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怨》萧玉奢

4、交心

　　沉婳迷迷蒙蒙中觉得头晕眼花，心念一动，立即感到似乎被人扶起，唇间有甘甜的清泉源源不断涌进，慢慢张开眼睛，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是自己的丈夫。沉婳心里一暖，伸手扶着杯子。煊卿等她完全握住才放手。
　　“天亮了没有？”一开口，沉婳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反常的沙哑。
　　煊卿摇摇头，伸手替她掖好被子：“还没有，你只睡了一个时辰。”
　　沉婳默了一下，堆起一丝苦笑：“刚才吓到你了。”
　　她一瀑青丝蓬松着垂下，衬得小小尖尖的脸愈发楚楚可怜。
　　煊卿淡淡道：“我自小就知道十二神族的异能，只是从未亲眼见过。今天有幸一睹星焰之眸,还要多谢你。”
　　沉婳低着眉目，晃动手里的杯子，看淡绿色的茶叶漂浮不定。
　　“你放心，我没有修过心法，力量有限，最多撑一炷香。”顿了顿，又道：“故老相传，星辰之眸只有男子可以继承。我是个例外。其实我生下来跟寻常女孩子一样，直到三年前我十六岁那年才第一次发作。那一次闯了好大的祸。我爹爹请人占卜，卦象说我原该是个男儿错投了胎，今生注定不安稳。”
　　“胡扯。”听着的人忍不住要表达自己的观点。
　　沉婳笑了笑，灿若春花：“他也这么说。”说完便落寞下来。
　　煊卿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知道背地里打听你的过去是我的错，可是沉婳，从你嫁过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有任何事情瞒过你。而你却处处设防，什么都不肯说。你叫我怎能安心？”
　　沉婳淡淡道：“你们男子有这样的事不过是风流不羁，我们女人可就是水性杨花。我是该有多得意整天挂在嘴上。更何况，”声音一低，“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江湖云海，再无瓜葛。”言语间流露出无尽的伤痛与怅惘。
　　煊卿忽觉得有只猫儿挠的心里痒痒的。苦笑着对自己说，你清醒一点，这个女人的心是别人的，你的心也是别人的。
　　其实此刻沉婳心里亦是五味杂成，那时候年少，恰好遇见那个人，两个年轻人的心如火焰般炙热燃烧，那是浓烈得可以抛却整个天地的爱情。曾经不顾一切的相依相偎，直以为天荒地老都分不开彼此。尽管后来是那样不堪的结局，可那个人始终是自己挥之不去的执念 ，心上永远的朱砂痣。可是后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把那段往事埋在在记忆深处，她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
　　天长日久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可是偏偏他念起他的名字，所有往事纷至沓来。他清俊的侧影，他长长的手指，他温柔的口吻，他宛如天籁的歌声.....一切都未走远。
　　周寒生，是她的魔障。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安心了？”
　　煊卿尴尬不已，低低道：“我们可是要相守一辈子的，沉婳。”言下之意是要她放水，这事就此了结。
　　沉婳笑的纯良无害：“呵呵，当然，我的夫君。”
　　煊卿无奈，摊开手:“你想怎么着？”
　　沉婳勾了勾手指，煊卿凑过来，只觉得耳边痒痒的，温热湿润，心里一迷，茫然问：“你说什么？”未防耳根一痛，被人用细细贝齿狠狠咬住，神智才清醒过来。那人得逞之后，迅速退回。洋洋得意的瞧着他，“你敢不答应？”
　　煊卿揉着耳根，皱着眉头，不耐烦道：“我是真没听见，你到底说了什么？”
　　沉婳头靠着软枕，一脸惬意的打了一个哈欠，掩着嘴道：“下次见阿黧姑娘，带我一块去。”
　　煊卿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正房妻子要见自己包养的外室！
　　沉婳伸手在丈夫脸上捏了捏，嫣然一笑，春光潋滟，温柔如水。

　　沉婳很早就醒了，却懒得动弹。其实她一向都很懒，做女孩子的时候总是日上三竿才慵懒起身，然后叫丫头服侍着洗头。这是她的古怪喜好，起床就要洗头，一天一遍，乐此不疲。躺在廊下春凳上，眯着眼看隔壁父亲的小姨娘花枝
　　招展的摇着水袖练身段.一个丫头捧着热水，另一个拿着梳子小心翼翼的打理。她睡一会醒来，头发刚好干了，盘起女儿髻，去给娘亲请安，顺手在那边吃点心。没有人难为这个家里的小女儿，她是温室里的龙舌兰，天生就被人宠爱骄纵。
　　那真是回不去的韶华好时光......
　　沉婳不由得幽幽的叹口气。
　　身边人犹自沉睡，神情安详，不见喜怒。侧影轮廓清晰分明，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唇形，峭拔的下颌，和记忆里那个影子仿佛有某种微妙的相似。
　　沉婳心一颤，忍不住伸手去触这近在咫尺的面孔，却又生生顿住，心底一阵尖锐的冷意激的脑海清明：那个人永远不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了。而眼前这一个，这一个...沉婳涩然的想，他是不能一处无法停泊的美丽码头。
　　无人可依，无人可依。
　　在这偌大府苑，华堂深宅，她只是一个孤儿。
　　沉婳摩挲着自己的脸，柔滑娇嫩，细腻如胰——自己还不到二十岁呢，还是花儿一样的好年纪——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爱情之神的眷顾，不消几年，皱纹爬上来，眼角低下去。很快，很快就老了。
　　沉婳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哭。
　　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犹未出嫁，站在窗前偷偷扯了帘子看那个疯掉的姨娘被“请"出去，曾经颜如玉的花颜只余下乱鬓残脂，瘦成一架骨头，拼命挣扎着，及至瞄道一旁偷窥的小女孩，忽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开口露出黄汲汲的
　　烂牙，曼声唱道：“...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没有唱完，她被小厮们拿墩布堵了嘴，然后拖入暗巷。小沉婳眼睁睁看着，吓得抖作一团，却全然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
　　几天后隔壁便换了新人，一样如花似玉，眼波如水，只是不会唱戏。

作者有话说

　　完结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