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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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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景天来接我时,我告知他过两日准备启程归北冥一事,也大约提了一下师父已归北冥,暗示他我要回去领罪了。大约是事出突然,他想了一会儿,才微笑道:“我送你回去。你师父要怪罪与你,我来受罚。且你一人上路,我不放心。”
我定了一定,此人当真琢磨不透。时而税利张扬,时而深藏不露,时而善解人意,但不管是何种状况,我都招架不住。譬如,此时,我便不知如何是好。若应了,便多了一陌生人跟我回去,别人的花花肠子非扯出几个结不可。若不应,便是逆了人侯爷的意,让人颜面何存?
我思完左,又思完右,又往左思……如此反复,猛然一个念头醍醐灌顶,或许人家也是客套一番,就如当初我在药王谷留他多住两日一样。这未雨绸缪也忒早了点。没影的事纠结老半天,遂道:“没事。我与安子辰一道回北冥。”
不知是否我眼花,他的笑凝滞在唇边,尚未颜开,迟疑地问:“安子辰?北冥之主!你们?”
“他便是我先前的夫君。”
隔日天未亮,我尚躺在床上蹉跎,便被婢女请起。南景天要见我。也罢,昨日本想再次正式辞行,说上一段体面话。哪知,他一整日都不在府中,生生将我准备好的奉承话给咽了回去。只是这时辰,不嫌早了点么?
待我行至前厅,半个字未说,便被劈头盖脸裹了个严实。身上顿时重了几斤,低头一看,是一件雪白狐裘。南景天边系着锦缎,边道:“早起天凉雾重,湿冷易病。莫脱。”
我刚想说屋子里一点都不冷,他又开口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颇为神秘地对我笑笑,莫非他要将我拐卖不成?我如是说。
他一本正经问道:“我真拐卖了你,怕不怕?”
我仔细算计了一番,年岁偏大,扣;容貌尚可,加;已为妇人,扣……“卖不出好价钱,还是换一个拐卖吧。”
“你非买家,怎知卖不出好价钱?”
……
六座山峰拔地起,蜿蜒盘旋,脉脉相连,屹立于南堰西侧。山体陡峭险峻,为南堰天然屏障,保一方安乐,被南堰人誉为神山。群山嵯峨幽玄,满山蓊郁黛墨。顶峰之上百年积雪,银光闪耀,如九天玄女织锦披挂,又如一条巨龙横卧山顶,俯瞰南堰,青烟袅袅,芒芒不绝。故又名青芒山。皇家重地,国宴宾客可登之,南堰重功将士可近观。
拔地通天之势,擎手捧日之姿。苍翠峭拔,云遮雾绕处,一轮红日魄力而出。我翘首望去,天边竟是五彩缤纷,云霞瑰丽。晶莹中时不时变换着色彩,金红壮丽,道道银光,刺破云层,亮洒大地。
如此胜景,起个大早,值!他竟知道我想游青芒山!
我按耐不住心中雀跃,拔步而上。身后传来揶揄:“不怕被我买了?”我回首欲作答,不想却见云气缠绕中,安子辰一身白衣,飘飘而至,宛若本是山间仙灵。紧跟其身后的是花朝会上那名耀眼夺目的女子和上次被我迷晕的张翼。
“冥王好雅兴。”南景天循着我的目光,挑眉道。
“哪里。南堰神山被誉为瑰丽明珠,媲美九天仙女,我等难得到南堰一趟,亦想见识一番。”安子辰淡淡回道。
“听闻冥王明日启程回北冥?”
“正是。”
“路途遥远,该在驿站好整休息。”
“劳侯爷挂心,我等练武之人这点小事还是受得住的。倒是青儿……”他瞟了一眼我身上的白狐大裘,接着道:“你有伤在身,可还受得住?”
说到有伤二字,他特意看了南景天一眼。我心下惶惶,两人莫要打起来。急道:“无妨,我已大好。”
谁知他话锋一转,理都不理我,对南景天道:“相请不如偶遇,如今有侯爷作陪,定能领略青芒山不一样的风姿。”
南景天颔首应答,转向安子辰旁的女子:“听闻北冥和西月联姻,想必这位便是北冥未来之后,西月二公主。”他缓缓道来,缓到仿佛每个字都要印刻在我的心上,叫我听个仔细,想个分明。
杀千刀的无言,后背那掌直至今日竟再次发作,难以呼吸。
早听闻安子辰为王之后,大臣们给他选了许多妃子,好为皇室开枝散叶。子嗣永远都是臣子们忧心的问题,尤其他如今已是双十又二,更是刻不容缓,恨不得他的妃子能马上一击即中,诞下储君。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妃子们的肚子至今仍未有动静,想来也正常,我嫁与他一年,不也是没怀上么。
以前只是听闻,如今就有一个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雍容华贵又不失妖娆之色,花样年华却不失国母之仪。我不动声色暗暗打量她,久了,眉宇间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西月公主明知我在偷看她,却从容大方,毫不扭捏,公主到底和我这种乡间小民不同。心中泛起阵阵酸意,我竟不知自己还是一嫉妇,不禁自嘲起来。
眼下便成如是光景。我左手边是南景天,右手边是安子辰与西月公主,张翼跟在后头,气氛实在……有些诡异。
“景哥哥不记得宁宁了?”西月公主委屈满目,楚楚生怜,叫人怎生舍得。“景哥哥来我西月做客时……”
“小弹弓?”南景天恍如梦醒。
“景哥哥总算想起来了。”公主甜甜一笑,晃花了众人的眼。如此女子,娇艳如牡丹,甜美如百合,怎能不生爱?
约摸行了半个时辰,我有些微喘,身上的裘衣愈发重起来。安子辰伸手为我解狐裘,我尚来不及避开,便听他云淡风轻道:“汗湿容易着凉。”我将目光转向西月公主,只见她面不改色,竟如什么事都没有看见一般。果真自小便长在宫廷,喜怒不形于色。
安子辰将狐裘向张翼递去。此时,我方觉,张翼脸色有异,白中透红,却是病理之相。想他上次先于我有救命之恩,后又被我暗中算计,心中升起些许愧疚。遂打探道:“张护卫,可是身体不适?我尚懂一些脉理,不如为你诊个平安脉?”
哪知他复杂地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旁边安子辰淡然道:“无妨,只是受了小伤。”
小伤?小伤能脸色煞白?他武功高强,那人令他受伤,恐怕不是小伤吧。我伸进怀中,摸出一颗金豆,递了过去。“师父为我炼制的金豆,可强身健体,张护卫用一颗吧。”
许是上次我将他毒怕了,伸过去的手都酸了,他仍是不接。
“你自己留着,他办事不力,理应受罚。”安子辰又道。
办事不力?听闻张翼是他手下顶顶稳妥之人,怎到他嘴中,落了个办事不力的名头?我举着询问加探究的眼神望向张翼,他一脸你懂的表情回望我。我脑门嗡地一响,莫不是没将我看住那事?顿时甚感汗颜。
手中的金豆,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南景天将我的手拉回,幽幽道:“青儿,莫要胡乱给人吃药。上次你给我熬药的事,你还记得么?”
安子辰身影一滞,继续往前迈步。公主紧跟其后。
呃……我不动声色收回手,藏在宽袖中。思来想去,药王谷的名声莫要因我而败坏。若我次次辣手摧花也便罢了,可生平唯有这一次出手救人,便落了个如此下场,这叫我情何以堪?
“上次,过程虽曲折了些,但最终,是我救了你。是师父的医书救了你。”我仔细斟酌了言辞,满怀期待望定南景天,大有“若说出不中听的话便拍回去”的架势。
“青儿所言有理。”南景天难得肃穆一回,叫我生生将此话之意反了一反。
我尚沉浸在挽回名声大计中,一声“等等”,将我唬在原地,不敢动弹。
随着南景天的指引,树丛深处,淡蓝色的光影一晃,仔细望去,是肉呼呼地一团,那分明是一尾狐狸。居然是蓝色!
我连忙销声捏手,欲走进瞧个仔细。却见它有些烦躁不安,不断在原地打转,有时还停下来回望肚腹。惟恐惊了它,我停在一旁,不敢靠近。过了一会,它开始不断鸣叫,叫声凄惨,莫不是受了伤?
我欲上前查看,南景天一把将我抓住,在我耳边轻声道:“蓝狐产子,莫惊扰它。”
“辰哥哥,是蓝狐!”公主扯起安子辰的衣袖,狂喜。
两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我们身旁。安子辰凉凉望了一眼我的手,道:
“此狐周身淡蓝,是纯种蓝狐。实属罕见!蓝狐产子喜静,不宜惊扰。”
果然,不一会儿,传来一声仔狐的响亮叫声。听声音,该是个健壮的小兽。我心生喜悦,一眼不眨地望着,生怕漏了什么,却发现母狐叼起幼仔,开始撕扯。我心一惊,这是干什么?
“只怕此蓝狐有食子癖!”南景天在我耳边缓缓道来。
“这可如何是好?”从未听闻还有食子癖这么一说。食子!还是癖好!虎毒尚不食子,这蓝狐竟比老虎还凶残么?我怎么都有些不相信。
余光中,南景天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柄弓箭。瞄准母狐。“不要!”
我欲上前阻拦,不想弓箭离弦,势如破竹。我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发出淡蓝光晕的母狐,想着眨眼功夫它便要丧命,哀伤四起。
突地,一道白影晃过。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欲将眼前的状况瞧个仔细。安子辰已抱着刚刚落地的仔狐站在面前,道:“原是脐带缠在母狐的尾巴上。”
我欲伸手接过仔狐,旁的一双纤长玉指,先我一步,将它捧在手心里毛茸茸一团,甚是欢喜。
紧了紧落空的手,藏于袖口中。望了一眼被弓箭划破的衣袖,内里隐约渗出血丝,眨眼功夫,血丝便漾成了一片。他一如既往善解人意,我将将一个眼神,尚未开口,他便开口道:“我无碍,莫担忧。”
哪来那么多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