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游记》43

5、计划

　　我抬起左手，面无表情地拨开他放在我头上的右手。扭过环视，目光扫过奶奶、爷爷、小卢还有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的村民。一张张面孔在眼前事如此清晰如此诚实，奶奶的脸上是焦急和担忧，爷爷的脸上是忧虑和怒不敢言的愤慨，小卢的脸上是焦虑而又混杂着其它几种更为复杂的情绪，而那些前来围观的村民的表情则是五花八门，有好心为我担忧的，也有为官兵的行为感到愤怒而无奈的，也有抱着看戏的心态幸灾乐祸的，然而更多的却是，明明因为被殃及池鱼而怕的不行，却又忍不住留下来继续看戏的。
　　我紧了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攥紧的拳头，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不经意间，我已换上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我举手叉腰，怒喝道“你这像是个要娶媳妇的样子吗！连名字也不告诉！我可不是那种相貌丑陋又缺乏教养的野丫头！没有聘礼，也没有马车接亲，这样寒酸我可不敢跟你走！像我这么好的黄花闺女，别人都是踏破门槛来强亲的。如果这么草率就完事了，那真是太贬低我的身价了，我绝不干！”在场所有的人无不傻了眼，全场寂静了好几秒钟。我是能够理解他们的，因为我自己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笑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哈哈，对不起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太鲁莽了。“那个为罪魁祸首的官兵的反应倒是挺快，连忙赔罪道：”我姓普斯，全名普斯兰。姑娘是叫维亚对吧？这样如何，劳烦维亚姑娘再多等待几天，等收粮的事结束了，我一定带着聘礼和接亲的队伍来娶姑娘。这样你可满意？”
　　我懒洋洋地点点头，回答：“嗯，这还不错。那么关于我家的粮食……”
　　之前那个推过奶奶的胖子像是要将功补过一样，急忙接到：“如果姑娘觉得多了，那干脆不收了。”
　　我歪这头，轻皱眉头，说：“那倒是不用了，反正如果你们不收我们家的，少的那份还不是要从别家收来。我看，就收最开始的那个数吧。”
　　对于我开出的条件，他们当然是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几个地位较低的，还主动把为数不多的几捆粮草搬上马车。之后他们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便离开了。看戏的人群也早在他们走之前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其他人都离开了，门口却还剩下最后一个人，不用我说你也猜到是谁了吧。
　　小卢表情复杂得看着我，我逃避似地躲过他的视线，眼神空洞却倔强地望向前面不知名的某处，愣是一动不动地等了一分钟多钟。小卢终于离开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送走了小卢，想起身后还有两人。我转头看向他们，奶奶欲言又止，爷爷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我也无话可说。
　　心情欠佳，好想出去吹吹风，但又想起怕路上可能会碰到怪异的目光。我只好默默地一个人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听到了我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我半支起身子，看到奶奶左手拎着一盏油灯，右手抱着一个包袱，正慢慢向我走来。
　　“奶奶？”我接过油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她弯腰坐在了床边，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在摇曳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孩子，你来到这里只有半年多，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见你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有些人觉得你很怪异，但是我和你爷爷都知道，你与众不同是因为你有着不同一般的勇敢和聪明。你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答应那种人的无耻要求，要不是为了我们……”
　　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泪点有这么低，才听几句，眼泪就止不住了。
　　奶奶轻拍着我的背，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是现在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候了，你必须在他们找上门来之前逃走，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
　　听到这里，我止住了哭泣，用含着眼泪有些发红的眼睛，紧盯着老人那双隐蔽在阴影中的双瞳，坚定地摇头。
　　奶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着：“我们都见过你的那枚戒指，那绝对是不属于我们这个下等的世界的东西，我想，你一定有着不一般的身世，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所以你绝对不能在这里被毁掉。听我的话吧，维亚，好孩子，趁现在天还没亮，赶快逃走吧。”
　　她用左手抓住的我的右臂，继续说“包袱里面有你来时穿的衣服和一些钱。老头子他现在还在生气，气你没和他商量就做决定。不过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你现在赶快换好衣服，我送你离开。”
　　“我不会走的，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嫁给普斯兰。”我的声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平静还要低沉。
　　不敢去看奶奶的脸，我继续说，“他在菲尔城政府当差，就一定有机会见到城主。到时候，我找个机会，把戒指交给城主看，他一定能帮助我的。也只有城主这种级别的人，才可能帮我，否则我就要永远被困在这个小村落。要不然，像我这样既没能力又没钱的人，是永远也不可能见到那样高级别的人的。在这里被当做异类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就算我再也记不起以前的事来，我一定要回到从前。”
　　奶奶同时也很认真的看着我，她用沙哑的声音轻轻问：“你真的，真的决定了吗？”
　　我重重地点点头，说：“奶奶，家里还有没有剩余的布料？我想利用最后这几天，缝一件新衣服。”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真是太好了。
　　奶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边伸手去拿那油灯，一边说：“有的，我去给你拿来。你看看能不能用，不好的话，我们去隔壁的昕娜那借点儿，她那里布料最多了。”
　　“嗯。”我点点头。
　　说罢她就离开了。
　　我痛苦地看着她离去，眼泪又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这几天我都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爷爷也一直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哎，果然是很生气了吧。这个老人家呀，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其实脾气可硬了。对于那些他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你怎么样都没关系，但要是遇上他很在意的事情，只要你违背他的想法，他就要发脾气。轻则动怒，训斥半个多小时，重则，像现在这样不理不睬的。
　　最近没什么活干，奶奶就经常待在家里，家务活几乎都被她包揽了。她表面上看起来与以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很仔细地观察才能感觉到，她这段时间时常心不在焉。
　　我知道小卢来找过我几次，但因为我跟奶奶说过不见任何人，所以他几次都没见到我后，就再没来过了。想必他也从奶奶那里听说了些什么吧。我从奶奶那里听说那些官兵没有为难小卢家，这实在是让我松了口气。
　　我这几天为了缝衣服忙得不得了。我打扫、洗衣、做饭之类的做不来，劈柴挑水之类的粗活更别说了。但奇怪的是，对于针线活，我竟然奇迹般地还不算太差。与村里同年级的女孩比起来，大概是中等水平吧，。这种东西其实是一点不符合我的性格的，想必以前有被逼着学过吧。如果我是接受过那种有钱人家的正统教育的话，那我的水平好像又太差了点，哎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种水平可就真是有点丢脸了。
　　虽然根据我不怎么擅长干活而且又戴着那么华丽的戒指，比较容易就会想到我很可能出生有钱人家，但是与这个结论相悖的另一个事实是，我没有居然耳洞。一般有钱人家的女孩，很小就会扎耳洞了，佩戴耳饰了。但是我没有耳洞，于是我的身份就更难猜测了。
　　对了，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觉得要嫁给那种不知哪里来的无赖吧？才不可能呢！我虽然是在缝制新衣没错，不过我做的不是新娘穿的嫁衣，而是男装。
　　我知道这个小村落距离城里不算远，但也不近，路上要穿过一个很大的树林，估计坐马车的话需要整整一天，我决定在路过树林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溜走。我骗了其他所有人，一是因为我不敢相信他们的演技，二是怕他们为我担心，毕竟半路溜走风险还是很大的。不过我相信等我成功逃脱后，普斯兰他们肯定要回来找人的，到时候爷爷奶奶和小卢应该就可以放心了吧。啊，虽然可能依旧不会太放心吧。
　　虽然我是没有什么技艺也没有本钱，但我可不是那种消极而又缺乏自信的人，我一定可以在城里混得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接亲》，怎么个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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