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心雪》安景语

39、往事

　　“雪儿”，爹沉声说道：“跟我来书房。”

　　步入书房，爹负手而立，声音是那样苍凉：“我知道有些事情多多少少你肯定是知晓了些的。”

　　“爹……”

　　爹抬眸看着墙上那幅画，语音幽幽：“二十几年前，沂巫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大难，整个族落，也许就剩下我和你娘逃了出来，你娘是沂巫族天女，叫梨月……出落得貌若天仙，天生带着梨花妆，倾国倾城，她的体质异于常人，又带着族落的秘密，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不谙世事，从未出过族落，我本想寻处隐秘之地避世，可…不曾想会遇到当今圣上，那时的皇上还是皇子……”

　　我惊愕莫名，那时的娘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她的命运该如何崎岖，愣愣看着爹的背影，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时我不知道皇上是有意还是无意碰上了我们，当时一路颠簸，各路兵马都在追捕我们，你娘又遇了寒，生了重病，我身上已无盘缠，恰好皇上施以援手，看得出他很喜欢月儿，当时也的确需要人保护月儿……我没想到单纯如月儿会喜欢上了皇上，我和你娘从小一起长大，只想让她开开心心地活着，我知她只将我当做大哥，并未想过嫁于我……皇上让月儿跟他回家，月儿情窦初开，欣喜不已，哪会知……后来我们一路就到了上京，他给了我官职，在外给我安排了府邸，我当时只想好好照顾月儿，既然月儿喜欢他，我就陪着她！可是…他是个天生的王者，权利对他来说总是最重要的，何况他已然有了妻妾，月儿不过是个小丫头，天真纯净，从来生活在天高地阔的世外，怎可能适应那个森严险恶的宫廷，他的妻妾变着法儿折磨月儿，我不能常常出入宫廷，月儿起初能常出宫看我，每次都郁郁寡欢，月儿说她想离开，我欣喜不已，安排了出走的日子，收拾了些财物就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月儿，可是等了一天一夜，她都没出现，我心里焦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急急赶回府邸，却看到了皇上，他隐忍着怒意告诉我，月儿要嫁给他了，不可能跟我离开，如若我想走就得把沂巫族的东西交出来，我怎么可能拿出来，当时只能见机行事，想来月儿定是被他关在了宫中，我花了一月的时间计划安排，在他们大婚前夕将月儿救了出来……”

　　我心中千丝万缕，爹说的事情似一副一副的场景在我眼前滑过，爹转身看我，眼神那样空洞，似在透着我看娘，他语音有些苦涩：“那时的月儿哪有以往的灵动，被…哎…为了避开追兵，我们易容化装，辗转逃了一个多月，后来就到了凌竹山，在那里遇到了你亲生父亲苏清言，真是惊为天人，他容貌绝世，俊逸洒脱，好似谪仙，他一直相陪，月儿也逐渐有了笑颜，第一次发现月儿那样喜欢一个人，我想她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了，看到她有了可靠之人照顾，我便放心，也不便再打扰她的生活，便准备下山离开云游四海，谁曾想还未到山脚就发现南夜国的士兵，我用沂巫族信号告示你娘他们，皇上上山后搜寻未果，我担心你娘他们被追击，便与皇上做了交易，那时他还只是皇子，一心想登上最高位，我便用他最想要的给他交换，他要我留下，呵，还给我安排了亲事，无非是想控制着我，一来沂巫族的秘术岂是任何人都能使的，二来你娘迟早会与我联络，他找回月儿也是迟早之事……”

　　从未想过爹和娘居然有这样的一段往事，心间激荡万分，讷讷问道：“爹，那娘后来……”

　　爹回身看着那幅画，是那样遥远忧伤：“后来我一直用沂巫族特有的信号与你娘联系，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见面，差不多三年后了吧，你娘浑身是伤的抱着一个小婴儿来找我，那是刚出生不久的你，只让我好好照顾，当夜皇上就得到消息赶来硬带走了你娘，七日过后，一晚你娘悄然闯来找我，说她要去找苏清言，说不相信他死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说她如果没回来就是与你亲生父亲一起去了远方……”

　　心中百转千回，那爹娘……只希夷他们是去了个世外桃源，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爹转身苦涩的嗓音将我的神思拉回：“雪儿，也许你早就知道我并非你的亲生父亲，那时月儿将你抱来，看着你就像看着月儿，所以……我该早告诉你，可是如今发生了太多事情，你迟早会知晓。”

　　“爹，为何当初要让我嫁给太子？为什么二哥一定要娶公主？”心中疑虑甚深。

　　“那时皇上不想让我脱身，非要留我在这靡靡之世周旋，沂巫族有个地宫，有着世人争抢的宝藏，当初皇上想要沂巫族秘术原因之一也是想开启地宫，可开启地宫除了秘术，还需要密匙，我懂秘术，可却无密匙……”

　　我心中震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那当初月巫被灭族也是因为世人的欲望而被毁的么？

　　“沂巫族屡遭劫难，无非是因着世人的贪婪，我们背负的太多，当初能和你娘逃离，只想无忧无虑的过这下半辈子，谁曾想……密匙在月儿身上，需要历任天女的鲜血侵染密匙，才能开启地宫，当初族中长老都会派高人守护天女，如果落入不轨者手中，可想而知……最后…我还是没能守护好她……”

　　我伸手握住爹的手掌，他的手冰凉，眼中尽是哀愁与悲伤，他太爱娘，心中一直将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没能让娘幸福平安过一生，他心中无奈又惆怅……

　　爹低头浅浅一笑：“皇上让你嫁给太子，让子墨娶公主，无非是让我们脱离不了这个险恶的宫廷，摆脱不了他们善变的皇族，你是月儿的女儿，子墨是我的儿子，你们身上流着沂巫族的血脉……哼……他不可能让这些落入他人之手。”

　　心中一片冷寒彻骨，愣愣有些迷茫，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哑声说道：“当初我用秘术造成你重病失忆，本想借此送你去凌竹山然后借机送走你，不曾想……二十年前都算计不过他，二十年后仍是如此……”

　　没有想到我的失忆居然是爹一手策划的，只是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那时七王爷登门与我说，他要娶你，将你的事情说得八九不离十，我真是惊讶，起先我是反对的，我打心底不想你和他们皇族中人有联系，而又是他，他自小城府极深，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宫中爬上高位，兵权在握，成为我朝独一无二的忠义王，他的心思你定是难猜透的，我一口回绝了。可他与我说，他想将那把利刃从你的手中握进他自己的手里，最后要伤的也只有他，不能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的这番话他的眼神真是像极了当初苏清言对月儿之时，所以我犹豫了，我要看他的表现，如果他的行动说服了我，我就同意，他要娶你，不仅要过我这一关还要通过皇上……雪儿，这么久以来，我想他是真心爱你的，也许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屋外寒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爹的背影是那样哀伤，他看着那幅画，是那样深情，却带着淡淡的忧愁：“这幅画，我画了有十六年了，是我最美好的记忆，你娘在沂巫族时常常立于那梨树之下，我总这样在远处看着她……”

　　“爹，谢谢你……”

　　“傻孩子，你肯叫我爹，我就很开心了。本想让你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是……皇上病情日益严重，很多事情未可知，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恩，爹”，说着便俯身跪下：“爹，这么些年，你为我费了不少心，我无以为报，你就受我三拜……”

　　“你先起来，为你做这些事，我很高兴，不需要你如此。”爹说着便扶我。

　　我按住爹的手臂：“爹，你听我说，不日女儿将会出嫁，不能常伴左右，今日就让女儿尽尽孝心可好？”

　　说完便沉沉磕了三下，爹眼中泛起泪光将我扶起，怕我看见他的失态，急急转身，声音压抑着说道：“雪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爹，二哥他……不会有事的。”想起明日爹与二哥将进宫，又不知会如何。

　　“子墨这孩子……他迟早会明白的…你…不用多想，先去歇着吧！”爹的身子似乎微微颤抖着。