来之则安之，尝尝也无妨。父亲点了两笼肉包子，据说狗不理包子一定是18个褶，欧阳景拿起包子细数果真是，但为什么是18个褶而不多一个或少一个她至今也不清楚。估计是为了好看。

　　“一笼总共6个，一共36妈呀一个包子6块钱，也没吃出不一样的味啊。”欧阳景一边吃着一边嘟囔着，看着父亲“你觉得呢？”父亲尴尬的说“我也没吃出什么不一样”“这钱花的”欧阳景心里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辛亏没说出口，钱？自己这次考试指不定得花家里多少钱呢，父亲都没抱怨一句，自己花着家里钱的还嘟囔父亲花钱吃包子，真是没良心了。顿时，欧阳景就闷不肯声了，吃了两个后就饱了。

　　“爸我饱了，你吃吧”父亲吃了三个后也不怎么吃了，只是说再吃一个吧，我们慢慢吃，不然拿着多不方便呀。”其实她心里明白，父亲碍于面子，她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就环顾了四周，看看这店的装潢就下了本钱，而且又是名牌，客人多是有身份的中上层人士，还有那么些许洋人，每桌都有满桌子菜，只有他们这桌仅有两笼包子。想想刚才服务员那眼神她就不舒服。又一次深深的被打击了。接着喝了口水，和父亲一起把另一笼包子给塞进胃里了，虽然很不舒服，但至少过了个名牌嘴瘾。

　　走出店门，她与父亲继续走着穿过街街道道，在大栅栏附近的小胡同里找到了一家相对可以的旅馆，一百块钱一晚。在这附近住得都是些务工人员，店家也是外地人。不知道在这里打拼了多少年才有这么一小间旅馆。夜晚，父女俩擦了把脸，用蓬头冲了冲脚，便歇息了。简陋的旅馆里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半夜2点几个南方人在外面争执着什么，说的那些方言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嗓门却出奇的大。白日里的疲倦，让欧阳景渐渐的进入梦乡。

　　北京的早晨亮的特别早，第二天清晨父亲拿着地图找好路线，排队坐上公交，感受着北京人的早晨，是一种电视里的感觉。就如《我爱我家》穿着朴素，京腔环绕耳边，煎饼果子的味道。大而宽的公交车里，有许多背大包的人，也许是同欧阳景一样要赶去南站坐动车。

　　终于到了南站，第一次坐动车，且是去天津，心情溢于言表。买了票，坐在车上是二等车厢，这里设施比火车确实高档许多，还有来自高原雪水的免费矿泉水，这些都是这个来自西北小城市女孩所没有经历过的。她静默的看着窗外景色，“原来每个城市都有郊区，每个郊区都是那样尘土色的荒凉。”

　　车厢内的服务员，一袭红色大衣，高挑的个子白皙的皮肤，让她艳羡不已，要是自己再努力长点兴许也能和她们一样漂亮。据说高铁的服务员都是从空姐退下的，优雅的气质与美艳的面庞为这个车厢增添了几分颜色。与欧阳景斜对座的一个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个男人一身休闲装束，可是细看之下那一身看似普通的衣服，绝对不便宜，有那么点欧美范。欧阳景虽然家庭不怎么富裕，但对于穿她还是颇有研究心得。最让她嫉妒的是那个30左右的男人打着电话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膝盖上还放着一厚本商务英语，天啊，那么流利，虽然她也是高三的学生了，按理说英语也算入门了，可是那一直是她的痛。所以一看到英语超好的人，她就会发出那种羡慕嫉妒恨的信号。

　　40分钟后天津站到了，欧阳景活动了一下筋骨，和父亲走下车去。、

　　刚出车站口，天上已飘起雪花，父亲联系了那个未曾某面的黎叔叔，便拉着欧阳景在车站等候。天津卫，不知怎地脑海中突然显现出这个名词，一月的天津是全年中最冷的时候。欧阳景看着那个造型怪异的世纪钟，并不理解它的含义，只是呆呆的看着。等里许久，一个穿着蓝色牛仔衣的青年男人，自称是黎叔叔的司机来接他。

　　黎叔叔，听父亲说是姨妈朋友的合伙人，只是因为他的儿子去年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对艺考之路也是颇有心得。欧阳景的父母商议之后便决定还是找个熟人帮忙，天津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能找个人照应也是好的。“有总比没有好”这句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她做事的准则。黎叔叔是个做工程的，按欧阳景的话说是个大包工头。上了奔驰后，欧阳景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白皑皑的一片，街道上的行人也不怎么多，天津这个陌生的城市，不知是否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她不禁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车上只有他们三人，为了摆脱尴尬的气氛，一向不怎么健谈的父亲向那个司机问询这个城市的一切。谈话中她得知原来天津的街道竖的称为“路”横向的称为“道”。这一点叫法别的城市大概不会有。车开了大约20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了，一个中式料理西式氛围的餐馆，面积不大，但是里面的装修堪称豪华别致。欧阳景腼腆的见过那个父亲口中的黎叔叔，微胖的身材左胳膊下夹着一个皮包，看起来就是一个生意人，交谈之中才知比父亲小两岁，可是看起来像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大概是由于常年奔波劳累的缘故。远处还有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人，欧阳景400度的近视，由于没有戴隐形，远远看去那是一个身材较好的女人。“哟，大概是小蜜”欧阳景心里乐呵呵的想着。等走近一看，确实很漂亮，瓜子脸标准的国民美女，眼睛不大，但是化了淡淡的妆，浅色的眼影给那双眼睛增加了几份妩媚。

　　父亲与黎叔叔握手寒暄了几句，就摸摸欧阳景的头，“这是我小孩”“小孩”？！“额，好吧，老爸总是这样介绍我，真是的”虽然欧阳景心里有几份不快，小孩，自己都19了还小孩。但是出于礼貌，她微微一笑波动着那并不大的眼珠子，水汪汪的看着那个微胖的男人“叔叔好”“你好，你叫欧—阳—景？呵呵呵来这边坐”说着便把父女两让到一个不大的圆桌前。之后叫服务员点餐，欧阳景趁这会功夫去卫生间。她穿着高一时买的森马条纹大衣，款式虽然还好，但是有点旧了。餐馆的空调让房间很热，她就拉开大衣，里面雪白的羊毛衣是母亲去年买的，领子很漂亮，大托领，上面有几朵小花，可爱而不艳俗，但是不知道怎么洗了一水之后，领子和毛衣变成两种色，领子的色明显要比毛衣的黄一些。当时来北京只是单纯的想学习，没必要穿的很正式，保暖就好。谁知就在这里欧阳景体会到人靠衣裳的悲哀，她大方的走在那竹地板上，橘红色的灯光打在地板和墙上折射出暖而朦胧的光，一种奢华而迷离的感觉充斥着她的视野。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外国家庭在旁边桌上用餐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还有他们的父母，很温馨，也很是羡慕。欧阳景顿时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高贵一次，带父母来这种地方用餐。正在对美好未来期盼的同时她突然看到迎面走来的女服务员用极度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微笑的面容瞬间石化了“咦，哼”欧阳景与她擦身而过。她匆忙走进卫生间，关好门，还好是独立的空间，仅能容一个人，她紧忙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没有什么不对啊，为什么那样看我，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女人嘴角扭曲的笑。

　　一分钟后她发现，可能自己太过随意的穿着来不得这种高雅的地方。上完厕所后，洗过手。出门，按原路返回座位，在直对餐桌的那一瞬间，她眼睛停留在父亲放在脚边的大旅行包，唉是啊，背这样的大包，这样的穿着，再看看这周围的环境，是不怎么协调。心情本就不怎么好的她，又多了一份哀愁。转瞬间那刻意的微笑又固定在脸上，故作优雅的坐下。此时黎叔叔开口问：“你爸爸刚才已经把你的事说给我听了，你模拟考了400分，如果学表演你的成绩不错，我儿子去年高考，我给他找了三个补课老师狠补了两个月，考了300分。一个人高考我们全家都绷着弦，说实话你的专业我听说是考文笔功夫的，不像表演，找个认识的老师可以再面试环节把分打高点。所以你还得自己加把劲啊。”

　　欧阳景听到分数时就已经惭愧的低下头，之后听黎叔叔这段话，更是难受不已。父亲看着欧阳景连忙打圆场，说道：“听到黎叔叔说的了吗？要好好努力。”欧阳景抬头鼓足勇气点点头。这时候服务员上菜，顷刻间满满一桌子菜已经摆在欧阳景面前了，看着那色彩鲜艳诱人的一盘盘美食，却难以下咽。高考这个坎过不去生活如现在一片灰暗。黎叔叔接着说，“我儿子比你大两岁，高考了两次，这是我女儿现在陪着我做生意”

　　“什么？原来是女儿”欧阳景心里惊叹道，由于此时坐在一个圆桌上，彼此距离更接近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朝那个女孩微微一笑，“你好”。女孩朝她点点头优雅的笑了笑。欧阳景又在心里嘀咕“拼爹啊！听黎叔叔那样说，俩孩子学习应该都不怎么好。看来做生意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学习不好了还可以帮老爸打理生意。”这是欧阳景第一次对生意人产生兴趣，之后也影响了她的择偶观。

　　吃过饭后，黎总就让司机送小姐回去，他亲自开着车带着欧阳景父女去找宾馆住宿。这是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虽然地上有厚厚的积雪，车内玻璃上已是雾朦朦的，她用手擦开一小块玻璃，窗外的夜景让欧阳景思绪万千。如果真的能呆在这个地方吃多少苦，她都愿意。默默的在心里许愿。走过了家又一家的宾馆不是没房间，就是贵了点。到第三家宾馆的时父亲看天色已晚，不愿再麻烦黎总，就就这家吧，没关系的。黎总却提议“干脆去我家住吧，还方便点”。父亲本就不是多事的人，也不喜麻烦他人，习惯自己解决，这一点欧阳景随父亲。但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财大气粗的“黎叔叔”是姨妈朋友的朋友，父亲这种性格使他没有多少朋友，人脉的短缺也让父亲的人生多走了很多弯路。父亲憨笑道：“黎总不麻烦了，我们就住这里吧，我看了房间还是挺好的。”

　　黎总本是因为与姨妈朋友合作工程才相识，绕了好多道关系。看见父亲这样说，自然顺水推舟说“那好吧，我明天生意上有点事，你们还是先去学校看看，等忙完后我们电话联系。”告别黎叔叔后欧阳景和父亲就在这家宾馆住下了。一月是淡季，房价也不是很高，150一晚在天津这个价可以住一个带空调和浴室的宾馆对于父女两来说也算不错了。洗漱过后，父女两就睡了，晚了父亲又叨念着要欧阳景好好学习，这些事情他与母亲也很重视的在做。欧阳景不敢看父亲的脸，怕看了会睡不着。不知是不是心里有些许不忍，一意孤行的艺考之路真的能令自己进入梦寐以求的学校吗？看着父母这一年永远惆怅的脸和不展的眉头，她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轻轻叹息了一声，便悄悄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