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市民》丁萌主

1、苦逼劣民生活（一）

　　未来都市，悬浮汽车，交错的高空铁轨，无实体的屏幕，极端华美的建筑。银色六翼大天使的国徽高高悬浮在空中。这里叫做天国，阳光照耀的地方，尽管有如此多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

　　路上，一个机器人举着枪狂追两个小孩！

　　浅色头发的孩子抱着偷来的面包，呼吸越来越重，棕发大眼的男孩一手抱着面包，衣服夹层里隐约能看到塞着一本书。他拖住浅发男孩的手：“快点！柏山！它不敢在大街上开枪！它不能超速，我们跑得比它快！”

　　“劣等市民。小偷。犯罪者。”路人低声念道。

　　两个人冲进一条巷子，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把两人拉了进去。

　　机器人端着枪窜进巷子里，没有找到目标，四处巡视着。

　　两只手捂在两个孩子嘴上，他们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机器人慢慢悠悠地巡查了几遍，似乎是找不到目标，悬浮着缓缓飞走了。

　　捂在嘴上的手，两个孩子松了一口气，欢笑着想要回头：“我就知……”

　　枪口猛地出现在眼前！

　　“……”大眼睛男孩屏住气息，“跑！”

　　“呼……呼……呼……呼……”

　　桥下蒿草高高的河滩边，三个孩子弯着腰喘着气，除了刚刚两个，还有一个比他们高快一个头的优雅少年，他长得极美，雪白的肌肤，眼红嘴唇，丝绸般的黑发，尤其是眼睛，像一对紫锂辉石，身上有种罕见的高雅和沉静，以及威严。“青叶，柏山！”他训斥，“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不要再偷东西，你们是有几条命可以玩？”

　　“别生气，别生气。”大眼睛的青叶笑嘻嘻地举起双手，“我们不是没事吗？关键时刻紫筑一定会来——晓得这一点我们才敢行动的。”

　　长相纯良的柏山双手捧着战利品：“紫筑，面包。”

　　“你们……”紫筑不想接，柏山顿时要哭，他无可奈何，撕了一小块，“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帮你们，不能让我成为你们犯罪的原因。”

　　这家伙，总这么文绉绉的。青叶嬉皮笑脸：“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是吧，柏山？”

　　柏山认真地睁着澄澈的眼睛：“是！”

　　“今天开始，你们要去找工作，不可以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青叶和柏山对视一眼。

　　“你不是不知道啊。”青叶耸着肩笑了笑，“偷东西还能逃出来，去做工就不一定了。你能找到相当不错的工作，不代表我们也行啊。自从穷人被清理到地下之后，地上人分为三等，地下人分为三等。我们是地下偷渡到地上来的人的孩子，连捡破烂的六等市民都不如，地上人根本就认为我们是渣滓是病毒是细菌……”

　　“你准备一直靠偷东西活命？”

　　“……”青叶低下头。他抢过紫筑手里的那一小条面包，塞在嘴里，嚼着嚼着眼圈就红了，飞快地转身走开。

　　柏山想追上去，又怯生生地看着紫筑。

　　“青叶……曾经去做过工，差点死在里面，所以才会这么说的……”他说，“你给我们介绍工作，可是没人要我们这样的劣等市民啊……”

　　“我知道了。”紫筑捂住脸，转向一边，“那……吃的不要担心，有我。住的地方你们现在那里还算安全，有慈善组织的荫蔽，应该不会被发现。这几天少出门……司法局在抓偷渡的和非法移居的人，会被送到黑工厂去。”紫筑皱着眉捏住眉头，“柏山。”

　　“嗯？”

　　“你告诉他，我没怪他的意思……”

　　柏山眼中一下子充满泪水。青叶不是故意的……你把住的地方让给我们自己睡在桥下面，为我们跟劣民区的人打架他都不知道，所以……

　　可他却不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没事。”紫筑揉了揉他的头发，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我懂。”

　　“柏山的头发最软，以后日子一定会过得很顺的。”

　　夜。

　　超过千米的山的脚下，极其隐蔽的劣民区，最黑暗的地方。

　　葱茏的树木遮掩着的一个小集装箱里。

　　蜡烛装在一个细细长长的小管子里，不断融化不断凝聚，此时点着一豆灯火，在深黑的夜里摇曳。

　　“青叶，”柏山缩成一团，捧着面包嚼，小声问，“你在干什么？”

　　青叶趴在地上摆弄一堆废弃零件，对比了一下摆在旁边地图。他嘴里咬着一只扳手口齿不清：“做点东西，干嘛？”

　　“你会去找工作吗？”

　　青叶神色骤冷。

　　“紫筑今天说，我的头发很软，所以命运会很顺的。”柏山硬挺着说，不安地缩得更小，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放低声音，“他还说，他不怪你。”

　　青叶绷紧下巴，两行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转过头去，把泪抹掉，继续拿着扳手敲一个零件，片刻间，胸前湿了一片。

　　“知道啦。”他嘟哝道，“会找工作的。”

　　夜深。

　　两个孩子吹灭灯火，关了集装箱的盖子。不一会，天上下起了雨。

　　几个最低等的记录机器人沿着夜晚的街道巡游，脑袋上红色的小灯一闪一闪的，显出“司法局”几个字。

　　顺着后山的山路游行一百多米，就到了慈善基金会的地方，它们照例准备回去，忽然，其中一个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集装箱的轮廓。那个机器人停留许久，歪着脑袋作分析，它的同伴们秩序井然地离开时还没有计算清楚。最终它决定把眼前的影像记录下来。

　　夜，雨淅淅沥沥。青叶还不知道，未来，他会失去依靠，失去家园，失去一切希望。

　　然后，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