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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血煞情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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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时而清醒,时而迷茫。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孩不是自己五年前被自己亲手掐死的弟弟,但她不想承认。
那一双眼,她无数次在美好的噩梦里,都能看见的那一双眼。就那么直直地看着自己,满目的惊恐,那被自己掐住的纤细脖颈,那青紫的面色,抓住自己的,皮包骨的小手。她不想他死的,可是却没有能力救活他。
她记得那一年,自己不过十五。她背着弟弟从家乡逃了出来,尽管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切,沿路乞讨。
那也是一个秋天,雨很大,像是有谁拿着水盆从天上往下倒。月儿生病了,很厉害,烧得满脸通红。他们躲在破庙里,她抱着他,他迷迷糊糊地叫着姐姐。
她终究是坐不住了,吻了吻弟弟单薄的眼皮,“我出去找大夫,你等我回来。”
其实荒郊野外,哪里有大夫呢?进了城,她求了好久,人家看她穿着破烂,身上只有几个铜板,外面又下着这么大的雨,谁也不愿意出诊。她敲了好多门,磕了好多头,她已经不记得了,她终究是求了一个好心的老大夫,只是人家年纪大了不便出门,要自己把弟弟带来。她很高兴,在雨里磕着头。
可是,她回去的时候,等着她的是什么?那么荒凉的地方,就独独只有那么一座破败但是勉强可以遮风避雨的破庙,她不应该把病了的月儿单独留下的。
临走前升起的火堆早已经灭了,盖在月儿身上的干草也散落了满地。满座庙里,只有那些女人张狂的笑声。
她冲过去,像是发疯的耕牛。“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月儿身上单薄的衣物早已经不见了,瘦小的身子四肢大开的躺在地上,身下满是鲜血。
“月儿,月儿——”她脱下外衣,想要盖住瘦小的一团。
“啧啧——,不就是一个小乞丐嘛,给姐们几个玩了,算是他的荣幸,不然就这么病死了,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
“你们这群禽兽,禽兽——他才十三岁——”她拾起了地上一根木棍,对着那一个开口的女乞丐就这么打了过去。
可是,她只有十五岁,只有一个人。她被那群人踩在地上,脸正对着弟弟的方向,“禽兽——禽兽——”脸上被人打了耳光,眼前的视线模模糊糊的,鼻子和嘴巴里都是血腥味。耳朵里都是那些女人猖狂的笑。
“姐姐——”眼前那只手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月儿尖利地叫喊声几乎刺破了她的耳膜。
她不知哪里来得力气,掀翻了身上两个女人,一把跑到月儿面前,一头撞开了他身上的女人,紧紧地掐住他纤细的喉咙。
“姐姐。”霎那间男孩惨白的脸色变得青紫,他抓着她的手,艰难地叫着“姐姐。”
“死了,死了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她看着那具小小的身子在自己手下挣扎,“死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了,不用担心肚子饿,也不会生病,也不用担心被人糟践——”
她看着那双曾经满满都是信任和依赖的眼睛,慢慢失去光彩,直至那眼里的黑色一片灰色。
她哭了。
十三从梦里惊醒,看了躺在自己身边的男孩,披了衣裳坐了起来。抹掉脸上的眼泪和额头上的冷汗,她望着帐顶独自出神,直到天亮。
“醒了吗?”一大早,小乞儿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女人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笑。
“嗯。”他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喊了一声“姐姐”。
“过来洗把脸,然后我们下去吃饭,吃完饭了,我们就准备走。”十三从热水里绞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脸。他们长得其实一点也不像,就算是眼睛,也只是轮廓相似罢了,眼里的神色却是一点也不像的。一个黑得清澈透亮,一个黑得深不见底。
“嗯。”他乖乖地自己穿好了衣服,坐到梳妆镜前,让女人帮着自己扎了双髻,他其实已经告诉她,他早就已经满了十五了,不再适合梳总角了,可是她总是当做没听见。就像自己告诉她,他的名字是陈初玉,而她总是叫他“月儿”一般。
吃完包子和稀粥,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也没叫马妇,两人卷了两个包袱就上路了。
两个包袱里面,一个是装的是他们俩的换洗衣裳,一个则是满满一大包的馒头、大饼和牛肉干。
她赶得有点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慌张,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似的,他们马不停蹄地赶着车,晚上也只是睡几个时辰而已,往往他还在梦中的时候,她就已经重新在赶车了。不过三天,她的眼下就已经有了青色。
她不再叫他“月儿”,却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吃东西的时候就递过来,晚上抱着自己也不说话,就算是小解,也要自己叫了停一下,她才停下。
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终于在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在城门口他看到了捉拿杀人犯的官榜。虽然那上面的画像看上去并不像她,但是却又是及普通不过的一张脸,可以任凭官府说道。
他们身上的食物已经不多,需要进城补充,但是他们的马车只是在城门口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林子里。
傍晚的时候,她一反常态地没有赶车,只是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停了车,升起了一堆火,找了一些果子,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抓了一只野鸡,架在火上烤。
他看着女人并不好看的脸色,弱弱地问了一句:“怎么啦?”
虽然从来没有期待女人会回答他的话,但是女人却开口说话了,“明天,我送你进城吧。”
“你进去吗?”他抓紧了膝上搁着的包袱,里面是他们俩换洗的衣裳,里面还有一件她给他买的淡色披风,他怕弄脏,一次也没有穿过。
十三摇了摇头,跳跃的橘色火光照着对面男孩的脸,有一点圆圆的肉感了,不像初见时那么瘦削,被暖暖的热气一熏,显出了几分健康的润泽来。
两人不再说话。吃完没有任何味道的鸡肉,又啃了几个解渴的果子,两人便回到马车里睡下了。
十三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只是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在男孩薄薄的眼皮下留下两个轻轻的吻。
初玉也没有睡着,只是一时清醒,一时模糊,半梦半醒之间。这些日子一直在赶路,赶路的时候有些困,但却是睡不好的,一旦停了车就恨不得醒不来才好。以前做乞丐的时候,也不曾一天清醒过这么些时候的,因为睡着了,才不糊知道肚子饿。
迷迷糊糊,他感觉女人在轻吻自己。他早已经习惯,只是在女人暖暖的体温里,蕴出了几分温暖。
第二天一大早,十三就把马车赶到了昨天那座城门前。她将男孩抱下车,把包袱也取了下来,随手在包袱里塞了两张银票。
“给你,进去吧。”她看着面前的男孩。
初玉瘪了瘪嘴,“你不进去吗?”
“我在包袱里给你留了些银两,省着点足够过上一辈子如果以后遇见好的女子了,也可以就算是嫁妆这段日子是我对不起你,有些时候,我脑子总是有些不清楚。”十三不欲多说,解开了马身上套着的车架,准备翻身上马。
突然感觉自己衣袍的一角被人攥住,十三低下头,看到了男孩一脸的泪水。
“你不要我了吗?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初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他应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杀人犯的身边。也许是两个人相依为命久了,一个人的日子他不想再过,“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很听话的,吃的也不多。你给我这么多银子,我一个男孩子也守不住的——”
晨曦中,十三也许是着了魔,是癔症发了,也或许是想起了五年前独自一人留在破庙里的弟弟她没有丢下他,即使知道前面是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