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何方》昨日高楼

2、月夜激斗

　　“五妹，你真是藏了个好地方，宫主找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居然躲到草原来了。”大姐对着帐篷里喊道。
　　“大姐，一别多年，你还是老样子啊。”季五娘一改之前柔弱的样子，手持长剑，跃出帐篷，冷冷回道。
　　“总好过五妹你，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宫主，看你现在这幅鬼样子，想必尝尽了断肠毒的苦楚吧！”大姐当年就和季五娘不和，这下见季五娘病怏怏的样子，不免幸灾乐祸起来。
　　季五娘心知自己这位“大姐”绝不会放过自己，却要为不谙武功的丈夫和女儿争取时间，于是守在敞篷门口，拖延时间道：“大姐，小妹总算也曾和大姐一同习武十余年，小妹还请大姐手下留情，放过小妹家人。只要大姐愿意放走小妹家人，小妹绝不反抗，任由大姐处置。”
　　大姐仿佛听到了极古怪的事情，“哈哈”怪笑了一阵，然后才阴阳怪气道：“当年宫主最宠爱你，你永远是最好的，我永远都比不上你，那时候我就恨不得食尔肉饮尔血。哼，现在你终于落到我手里，我岂会放过你。贱人，明年的今日我不会忘了替你全家上一炷香的。”语音越到最后越凄厉，像极了怪枭的声音，怨毒而刻薄。
　　季五娘脸色不变道：“大姐若就此罢手，小妹愿以惊鸿剑客的遗物相赠。”
　　大姐瞳孔一缩，极度的惊讶使她语音提高，发出尖锐的声音：“惊鸿剑客？不可能。你是说当年纵横江湖三十年不败的惊鸿剑客？”
　　“当然是他，除了此人，还有谁敢号称惊鸿剑客？”
　　“五妹，你不必骗我。惊鸿剑客无声无息消失了一甲子岁月，多少人企图找到惊鸿剑客埋骨处，最终都失败了。甚至还有传言，惊鸿剑客已经成为仙人不在世俗中了。”提起这位惊才绝艳的武林前辈，大姐的心实在痒痒的。
　　“至于我是如何找到惊鸿剑客宝物的，大姐就不必细究了，只是大姐是否同意这个条件。”
　　大姐一番沉默后，突然轻笑起来：“五妹，你这么努力拖延时间让你的丈夫女儿逃命，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告诉你吧，我早就派人将这附近围住了，你全家插翅难飞。”
　　季五娘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大姐，亮剑吧。”说完挽了一个剑花，风姿绰约，令人感觉这不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个身手不凡的侠女。
　　大姐也抽出自己宝剑，对手下道：“你们进帐篷，我来对付她。”
　　其余黑衣人齐刷刷亮出长剑，其中二人绕到帐篷另一侧，企图避过季五娘，从后面进入。然而，面前寒光一闪，颈间传来剧痛，低头一看，一支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准确地插在他们咽喉，接着，身体软软瘫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他们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死不瞑目，似乎弄不懂怎么会有这么快、这么准的暗器。
　　大姐对手下的死无动于衷，只是道：“怎么？现在还敢分心对付别人？想拼命保护你家人？到现在那个臭书生也只敢躲在里面，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
　　提到相公，季五娘脸色不由柔和下来：“你错了，相公对我的好你根本就不懂。若不是受我拖累，相公本应娶一个好娘子，安安稳稳做他的世家公子，一世平安喜乐，何苦为我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大姐从小醉心武学，对这些男女情爱素来看不上眼，打断道：“好了，别废话，看剑！”一声娇诧，大姐上来就是狠辣的剑法，而且长剑在月色下闪着蓝光，竟然是淬了剧毒。
　　季五娘手中长剑一横，抵住了大姐的攻势，另一只手的袖口中无声滑下一个一寸长的尖锥，被牢牢握在手里。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自以为有机可乘，分别从季五娘两侧下手，一时间，季五娘三侧被攻。
　　季五娘甩出手里尖锥，直刺一个黑衣人。那人提剑格挡，不料尖锥势头强劲无比，且角度刁钻，不偏不倚射中额头。
　　另一个黑衣人见同伴死得这么容易，再想到季五娘年轻时的赫赫威名，心生惧意，手下一顿，动作就有些笨拙。
　　大姐不愧是见惯生死，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她自治剑术一时难以取胜，居然向后一跃，连退几步，弃剑不用。同时额头淌下黄豆大的汗珠，表情隐忍扭曲，似乎承受着什么痛苦，然而原本羊脂玉一样洁白美丽的双手却突然变黑，像染上墨水似的，还隐隐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季五娘也无法保持镇静了：“腐心掌？你居然练了这么恶毒的功夫？”
　　大姐双掌轻轻拍出，轻飘飘的手掌似乎无害，却以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拍向季五娘。
　　季五娘却半点不敢轻视，她右手剑直刺，同时闪电般探出左手，一下子扼住仅存的黑衣人咽喉，一错手，就掐断他的喉咙，然后用力将黑衣人向前一扔，正好撞在大姐手掌上。
　　黑衣人尸体被大姐嫌恶地扔在地上，骂了一句“废物！”然后就见到尸体接触到手掌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流出黄色的脓水，中间还夹杂着血丝，恶臭难闻。
　　原来腐心掌乃是江湖上一门臭名昭著的恶毒武功，不但极难修炼，还会害人害己。修炼者要将自己手掌长期浸泡在特制的毒液里，长期下去，虽然练出一双毒掌，但毒性也渗透身体每个角落，但凡修炼此功者最会都会被剧毒反噬，死相惨不忍睹。
　　季五娘见腐心掌如此威力，眉头一皱，然后一扬手，一连串暗器从袖口激射而出，迎头撞上大姐漆黑的手掌。
　　令人吃惊的是，一串暗器丝毫没有伤到大姐，反而在相撞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暗器就像撞在铜墙铁壁上似的，纷纷落到地上。
　　季五娘见暗器没用，心中一沉，但她打斗经验丰富，表面仍是淡淡的样子。随后，季五娘飞速服下一颗药丸，瞬间面色潮红，眼神却异常清明，就像夜空最明亮的星星、又像秋天的一捧盈盈碧水，原本赢弱的身体一下子精神奕奕，似乎比普通人还要健康些。
　　季五娘吃下的丹药可以在短时间激发身体潜能，但代价极高，药效过后身体经脉受损，不但内力大减，还会损伤身体根基。
　　大姐对季五娘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嗤之以鼻，她对自己双掌极其自信，自腐心掌大成以来，她已在江湖上排进顶尖高手行列，还未尝一败，然季五娘接下来的动作却令她心中一凛。
　　季五娘扔掉原本长剑，反而拿出一柄一尺余长的短剑，剑一出鞘，就发出悦耳的龙吟剑鸣之声。剑柄处刻着精美的的纹路，剑身在黑暗中寒光熠熠，像一汪寒泉水散发着丝丝寒气，一看就是一把绝世好剑。
　　“寒鸿剑，传闻中当年惊鸿剑客的贴身佩剑，难道？你真的得到惊鸿剑客遗物？”大姐先是一惊，随后眼中就射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既有对宝剑的忌惮，又有对宝物的渴望。
　　季五娘嫣然一笑，如百花绽放，美丽不可方物。
　　她似乎对自己有十分的信心，娇喝一声，剑如出水蛟龙，气势浑然，又如天马纵横，雷霆万钧，舞出的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转眼间，密密麻麻的剑光就形成一个银闪闪的光网，迎头向大姐罩去。
　　大姐纵使对双掌十分自负，也不敢贸然接下这气势汹汹的剑网，她心中诧异：五妹这十年间竟将剑术修炼到这般地步，哦，是了，她一定是得到惊鸿剑客的秘籍，不然怎会这么厉害。等下怎么也要先问出秘笈所在，哼，我再一刀一刀刮了这贱人。
　　大姐站在原地，身体滴溜溜一转，从身上激射出八条一尺宽的绸带，对着剑光一卷，也不知大姐是怎么在身上藏了这么多绸带的。
　　剑光与绸带碰撞在一起，绸带被切的七零八落，纷纷撒落在地。剑光的势头也完全被绸带破去，最后剑光已经十分微弱，被大姐双掌轻易接下。
　　季五娘苦心使出的绝技被大姐巧妙破去，短时间再难使出刚刚的剑术，于是提剑上前，和大姐战成一团。
　　季五娘剑光变化万千，飘然洒脱时如水银泻地，诡异刁钻时如繁星点点，气势万千时如大浪淘沙，凌厉迅疾时如雷劈电闪。在这寻常夜晚，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子使出了多少剑客梦寐以求的绝妙剑术。
　　大姐在这千变万化的招式面前，也不得不叹服季五娘的剑术。
　　大姐双掌一错，掌心竟然冒出一团黑气，黑气随着掌风向前飘，带来恶心的尸臭味。这是腐心掌被人痛恨的原因之一，这种黑气能腐蚀活人□□，而且只要沾上一点，全身就会迅速腐烂，不出一时三刻就会在极度痛苦中死亡。
　　季五娘足尖一点，身体轻飘飘后退，错过黑气扩散范围。
　　然后她将全身内力灌注到短剑上，短剑蓦然爆发出耀眼寒光，如一轮明月在夜空中皎皎升起，射出万丈光彩，又如凤凰落九天，绝美中蕴含无穷杀意。
　　短剑脱手而出，携带绝世剑芒，迅如疾风，直接刺向大姐要害。
　　大姐脸上出现了极度不敢置信的神情，惊呼道：“以气御剑！”她飞速后退，同时一股脑扔出身上的暗器等物，纷纷扬扬的暗器撞到剑芒上，像薄纸一样被轻易斩落。
　　大姐想不通季五娘怎能练出以气御剑的神通，这不仅仅需要对剑术的精妙掌握，还要达到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这种境界一到，就足以傲视天下所有高手了。
　　低头看着准确无误插在胸口的短剑，大姐喃喃苦笑：“你……你赢了，我……”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心知必死的大姐瘫坐在地上，什么绝世武功，什么恩怨情仇，死亡来临前大姐突然释然了。
　　季五娘身子一晃，慢慢走过来，躺倒在大姐身边，嘴角渗出血丝：“大姐，我没赢，你也没输，以气御剑是我的杀手锏。但以我现在的身体，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啦，”
　　大姐伸手抓住季五娘手腕，一探脉象：“原来……原来是这样，你现在全身经脉尽断，断肠毒已经侵蚀到你的心脏，哈！你也活不过今晚了。”
　　“是呀，我若一生不动武，还是能苟延残喘下去。一用内力毒素流到心脏，我自然是不行了。”真是奇妙，刚刚生死相搏的两个人在必死之前，反而能够平心静气交谈，放下纠缠十余年的恩怨。
　　“你真是不值，那个臭男人撇下你逃跑，他以为能躲过我在外面的手下么？”
　　季五娘笑而不语，闭上眼睛，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似乎十分幸福。

　　“五娘，五娘。”姚父声音响起，他是被丙三和其他黑衣人带过来的。
　　丙三见到大姐的样子，也顾不得姚父这个文弱书生，连忙跑到大姐身边，喂大姐吃下一粒护心丹。
　　大姐睁开眼睛，对丙三断断续续说起话，交代后事。
　　姚父冲过去抱起爱妻，不断摸索爱妻脸颊，泪水一滴一滴落到五娘脸上，哽咽道：“五娘，是我迟了一步，我对不起你。”
　　五娘本来意识已经模糊了，却听到本不该出现的相公声音，她急切道：“阿夕呢，阿夕怎么样了？”
　　“你放心，阿夕被我安顿好了，她没事。”
　　五娘柔声道：“那你为什么回来？我不是告诉你，那个地方很安全么？你藏在哪里，他们不会发现的。”
　　姚父先是神情凄楚，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双眸一弯，眸中似有无尽情意，还有无尽温柔，再现年轻时的卓然风采，他轻轻道：“我怎会撇下你独活，我们要一起下地府，一起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一起转世投胎。下辈子我仍要爱你护你，让你一生，不，是生生世世都快快乐乐，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五娘张口欲言，却吐出一口鲜血，抚摸着朝夕相对十余年的脸，却突然发现，即使自己闭着眼都能描绘出相公的模样，可这张脸却依旧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姚父握住五娘的手，道：“不必说，我知道，上天入地，永不分离。”
　　五娘微笑点头，缓缓闭上眼睛，头一歪，就再也没有睁开。
　　姚父搂紧妻子尚温热的身躯，留恋地与爱妻额头相贴，另一只手拿起掉在旁边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胸膛。
　　血水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裳，夫妻二人的身体牢牢贴在一起，从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以后就更不会
　　生死相依，祸福与共，上天入地，永不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