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心雪》安景语

40、面圣

　　踉跄地走回院落，红音与碧云一见我，面上立时大惊，口中只呆呆喃道：“小姐……”

　　“什么都别问，先帮我准备些热水……”我淡淡说道。

　　泡在热水中，屏退红音、碧云，回想着爹说的那些话，心中掀起巨浪，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曾想过自己的身世，可没想到会与皇上牵扯如此之深。

　　那被岁月覆盖的花开，一切白驹过隙成为空白，浮生若梦，浮尘如空，为欢几何，百转千折。爹、娘，只希望你们此时在一处风景优美之地隐世，幸福开心的过着……

　　翌日，寒风瑟瑟，落叶漫天飞舞，青丝如瀑，随风四散飘扬，近来天气转凉不少，看来冬日快要来了，随手裹紧披风，向长廊那端的庭阁走去，赫然一个浅绿身影映入眼帘，脚步生生顿住。

　　心中居然如此愧疚，再往前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退，正挣扎之时，前方之人回眸，淡淡一笑：“雪儿……你…没事了！”

　　按压下心中苦涩与难堪，缓缓走近，浅浅笑道：“灵儿……我…没事，我该叫你嫂嫂了，你看我，现在开始都得改口了。”我故作轻松的说道。

　　只见灵儿神色一暗，眼眸半垂，似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我心中一慌，急忙拉住她的手，满眼急切的说道：“灵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该知晓二哥的脾性，我自小就不省心，他也是急糊涂了才会如此，你心里……”

　　本想说千万不要介意，可怎么会不介意，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洞房花烛之夜，就这样被搅乱了，我心里早已说了千万声对不起。

　　灵儿眼眸看向远方，微微摇头：“雪儿，我并不怪你，直到嫁过来前，我在心中都暗暗希冀着子墨他心里是有我的，就算没有我也有信心让他爱上我，可是直到昨晚，看到他那样的神情，那种滋味从未让我如此害怕，我从没想过子墨他心里已经有了人……”

　　“灵儿”，我慌乱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听我说，二哥他心里只会有你，陪着他的人只会是你，这么多年了，他是明白的，你……懂么？”

　　灵儿眼中蓄起一层雾气，深深看着我，轻轻靠在我的胸前，有些哽咽道：“雪儿…帮我…子墨是我的希望，我不能没有他……”

　　吼间尽是酸涩，伸手轻抚她的背脊，微微环住她略微颤抖的娇小身体：“灵儿，你要坚信，二哥他只会是你的，谁也夺不去，你们将会是最幸福的一对儿。你相信我！”

　　细雨蒙蒙，天气阴沉，这真是个多事之秋，太子中毒被放暗箭一事，查出所有证据都指向四殿下萧衍烁，东宫侧妃秦苏是四殿下派往毒害太子的奸细，已被赐予毒酒成为一缕香魂，四殿下被拘禁府中，不得外出。

　　想起那日无意撞见他们的密谋，想起那日萧衍景神色中一闪而过的阴霾，想来他早已知晓这些，只是将计就计，等着萧衍烁落入圈套，一网打尽，人心真是可怕，明明是亲兄弟，却如此工于心计，演起戏来一个赛过一个，心中一片冷寒森然，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皇族中人吧！

　　那日爹与二哥入宫觐见皇上，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回府后脸色都有些阴郁。据说皇上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在那样的环境中，从来比旁人多了几分用心，如此劳心劳力之人，心神定早已憔悴不堪了吧。

　　不过几日，果然，被爹料中，皇上就派人传我入宫。虽已然知晓了那些往事，心中仍然忐忑不安，他又要做什么？

　　垂眸跟随宫侍踏入内殿，宫人层层将帷幔撩起，天武帝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面貌苍白，形容憔悴，乍看之下竟似苍老了十数载。

　　敛襟福身，恭顺行礼，“民女参见皇上……”

　　天武帝抬了抬手，微睁双目，虚弱的面容隐隐透出迫人之力，“雪儿，你走近些……”

　　我一怔，抬头望住他，胸口慌乱如麻，低头缓缓走进。

　　他幽黑的眼眸直直望着我：“你的眼睛很像她……朕这一生最后悔之事便是当初没能及时好好珍惜她……”

　　我呆呆站着，心中一声冷笑，忍不住低低说道：“若时光倒流，想来皇上仍会选择权位，也会选择她一身的宝藏，而非她这个人……”

　　他霍然抬眸，幽黑的眼底戾气横生，狠狠迫视我，良久，眼神柔和几分，沉声说道：“呵……还真是她的女儿，脾性都一样……权势地位与最爱的女人我从来不认为有冲突，可她非要证明，迫不及待离开我，你能说这是朕的错么？”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逝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皇上，其实你从来不懂她，从未走进过她的心，你只是将你认为的东西强加于她，这只会让她离你越来越远。”心中虽惴惴不安，面对这样的天武帝却将这些话脱口而出。

　　天武帝面色煞白，冷冷向后靠在榻上，口中淡淡道：“强加？…呵…也许我从未读懂她……”他侧眸看我：“你可知我今日叫你前来所为何事？”

　　“民女猜到了几分，却也不甚明了。”我坦然回道。

　　“哦？那你说说我的用意……”

　　“皇上是为了沂巫族地宫之事，也许还为了我与七王爷的婚事。”

　　他低低笑出声，眼神似有赞许：“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这么些年我一直未前往寻找地宫，一来是知晓这事的人都在我控制之下，我不动用，世上便没人可以用，二来…我欠了月儿良多，后来也并未用心找她了，想放了她自由。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你拥有开启地宫的能力，地宫中藏着可以倾覆一个国家的宝藏，拥有世人向往的秘术籍，我不可能让这些落入外人之手，本想你嫁给了景儿，帮着他一统这大陆，谁知…世事难测呀…”

　　他虚弱的面容隐隐透出迫人之力，沉声说道：“我要交给景儿的是一个安然的江山，你要嫁给老七，就该知道，我必会防着他夺这江山，何况还娶了你，他是个聪明人，藏得太深，收了他的兵权，我也不会放心。也许我早早步下的棋对他作用不大，可是…你…却是束缚他最坚韧的缰绳……”

　　我脸色遽变，心中霎时激荡万分，呆呆站着，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只觉一股寒意自胸口凛凛透出，一时手心里满是冷汗：“王爷从来就不曾觊觎过这皇位，他是您的亲兄弟，太子的亲叔叔，血浓于水。”

　　他闻言一震，顿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你对他竟如此情深了！”

　　“我……”心神起伏，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还是个小丫头，不谙世事，你不会懂得权势的诱惑，帝王之家的人感受仍为强烈，没人敢保证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如果你想丞相府中人人平安无事，你就该知道怎么做！”

　　一句话，激起千重浪，我惊骇抬眸，心中纵有千般滋味，此刻尽皆凝结在了一处，再也无处抒发。

　　“皇上…你…”

　　“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为何如此纵容夏景夜，为何让他官拜丞相？”他淡淡道出。

　　心中震慑，紧蹙眉头与他面面相视，他冷冷开口：“他的确是有治国之才，可他心中牵挂太多，弱点就多，牢牢抓着这些，我还是不放心，所以……他们都服了我给的一种蛊……”

　　一字一句如寒冰砸入心间，生冷地疼痛，愣愣看着他，他微阖双目，淡淡开口：“你的血虽能解百毒，却不是这世间任何毒都能解去……做你该做的，每半年都会有解药给予他们服下……”

　　一时之间，心中有无数纷乱念头一闪而逝，我冷冷一笑，眼眸中尽是寒冰：“皇上，原来你最爱的是这江山。”

　　闻言他一愣，仿佛整个人都僵住，顿了良久，目光中夹杂深沉探询，随即浅浅笑道：“下去吧，记住我今日的话。”说完抬了抬手，阖上双眼。

　　原来活着就是种修行…往后的路该如何走……脚步轻扬，踏破这一室冷寂，冷然朝外走去，朔风扑面，只觉刮得生疼，这个冬日似乎特别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