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了时光》南方茉莉

1、第 1 章

　　第一章

　　江陵，自古便是鱼米之乡，风流名士富贵官宦如流云，李家亦在其中。

　　李家数代书香，每以科考入仕，或以翰林清贵、或入内阁不一。

　　偏有一不如人意，便是本枝人支不旺，每每单传，到了老太爷这一辈亦只得了兄妹两人。妹妹李氏亦承自李家体质，嫁人数年亦无所出。好不容易怀上身孕，偏又便难产去了，也未留下一儿半女。总算到了老太爷膝下，得了两子一女，互相也有人扶持。长子名瑾字承之，今已过而立。长女名琳，嫁入福建施家已有十二载，已生有一子。幼子名瑱字含之，却才刚刚及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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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太平军乱朝之后，朝廷又与数国发生战争，或胜或败，均以大清割地赔款告终，而后朝廷是越发无力，此后，又有帝被囚于赢台之事。老太爷观此实非治世之相，且时移事易，如此各国诸多事宜，纵观中国历史亦不曾见。遂与李瑾李瑱于书房密议半日,不日便跟老佛爷上了折子，

　　言及：因年老，且离老家江陵已有数十载矣！今数日，年少旧事频入梦来。江南山水依旧，而余已垂垂白发生矣！故虽蒙天垂怜，今已不堪...
　　老佛爷挽留在三，准其奏！官加太傅，赐黄马褂,并金银若干。

　　因李瑾已举业数年，在洋务衙门任职。其妻钮氏乃满姓大族，留在京中照料并打理京中事宜。生有两子，幼子年方周岁，因恐旅途不便，遂与父母留于京中。长子年六岁，生性聪颖，最得老爷子喜爱，从小在膝下教养，今次便随同老太爷回金陵。

　　是日，老太爷交代了李瑾各项在京事宜，与各同僚、知交一一拜别，便自携了老妻朱氏、长孙次子并丫鬟仆妇数十人回了江陵老家。

　　先至天津，再走海路、又经江河，呼呼不过十数日，一行便到达江陵。

　　江陵老宅虽久不居住，但一直有忠心的世仆在此照料，并不见破败。又因李家世居于此已有百年，林木郁郁、亭台楼阁隐隐于中，江南园林的风流别致之外又另有一番百年书香名门的宛然大气。

　　现今，李老太爷携眷归来，原本安静的宅院又多了几分热闹。

　　又过月余，随后托官兵押送的箱笼也一一安置妥当。这日，李老太爷与朱氏商议着,江陵的各家世交大户虽在他们到达江陵的第二日便陆续都递了帖，忙乱至今即已安顿，便派遣世仆向各家递了回帖，其言:余在京数年，李氏旧宅蒙各知交照料，方得以安。今在毕园置下酒席，聊表谢意！ 江陵李耘农上

　　如此这般，分了数批，在园中宴请了数日方安。

　　数月，李老太爷每日以教导长孙为乐，或与二三故交好友围炉下棋。

　　二子李瑱亦已有功名在身，每日只自己读书习字，间或与各家世交友人吟风谈月。惟有一点，每半月，需交一篇时文与老父即可。

　　因其自小长于京中，众所皆知，京中多纨绔。李家家教虽严，可李瑱乃是老来子，朱氏视之如珠，恨不能含于口中，兼又有长兄在上顶梁。而李瑾长其十余岁，其父又忙于朝事，故与其说是兄，莫若如父，亦多宠溺。所以虽老太爷教导严厉，然课业之余，京中风流，李瑱却也知之一二。所幸者，因家教甚严，故虽知之一二，亦有分寸。

　　自到江南，李瑱在此与各家世家子相交时日虽不长，但他文采风流，相貌倜傥，各项玩意虽不说十项皆通，但也得了□□。又兼，其性情疏爽、隐有林下之风。是以不过数月，非但世交，各三教九流亦多有相交。

　　一日，李老太爷与朱氏谈及二子，言李瑱因其定亲之女子不幸在及茾之年早夭，今已二十有余，却还未成家，江氏有女，家中世代经商，亦算旺族，可堪为妻。朱氏出身江南世宦，知江南文人多，商户亦盛，经世代经营，其繁盛不下士族。朱氏亦可。

　　故在李瑱交时文与老太爷时，与之评其文并与之隐晦言及江氏之事体。李瑱亦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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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年三月初六，李家与江氏婚。其时，江氏一百二十台妆裹抬入李家，为江陵一时之盛世也。

　　江氏嫁入李家之后，虽嫁妆丰厚，但毕竟是高嫁，心中很是忐忑。但观之，李家丫鬟仆妇，具是规矩井然，一举一动自有章程，又兼李瑱体贴、朱氏慈和，长兄嫂又在京中，家中人口简单，而江氏本非愚钝之人，便也适应了。

　　到了八月，天气炎热，人亦昏昏不思饮食，江氏尤甚，只因京中动乱，李家主子们担忧在京中的大爷，下人亦不敢大声，江氏便也没怎么在意。这日清晨起床，江氏便有些胸闷，又思及这月月信未至，江氏心中似有所感，至晚间见席中鱼虾更觉腥味难耐，闻之欲呕，几以失态，朱氏见之欣喜欲狂，不顾天色便派遣仆从将相熟地大夫请来。问之，果有孕二月有余，因天气炎热，便开了些安胎之药，又说了各项注意事宜方走。

　　八月，李府有喜，下人多发一月月钱。之后，相熟的各家均派遣仆妇送上各种补品，江家夫人刘氏更是派了亲信妈妈押了两车药材补品，并细细嘱咐了一番。

　　到了第二年四月，产期将近，李家上至老太爷下至丫鬟仆妇，虽行动举止一如平常，但气氛之中略带有些紧张，连才八周岁的李杲对着江氏都带了些小心。这毕竟是李瑱长子，再加上去岁京中暴乱，李瑾幼子不幸夭折，李家孙辈现唯有长孙一人，众人口中虽不言语，然心中都盼着是个男孩，毕竟李家人丁确有些太过单薄，便是江氏自己亦是如此。

　　初十，江氏照例让两个丫鬟搀着、挺着比寻常孕妇还要大上几分的肚子在花园中慢慢走着，近一个月，江氏每天都要让人扶着走上两刻钟，据说这样又助生产。

　　江氏感觉胎儿今日分外活跃，腹中隐隐有下坠之感。果然，才刚走了一刻钟，便觉一股热流，便停下了脚步，身边丫鬟绿云问道：“奶奶怎么了，莫不是… …”

　　江氏：“嗯… …”

　　“快扶奶奶回房！”“来人啊，少奶奶要生啦… …”

　　众丫鬟口中叫着，毕竟平日里嬷嬷多有交代，虽然慌张，却也不致十分忙乱。

　　将江氏搀入早已备好的产房，此时朱氏已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又有得力的妈妈有条不紊的分派着各项事宜 … …

　　然胎儿有些过大，江氏又是典型江南女子的身架，骨骼偏向细巧，生产便有些艰难。

　　直至第二日申时，江氏方产下一女。

　　李老太爷等虽有些失望，然毕竟是李家长孙女，复又满脸喜气，吩咐家下仆人燃放事先备好的爆竹，向江家派遣仆妇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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